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順雙目閉合,緩緩開口:“凡智者,必有師。故,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之人也。”
張郃默默點頭,表示認同。
劉順繼續道:“人非生而為智,孰能無惑?然,惑而不從師者,固為所惑,終不得解。”
聽到此處,田豐微微一笑,耿苞則是捧腹大笑:“小子,真不愧為稚童也!此本為稚童所明之理也!”
劉順當然知道“遇到問題找老師”是小屁孩也明白的道理。
他抬手做下壓狀,示意耿苞安靜下來。
“故,何人可為師也?”
劉順終於要點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聚精會神地等著劉順說出其“高見”。
田豐仍然在自飲自酌,好似毫不在乎劉順的“點睛之筆”要如何落下。
劉順深吸一口氣,聲調瞬間提高道:“生乎吾前者可為師也,蓋其生乎吾前,故聞道亦先乎吾;生乎吾後者可為師也,蓋其生乎吾後,猶可聞道先乎吾。吾所師者,非長幼之序也,乃道也!夫庸知其年之長幼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心之所向,師之所立也。”
田豐拿起酒盞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耿苞譏諷的笑容僵在面龐上,張郃淡定自若的神情化作縹緲,張超凝視劉順的目光中充滿迷茫,整個帷幔中僅有的響聲是爐鼎下劈啪作響的柴火。
良久,帷幔外的侍從慌忙轉身,奔向正宴所在。
一不小心,他徑直撞在路旁樹立的銅柱火燈之上。
忽聞帳外當啷一聲,帷幔中的眾人這才緩過神來。
他們一齊看向劉順,見到的是劉順自信的笑容。
劉順篤定,耿苞必然無言以對。
並非是劉順瞧不起耿苞,他對這個時代的諸多士族子弟都心懷敬畏。
然則,方才那篇駁論,乃是出自韓愈。
劉順很想告訴如喪家之犬的耿苞:“你輸給韓愈一點不冤。畢竟韓愈可是文風鼎盛時期,力壓柳宗元、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王安石、曾鞏等天之驕子的唐宋八大家之首,千百萬中無一的人物!”
耿苞表情糾結地看向田豐,田豐微歎一口氣,眨了眨眼。
耿苞頓時垮了下來,承認道:“是某輸了......”
劉順走到耿苞身前,問道:“該怎麽稱呼為師?”
耿苞嘴唇顫抖道:“師——尊......”
劉順輕笑一聲:“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在座之人,皆可為證!”
侍從將劉順所言及所下賭注傳給甄舉等人。
內堂內的諸多賓客不再欣賞眼前衣著暴露的胡姬舞蹈,轉而閉目撫須,細細品味劉順話中意味。
耿鄙微微搖頭,坦然承認道:“烈兒怕是難對嘍!”
耿鄙還以為自己說出此話後,會有人站出來講幾句安慰的話語打打圓場。
孰料,在場的所有人都點頭默認。
別看張炳是個“黑心狗賊”,但他的才學可一點不亞於在場的任何一人,甚至猶有過之。
除了傳統儒家典籍外,張炳盡得家族真傳,諸如《素書》三卷、《司馬法》等書籍,張炳皆有研習。
此人對張氏在本地利益的把控極為嚴格,甄舉若與之正面對抗,可以說毫無勝算。
這也是甄舉借著手中朝廷授予的權力,不斷擴充兵馬,拉攏本地寒門,想要通過發動對山賊的討伐,以“朝廷大義”來逼迫張氏出血。
若勝,則可於本地人心中樹立起巨大威望,不再被張家的“勢”所壓製。同時,還可借機向朝廷舉薦參戰有功之人——張家人。
如此一來,張家的優秀子弟必然會被抽走,且不能抗旨。
每一名張家子弟離開元氏縣都會帶走一部分張家有生力量,這也是變相削弱張氏實力。
若敗,重則張家損失兵、糧,輕則被甄舉汙蔑“出工不出力”、“與賊人暗通款曲,沆瀣一氣”。
如此一來,就算扳不倒張氏也足夠他們喝一壺。
什麽姻親家族,那都是政治產物,家族的利益才是首位的。
當然,甄舉還是希望通過第一種“取勝”的方法來削弱張氏在本地的勢力。
這也算是互利共贏,不至於與之撕破臉皮。
因此,甄舉並不想看到張氏在今夜為張超造勢成功。
此時殺出個“程咬金”才是甄舉想要的,但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程咬金”會是劉順。
甄舉為了打擊張超,暗中聯系了田豐家族,請其出面壓製住張超。
田氏向來在冀州享有極高話語權,同樣不願見到張氏崛起,因此選擇與甄舉聯手。
只是,田氏要讓甄家明白,他田氏才是佔據主導地位的那一方。
故而,田豐叫來了“唱黑臉”的崔琰, 想要給甄家一個下馬威。
誰也沒想到,崔琰方一登場就被劉順打下場去,實屬“友軍傷害”。
田豐以為這是甄舉特意安排的,這才讓耿苞登場,主動挑釁。
結果......依然敗北。
然而,此時此刻,更具戲劇性的一幕正在帷幔內上演。
“分庭抗禮?”
張超一臉迷惑。
“然也!”田豐表情嚴肅立於場中央,雙手張開分別指向落座場內兩側的眾人,“右為甄、張二家俊才,左為冀州他郡人傑......”
“小子懂了。”劉順已經明白田豐言下之意,“元皓兄的意思是,要以‘冀州他郡之人傑’與‘中山、常山之俊才’比試一場,然否?”
田豐微微頷首。
劉順含笑看向張超,“超兄意下如何?”
張超向劉順以拱手道:“能與足下為‘同袍’,超不甚榮幸。”
劉順回道:“俺也一樣!”
田豐認為劉順、張超在惺惺作態,卻不知他們實乃惺惺相惜。
“既如此,”田豐開口道:“便擬定比試人選吧。某建議三局兩勝,各派三人,比試類目可由彼方來定。”
“看來元皓兄信心滿滿啊!不知可否告知彼方比試人選為誰?”
“有何不可?”
田豐指了指自己,又指向身後的沮授與後到的下博李家子弟李賀。
劉順早料到會是如此情形,遂看向張超與甄平。
這時,一聲嬌喝傳入眾人耳中。
“小女子願請纓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