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炅看了好一會兒，順便跟兒子眼神確定了一下，才認識到一個現實，這就差破相的小女孩，真是他那不太熟的侄女。

　　明顯這次大家是冤枉了趙炅。因為他也不知道永國公主這是怎麽一回事。

　　但傷到這個程度，畢竟得管！於是他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是你出去和人打架了，還是在宮裡受到欺負了。”

　　趙邦媛等的就是他問這句話。哭的那叫一個杜鵑啼血，“皇叔，侄女哪裡是受人欺負，我是命都快沒了啊。今日內侍省都知竟然帶刀進了南宮，他眼裡這天下還是我們趙家的嗎?侄女不過和他說了幾句理，他帶來的人竟然對我拳打腳踢。嬢嬢都被這賤奴氣暈過去了。父皇啊，您一去女兒竟然受到奴婢虐待，天日昭昭啊！”

　　她這一番話，根本不像是一個犀利的小女孩兒能說出來的。條理清楚，以情動人。

　　但是他身邊一直盡量縮小自己存在感的趙元侃卻忍不住嘴角抽搐。這丫頭臉上的傷都是自己給自己弄出來的。

　　倒不是趙邦媛多信任自己這位堂兄。而是要是打的早了，一會兒就消了腫。那告狀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要是打的太重了，自己也怕真破了相。

　　反正王吉恩帶刀進入南宮是針。別的方面就算誇大其詞一下，也會被忽略。

　　果然，福寧店內燈火依舊通明，卻沒人關心永國公主的過度早熟。因為從皇帝到文臣武將再到打掃的內侍，每個人都驚呆了。

　　什麽玩意兒，我沒聽錯吧?帶刀進入太祖皇后的內宮，還毆打公主，你王繼恩再得寵，好像也就是個家奴吧。以前背主的事咱就不說了，現在你這樣乾，是真會給你主子捅婁子。

　　要知道趙炯上台之後，雖然一個勁兒的給武將派監軍、削軍權。但是對於文官的重視卻是唐末前所未有的。名臣寇準，李沆，王旦和文學家楊億就是這個年代中進士進入科舉的，涉及皇位傳承咱們腦袋就一個不敢多說，你這樣挑釁宋皇后那再不參死你都對不起我們讀那麽多年聖賢書。

　　禮法制度深入人心多年，趙匡胤已經逝去，開寶皇后作為他的正宮就是趙宋皇家的最高長輩。趙光義可以暗地裡擠兌她，但今天這個樣子，怎麽說怎麽不在理，他已經預想到自己會被文官集團如何難為了。

　　趙炅越想越生氣，“李神佑，你這就通知殿前司帶人把這個胡作非為的奴才，給朕抓回來。先打一頓，給嫂嫂出出氣。”

　　田重進都有點受不了了，跟身邊的楊業說:“冒犯皇后，責打公主。就打一頓而已。真是不知這是什麽金貴的奴才。”

　　楊業是北漢降將出身，雖然對這事兒看著也挺不過癮。到底自身根基不深，隻道:“節度慎言啊，咱們做臣子的，忠君愛國就好。”

　　田重進嗤笑一聲，不再說話。

　　他雖然是武人，但也粗中有細。趙炅心裡也清楚，國有強敵在外，悍將不可少。

　　他們這些太祖拔擢的領兵之才，雖然中樞無望，但也並沒有被更換雪藏，而是都被優待著，偶爾換防而已。

　　因為只要大宋要打仗，就沒人能取代這些人。

　　要取代，只能靠時間來訪新一代的武將成長起來了。

　　不過很快他就從自己的思緒中回來了，因為永國公主接下來的話太嚇人了。直接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皇叔。兒在這裡向您請罪。王繼恩如此羞辱於我。而身為趙家骨肉，實在不能隱忍。卻恨自己年小立微，拳腳無用。於是拔出了他的刀，殺了這個狗賊。現在屍體就停在宮門之外。”趙邦媛態度好的像是小學生。

　　畢竟是體制內的人，趙邦媛一路上早就想好了。這說話的次序非常重要，得先強調王繼恩有多麽過分，自己有多麽悲慘，才好說奮力反擊這件事情是多麽的無奈，而且合情合理。

　　當然，有些事情有必要言簡意賅。因為誰不知道王繼恩敢去南宮欺負人，那是狗仗人勢。背後撐腰的正是福寧殿裡這位趙官家。今天自己預備讓他吃這個啞巴虧。那就不能太過刺激趙炅的神經。

　　但趙炅覺得自己今天晚上受的刺激已經夠大了。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使勁盯著自己這個小侄女，仿佛能從他那張腫了的臉上盯出什麽花來，“你說……你殺了王繼恩！親自殺的。”

　　“不錯，侄女先是搶過佩刀。趁他不注意。斜著刺中他的左腹，然後拔刀出來，踹了他一腳。他當時就血流如注， 倒地不起。等到衣冠來的時候，人已經死透了。”趙邦媛解釋道。

　　其實這句話就騙鬼呢。宋皇后也不傻，既然已經把仇結到這個份兒上，怎麽會給王繼恩請醫官，直接看著他死透了才好。

　　不過也不能說南宮沒請醫官。只是這個時間上嘛，還是可以把控的。而且趙舜華可是真的需要醫官，她是真受了刺激。聽說是出來護著妹妹的時候正好看到妹妹手起刀落，當即嚇傻。

　　總之，不能被趙炅挑出毛病來。

　　趙炅還在震驚中，曹彬卻忍不住問:“公主，您是一個人，殺了一個成年宦官?”

　　曹彬這個人行軍素來穩重謹慎，為人更是謙遜有禮。絲毫不以自己身為後周太祖郭威的親戚而驕縱。當年滅南唐之戰時，困守金陵城一年有余。還不忘告誡手下士兵不要行屠城之舉。就是這樣一個人，難得在禦前失態了。可想而知，這件事對他的震撼有多麽大。

　　“是，我一個人殺的。皇叔，我知殺人者死，但恕兒臣年幼，才疏學淺。了，不知道公主殺家奴是個什麽罪過！”

　　是的，別看王繼恩是內侍都知，三品宦官，身上大大小小的兼職無數。但是在趙宋皇室核心成員這裡，他就只有一個身份:家奴。

　　一直在旁邊秉筆直書的史官終於起來，道:

　　“臣胡旦自知史官不能出言，但此等駭人聽聞之事，不得不諫言陛下。東漢、殘唐，閹宦一手遮天。廢立皇帝迫害忠良。本朝萬不能走這個老路，王繼恩今日敢持刀入宮，已經是叛逆了。公主殺了，也是為國鋤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