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順確實是在裝模作樣,但是,在場之人誰能辨別呢?
一個八歲的孩童懷揣著三十年“肥皂劇”經驗,與兩名漢朝人演戲,任憑諸葛當面也難辨真偽。
甄舉怒氣不減,對劉順大聲道:“你從他身上下來!”
劉順眼神堅定道:“不下!”
“你!好,好,好!全都與老夫作對!”
甄舉走到地上二人近前,伸手抓向劉順。
甄平被踹得不輕,但還是強忍痛楚對劉順道:“賢弟快躲開!”
劉志見狀,連滾帶爬衝到甄舉身旁,將其拽住。
“國相,國相!不可傷及無辜啊!”
劉順心中大罵劉志:什麽“不可傷及無辜”?合著您還想看甄平挨揍不成?您倒是勸勸國相別再動手了啊!
“唉!”
甄舉松開劉順衣領,甩開劉志雙手,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側的案幾之上。
“我甄舉這是造了什麽孽啊!”甄舉抱著頭,憤懣道:“張氏之人本就瞧不起我甄家,你這小子還不用心讀書!真是氣煞我也!”
說完,他一掌劈在案幾之上。
聽甄舉之言,原來是在張氏那裡受了氣......
甄平純屬遭受無妄之災,白白挨了頓打。
劉順將甄平從地上扶起,關切道:“平兄可還好?”
甄平勉力露出笑容,“當無大礙,就是有些疼。”
“疼就對了!讓你小子長記性!”
甄舉隔著一段距離罵道。
甄平被嚇了一跳,以為甄舉又要揍他,連忙跪倒在地。
“孩兒知錯了!請父親饒恕!”
“哼哼!”甄舉冷笑一聲,“明日鄚縣張氏就會抵達。為父將於晚間設宴招待,元氏縣張氏提出讓已經到來的冀州後輩一同出席。”
說到此處,甄舉眼角明顯抽搐了一下,繼續道:“聽聞那鄚縣張氏有一青年才俊,名曰張超。此人賦、頌、碑、薦、檄、箋、書、謁、嘲樣樣精通,必定會於宴席上大展風采!”
聽到這,劉順算是明白了。
張氏想要借著大禮之機,讓自家傑出子弟揚名。
這本就為常見之事,東漢時期文士在聚會上宴飲賦詩,投壺作對本就為常態。
拿出提前準備好的佳作,借著一眾名仕在場的時機“一戰成名”,此世家大族之套路也。
只不過,張氏有張超,作為大禮的另一位主角,甄氏卻沒有拿得出手的人選,總不能讓新郎官甄逸親自下場吧?
不是合不合規矩這麽簡單,而是甄家丟不起這個人!
可甄平就是這麽副德行,能奈他何?
甄舉也意識到這點,歎氣看向劉順,說道:“明日晚宴,你隨這逆子一同出席,免得他在席間受辱,沒了我甄氏顏面。”
劉順點頭應喏,應承下來。
甄舉站起身,看了看被自己摔散架的書簡,又看向自己兒子那畏畏縮縮的樣子,長歎一聲,出了書房。
“平兄,起來了吧。”
劉順將甄平手臂架在自己脖頸上站起。
“讓賢弟見笑了......”
甄平的話語中滿是苦澀。
劉順淡淡道:“平兄,雷霆雨露,莫非父愛。”
甄平聞言更覺苦澀,劉志倒是對劉順這句“雷霆雨露,莫非父愛”頗感興趣。
他問劉順:“此句可有出處?”
劉順答:“《韓非子·主道》載:是故明君之行賞也,暖乎如時雨,百姓利其澤;其行罰也,畏乎如雷霆,神聖不能解也。故明君無偷賞,無赦罰。父者君也,君者父也,故曰:雷霆雨露,莫非父愛。亦可言:雷霆雨露,莫非君恩。”
劉志閉目沉思,細細品味,忽然大叫出聲:“妙哉,妙哉!”
經這麽一遭,經書是學不進去了。
劉順攙扶甄平回房休息,之後便尋到甄香,與之一同前往劉洪府邸。
在路上,甄香問及兄長早退緣由,劉順答道:“是為習武乏身,不可久持之故。”
後來,甄香回家後又與兄長相詢,甄平坦言相告,甄香遂知劉順雖年幼,亦可守口如瓶。
且說二人來到長史府時,劉洪已將《七曜術》編纂完畢,正在仔細審核。
劉順見《七曜術》中多為日、月、五星運動之理,其中多為探究日食之根源所作設論,如:“日首,隱行不見,日月相蝕,朔望逢之必蝕。蝕則有災,或隱覆不通,為厄甚重。凡常逆行於天者,必行無徐疾也。”
“師尊可是要辯‘天人感應’之說?”
劉洪未曾料到劉順會有此問,一時難以作答。
頃之,劉洪緩緩開口:“順兒對‘天人感應’是何見解?”
劉順並未正面回答,“徒兒不曾親見天人,故不知天人有何感應,自無見解。”
甄香噗嗤笑出聲來,“天人住在天宮之中,師兄當然見不到。”
劉順順勢問道:“既如此,可曾有人進入天宮之中一探究竟?”
甄香撇嘴道:“想來是沒有的。”
“故,我等凡夫俗子與天人相隔萬裡,談何交感相應?”
劉洪聽出劉順的態度,笑道:“‘天人相感,陰陽相和’,此論古來有之。夫天子者,無不從之,今上亦然。”
“天人感應”之說傳至今日,已經完全成為束縛天子的枷鎖。
天子當然不是愚蠢之人,他們想出以三公代罰的方式來避免被天人感應束縛手腳。
只是,一直以來,掌握“輿論話語權”的士大夫集團都是“天人感應”的忠實擁護者,且無另一新論出現,這才沿用至今。
劉洪的《七曜術》一旦上呈聖聽,必然引起軒然大波。
正所謂“效歷之要,要在日蝕;歷法疏密,驗在交食”,古代新編歷法準確與否也要與日食時間掛鉤。
聽師尊這麽一說,劉順心中大驚:這《七曜術》難不成是大朝天子委托劉洪編纂的?!
劉順仿佛找到了富貴險中求的機會。
他深吸一口,拱手向劉洪道:“請師尊隨徒兒至院內。”
說完,劉順轉身出了書房來到院中等候。
劉洪與甄香面面相覷,一同來到院內。
劉順向老仆要來燒火棍,在地上畫出三個大小不一的圓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