朱炳榮的消息,無疑是讓陳光耀心頭一震。
該說不說,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一般人還真不知道,也只有朱炳榮這種街溜子才能知道這些門路。
陳光耀其實也聽說過,以前這些火車站、糧站附近是有黑市商人的。
這年頭這些人叫黑市商人,過幾十年這些人就是所謂的黃牛。
七八十年代的時候,這些人聚集最多的地方就是火車站、糧站還有血站。
火車站和糧站都有糧食調配。
這些人有關系,可以直接去貨運站運糧食出來賣,當然價格肯定比一般的市場要貴一些。
至於血站,那純粹就是坑外地人的地方。
早幾年的時候,獻血是有償的,但是價格並不透明。
很多販子就在血站附近忽悠外地的農村人,讓他們去小作坊裡面賣血。
這些遊離在正常商業秩序之外的草莽,是這年代商業大環境的真實寫照。
陳光耀站在月台上琢磨了一會兒。
雖然朱炳榮把路子都告訴他了,但是他下意識的還是不太想去找那些販子合作。
一來本身這些販子就是賺偏門的,如果拿了錢不辦事,那錢肯定就打水漂了。
哪怕這些販子真的有關系,可以從貨運站搞到棉花。
但是這些棉花畢竟不是走正規渠道買的,以後追查起來,他的紡紗廠可能會受到牽連。
正當陳光耀猶豫不決的時候,朱炳榮和他那幫狐朋狗友一邊走,一邊還時不時的回頭看陳光耀一眼。
一個小跟班憤憤不平的說道。
“他媽的,榮哥,這也太便宜那小子了吧?”
另外一個小年輕也附和道。
“就是,這小子現在來裝大頭蒜,那天晚上他掄著鋤頭,可是玩命的架勢。要不是他跑得快,老子早就收拾他了。”
相較於這幫狐朋狗友的憤憤不平,朱炳榮回頭看了一眼陳光耀,又幽幽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徐瑤,隨即回頭摸了摸鼻梁,歎氣道。
“算了,都是一個村的,鄰裡鄰居的,沒必要把事情做得那麽絕。這小子運氣好,娶了個漂亮媳婦兒,算他走大運了。”
先前說話的那個跟班,壞笑道。
“榮哥,聽你這話的意思,你還惦記著那小媳婦兒呢?”
“……”
朱炳榮臉紅了一下,不過轉念一想又無所謂的說道。
“那婆娘長得那麽白,屁股又那麽會扭,多看兩眼又怎麽了?”
“嘿,榮哥果然是性情中人。”
一聽這跟班的馬屁,朱炳榮自然是大為受用。
不過他這些狐朋狗友下一句話就把他給帶坑裡去了。
“榮哥,其實我們村口那個王寡婦,你瞧見過沒有?那娘們兒也挺帶勁的。”
“王寡婦?哪個王寡婦?”
“就是那個……”
一行人說著說著就離開了火車站月台。
另外一邊。
陳光耀幾番權衡,最後還是打算去碰碰運氣。
紡紗廠現在的情況,只能算是運氣好,打了一劑強心針,其實還沒有脫離危險期。
想要讓紡紗廠正常運作起來,他就必須想辦法轉型,把主營業務從波動很大的絲綢,改為銷量穩定的棉紗。
這一趟,哪怕有變數,他也必須去看看。
只不過動身之前,他還有一個顧慮。
那就是徐瑤。
這丫頭畢竟還年輕,跟以前的那些文工團的小姑娘一樣,天天嘰嘰喳喳,天不怕地不怕的,沒吃過苦頭。
這要是不相乾的女人,陳光耀看都不會看一眼。
問題是,徐瑤畢竟是他的媳婦兒。
陳光耀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和田勇商量了一下。
“田叔,我打算去看看收棉花的事情,你帶著徐瑤先去市裡的大商場逛逛,買兩件新衣服,我一會兒就過來。”
徐瑤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道。
“你不陪著我,我一個人逛也沒意思,乾脆我陪你先去收棉花吧。”
她這個千金大小姐不懂行,田勇卻很清楚火車站旁邊的小巷子裡面魚龍混雜,能是什麽好地方?
他看了陳光耀一眼,問道。
“要不我們去找個招待所,先讓小雙兒在招待所看著東西,我和你一起過去?”
陳光耀婉言謝絕道,“不用了,收點棉花又不是多大的事。”
雖然去找火車貨運站的黃牛的確有風險,但是這大白天的,倒也不至於那麽興師動眾。
當然陳光耀婉言謝絕田勇的好意,更多的還是不想讓徐瑤擔心。
這丫頭雖然青春爛漫,過於單純,但是並不傻。
如果田勇都跟著陳光耀走了,那她肯定也會追過來看看是什麽狀況,到時候反而容易惹麻煩。
就這樣。
三人分作兩隊,田勇帶著徐瑤先去市裡的百貨商場買衣服,陳光耀則是去火車站旁邊的巷子,看看有沒有收棉花的機會。
陳光耀一路走出火車站,轉頭按照朱炳榮指的路,朝著巷子裡走去。
他一路往裡走,沿途的巷子矮牆就越顯破敗。
現在才八幾年,很多大城市的火車站都沒人維護,更何況這些小地方了。
一路上,陳光耀時不時的看到一些混社會的小年輕勾肩搭背的走過去,也有不少佝僂著身形,看起來病懨懨的中年人從巷子裡走出來。
當然,更多的還是巷子裡旁邊站著的中年婦女,隔著老遠就招呼一句。
“小夥兒,耍小姐不?”
陳光耀對這些三教九流的花樣並不在意,徑直走進了巷子裡面,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刷了白牆的院子。
他本來還以為這院子裡面就跟那些江湖幫派一樣,一進門就是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守著。
沒想到走進院子之後,才發現這個院子裡其實人還不少,差不多是一個小的菜市場的樣子。
這裡有的人直接在面前擺塊布,上面放著一些女士的錢包或者是金戒指、項鏈一類的東西。
看樣子應該是小偷銷髒。
也有人就擺一張紙,上面用毛筆字寫著高粱酒、大豆之類的東西。
這種應該就是賣糧食的大戶。
陳光耀找了一個寫著賣棉花的攤位,略微打量了一眼攤位的老板。
出乎意料的是,在這個略顯混亂的黑市裡面,這個老板竟然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
她穿著一身大花襖子,一張扁平的大餅臉,在這個很多人還吃不飽飯的年月,竟然養出了二百來斤的噸位。
一看她這體格,陳光耀就知道她應該是有關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