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歸抱怨,來都來了,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劉炳帶人入城,剩下的人只能去山腳下扎營。
先前書佐曾有言:“莫要與人發生糾葛。”
劉順當時還不明白這話中含義,來到山腳處才發現書佐為何會那麽說。
此時的西山腳下,茫茫一片人海,嘈雜聲此起彼伏,不時有爭吵聲傳入劉順耳中。
當家的不在,趙氏就成了話事人,她與隊伍裡剩下的幾名年長者說道:“青壯此時皆已入城,我等還是尋一處僻靜之地吧。”
幾名老者也紛紛表示認同,這會兒若是與人發生爭執,難免會吃虧。
說是“扎營”,實際上就是找一處背風地,將車輛圍起來,在中間搭建帳篷而已。
劉順、趙雲、夏侯蘭三人都已無大礙,積極參與搭建營地。
“請恕在下冒昧,敢問可還有富余帳構?”
帳構就是用來固定帳篷的部件,通常為青銅打造,也有木質的。
正在分發帳構的劉順尋聲看去,見一身著棕黃色直裾袍服男子正立在幾步之外。
男子身上直裾已經有些褪色,直擺上的汙泥彰顯著旅途之不易。他肩膀上還掛著個破布兜,裡面似乎裝了些逐漸,雙手死死拽著肩帶,生怕丟了這布兜。
他身後還有一名少年,年紀看起來與劉備相仿,虎頭虎腦,鼻涕盈溢,看來是被凍得不行。
少年身上披著一塊不知從哪撿來的破幕,又髒又破。
“足下不會是想用那塊幕布遮風擋雨吧?您也沒有帳架將之撐起呀!”
劉順搖頭道。
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未成想,來了這元氏縣,竟進不去縣城......”
劉順見這“父子二人”一副窮酸樣怪可憐的,便邀請道:“若二位不嫌棄,可借住於我家空帳之內。”
劉炳帶走了大多數人,空下來的帷帳多得是,分一個出來不耽誤事兒。
“如此......”男子看了看自己身側的少年,難為情道:“如此,樂某便卻之不恭了。”
劉順點點頭,讓夏侯蘭去與趙氏知會一聲,他則引著二人走到一輛貨車前。
“足下從這裡自己選吧。”
說完,劉順轉身就走。
貨車上有大大小小各種帷帳布,還有支撐帷帳的各式配件,足夠這對“父子”挑選。
結果,等他再次回到貨車處拿部件時,那男子還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樣子很是好笑。
劉順實在沒忍住,笑問道:“足下可是不知如何架設帷帳?”
那男子的臉本就被冷風吹得通紅,經劉順這麽一說,耳根子都紅透了天。
一直不曾開口的少年站出來道:“家師乃儒生也,自然不會搭建帷幔這等活計。”
男子聞之,將少年拉到自己身後,訓斥道:“何故無理邪!?”
劉順毫不在意,“護師心切,猶然可敬。小子真定劉順,不知足下高名?”
男子顯然是知禮節之人,抖擻衣袖,於寒風中腰背挺直,對著能當自己兒子的劉順作揖道:“鄙人安平觀津人,樂隱樂子淵是也。此為鄙人劣徒牽招,方才多有無禮之處,還請見諒。”
劉順並未聽過此人名號,但他卻聽過牽招的名字。
此人當是劉備的刎頸之交,如果史書裡沒寫錯的話。
“牽”這個姓還是很少見的,總不會是重名吧?
劉順正想說一句“久仰大名”,忽聞母親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此為何人?”
趙氏雙手掐腰,眉心微蹙,手中攥著一杆長槍,夏侯蘭、趙雲各持兵刃分立左右,派頭十足。
樂隱剛想再次自我介紹,卻見來人有著天人面孔,不禁心頭一顫,心道:好美的女子!
劉順嘴角連連抽搐,暗忖道:我好心給你提供住宿之所,你竟然貪戀我母美色?
牽招見自家老師一副癡漢表情,心中大羞,趕忙拽了拽老師的袍袖。
趙氏則面色微紅,嬌叱道:“哪來的登徒子,給老娘滾出去!”
這便是一代名仕樂隱與劉順和劉順之母的初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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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老師,您忍一忍。”
“嗯。”
帷帳內,牽招正在給老師樂隱擦拭前額的傷口。
早些時間,趙氏引自覺受辱,仗著少時習武的根基,將樂隱痛扁一頓。
若非有劉順拉拽,牽招死命護師,樂隱怕是已經戳了個通透。
後來,趙氏得知樂隱乃安平名儒,心中愧疚不已,盛情邀請樂隱在自家營地中居住。
樂隱在路過巨鹿時,被搶沒了糧食、財貨,一路乞討而來,傳驗都被掏走了,根本進不去縣城。
眼下有人願意收留,還是個美若天仙的女子,樂隱完全沒有拒絕之理。
他頭上的傷口本來已經處理好,但在吃飯時笑得太開心又破開了。
牽招這才不得不要來幾塊還算乾淨的布條,為其擦拭。
“那女人下手也忒狠了些,簡直就是母老虎!”
牽招為老師被打一事感到忿忿不平。
樂隱怒道:“為師平日裡是怎麽教你的?怎可於人後說些貶損之語?更何況那劉趙氏本就無錯,你我師徒唐突在先,錯在為師!”
牽招被老師訓得啞口無言,抿著嘴默默擦拭傷口。
“打擾了。”
帷帳被一隻小手拉開,來人正是劉順。
“這裡有些粗鹽,可為樂師敷上少許。”
劉順展開小手,一小塊灰色鹽巴出現在其掌心。
“這......往傷口處撒鹽,怕是不妥吧?”
牽招本能地拒絕道。
劉順表情變得異常嚴肅,“此時雖天寒地凍,仍存感染之慮,不可不慎。”
“老師,您看......”
劉順一頂帽子扣下來,牽招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遂將抉擇權甩給了樂隱。
樂隱一咬牙,“切膚之痛,不過爾爾!來吧!”
鹽巴確實能有效防止傷口感染。
當然,劉順也想借機懲罰樂隱“輕辱”其母的過失。
鹽巴上頭,樂隱疼痛難忍,也顧不得劉順當面,徑自於帷帳內哀嚎起來。
劉順心中暗笑:終歸是一介書生,受不了疼痛。
正在這時,一雙長臂拉開了帷幕,劉備探頭進來,問道:“發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