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銀山源這家日料餐廳，在這個年代十分高檔。

　　但是在陳光耀眼裡還是差了點意思。

　　八十年代的物質條件，畢竟擺在這裡，哪怕再高檔也高檔不到哪兒去。

　　一行三人上了三樓，便來到了飯店前台。

　　兩個穿著和服的迎賓小姐，站在左右，開口卻是地道的國語。

　　“先生您好，請問您有預約嗎?”

　　顧明新擺了擺手，說道。

　　“沒有預約，就我們三個人，你安排一下。”

　　“好的，幾位貴賓這邊請。”

　　迎賓小姐直接把三人領了進去。

　　掀開對開的門簾，是一條窄窄的走廊。

　　銀山源作為一家高檔的餐廳，沒有大堂，只有一間間的小包間。

　　顧明新對這家餐廳顯然非常自得，得意的顯擺道。

　　“怎麽樣?這地方不錯吧。”

　　“顧老板果然有品位。”

　　“誒，你別這麽說。這些東西也就在這個小城市新鮮，真要到了沿海的大城市，那都是吃慣見慣的東西。”

　　說話間，一行人被服務員領到了一個小包間。

　　顧明新輕車熟路的拿著菜單，問道。

　　“來，陳老弟，今天我做東，想吃什麽自己點。”

　　“行，顧老板有什麽忌口的嗎?比如不喜歡吃辣椒，或者是不吃海鮮什麽的?”

　　“沒事，我都能吃。”

　　“那行。”

　　陳光耀說著，便隨便點了幾個菜。

　　所謂的日料，其實也沒幾個正經菜。

　　一般就是壽司、天婦羅還有各種海鮮生魚片。

　　煎炒烹炸的菜很少，遠不如中餐的花樣來得多。

　　不過既然是商務宴請，那吃什麽肯定不是重點，重點還是在於雙方聊什麽。

　　陳光耀簡單的點了幾個菜，便把菜單遞給了身邊的譚悅。

　　讓她去找服務員確定菜單，至於陳光耀自己則是和顧明新攀談起來。

　　“聽說顧總是外商，以前也是做玻璃生意的。”

　　“對，我在東南亞有工廠，也是做玻璃生意。”

　　顧明新只是這麽聊了一句，倒也沒有繼續吹噓自己家大業大，轉而問道。

　　“對了，陳老弟，暖水瓶廠的工人還有你那個公司的員工，應該也是一並歸我管理吧?”

　　“對，公司員工都由顧老板來處理。”

　　陳光耀知道顧明新是什麽意思。

　　暖水瓶廠本身生產線那邊，大部分都是手工藝流程，如果把那些熟練工人開除了，整個廠都會癱瘓。

　　至於市裡的銷售部這邊，本身這些銷售業務員也都熟悉銷售流程和話術，算是被陳光耀帶出來了，都是這年頭少有的銷售精英。

　　可以說，顧明新與其說花了一百萬買了個爛廠房，倒不如說是花了一百萬買下了陳光耀的管理運營經驗。

　　這些現代化的商業管理經驗，隻賣區區一百萬，可以說是巨虧。

　　不過陳光耀對此也沒辦法。

　　畢竟這八十年代的時代局限性擺在這裡，哪怕他使陰招，直接把員工全部遣散，顧明新也可以直接登報把人全部找回來。

　　畢竟這年頭，這些小城市的人口流動性太低，人才市場上就這些人。

　　如果陳光耀把所有員工團隊都帶走，顧明新肯定也不樂意。

　　所以陳光耀乾脆大度的表示，整個暖水瓶廠的公司團隊都全部留給顧明新。

　　他這麽大度，一時間讓顧明新還不免有些意外。

　　“陳老弟這氣度，果然不一般呐。說真的，我還是沒想明白你為什麽要賣掉這個廠?這個暖水瓶廠在你的管理下，一個月可以賺二三十萬，哪怕我現在花一百萬買下這個廠，也不過只是五個月的利潤而已。你難道連五個月都經營不下去?”

　　“顧老板想聽真話?”

　　“當然是真話。”

　　“其實很簡單，做生意和炒股一樣，有舍才有得。人生在世，貴在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不錯。我現在就很有自知之明。我今天本來是想過來找你幫忙調貨的，但是當我看到你的工廠的時候，我就知道調貨沒用，倒不如直接及時止損。”

　　“什麽意思?陳老弟，你這些話有點深奧啊。”

　　顧明新一時間還沒轉過彎來。

　　陳光耀乾脆直接明說了。

　　“其實也不是什麽深奧不深奧的事，是我看到顧老板的工廠有這麽多大型設備，年產量這麽高，知道我那個縣城的小作坊根本沒法和你競爭，所以才故意送了個人情。”

　　顧明新聞言，明顯有些詫異。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第一次來我的工廠吧。你就這麽一趟，半個小時不到就把自己還沒焐熱的廠子給賣了?”

　　“……”

　　陳光耀笑了笑，沒有解釋。

　　這個問題，說來複雜，實際上正好應了他剛才所說的。

　　人生在世， 不過舍得二字。

　　當然，如果更直白點來說，那就是陳光耀知道自己鬥不過顧明新，想要早點退場。

　　顧明新自己捧著這麽個金飯碗，壓根就沒有意識到他那個星星玻璃廠有多大的潛力。

　　再過一兩年，各地的國營廠陸陸續續的開啟國營工廠私有化。

　　顧明新沒辦法去吃公家飯，只能自己去開拓市場。

　　到了那個時候，他這個玻璃廠直接火力全開，保證這個松安市連帶著附近的區縣小工廠全部都會被他搞倒閉。

　　沒辦法，工業代差太多，製作成本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只要顧明新回過神來，直接搞價格戰，根本沒人擋得住。

　　陳光耀一開始還心存僥幸，還以為顧明新的玻璃廠應該是生產線沒規劃好。

　　直到親自過來看一趟，他頓時就意識到大事不妙。

　　別說五個月回本，就是一個月他都不敢等。

　　因為他清楚的知道，一旦顧明新反應過來，那他手上的暖水瓶廠別說一百萬，只怕還要砸在他手裡。

　　小包間裡。

　　顧明新聽到陳光耀的這一番解釋，還是有點雲裡霧裡。

　　不過他現在也沒心思深究，只是笑著打了個哈哈。

　　對他來說，這筆生意至少現在看起來是他穩賺不賠。

　　至於陳光耀為什麽要賣廠，他也只是順口問一句，其實也沒心思琢磨陳光耀是怎麽想的。

　　正好服務員先把酒端上來了。

　　顧明新二話不說，直接先把酒倒上。

　　“來，別的先不說了。來，先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