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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5號是禮拜六,轉過一天來的3月6號就是禮拜天了。
早上。
王憶從被窩裡鑽出去,秋渭水伸手揉了揉眼睛迷糊的問:“天又亮了嗎?”
聽濤居被裝修過了,雖然只是簡單裝修,但已經很適合居住。
小屋裡面貼了牆紙,窗戶掛了窗簾,窗簾的擋光性很強,拉上之後哪怕中午裡面都跟天黑了一樣。
王憶親了她一口,說:“天亮了,不過今天是禮拜天不上課,你睡一會吧。”
秋渭水聽了這話放下心,轉過身去沉沉睡去。
她昨晚睡得晚,本來禮拜六放學後她去縣裡陪老爺子來著,結果老爺子半夜接電話有急事,秋渭水不想自己住空房,又趕了個夜船回到島上。
王憶推開門,一縷海風迎面而來。
吹面不寒楊柳風。
春天來了。
此時朝霞漫天,海霧氤氳。
淡淡的霧氣籠罩了海島籠罩了海面,海洋變得虛無縹緲,偶爾有船貼著海岸駛過,船行飛快、船頭站人,如同仙人渡海。
島上的草木置身海霧如同被披掛薄紗,還是一層白紗。
很有意境。
王憶懶得自己做飯,便下山去找王向紅準備蹭飯。
他走到山路口往下看便是海邊,濕潤的海風吹過來泛著淡淡的鹹味,因為還沒有經過陽光暴曬的緣故,很涼快。
潮水還在緩緩的退。
浪花拍岸,沒有磐石呼應它也卷不起千堆雪,只有偶爾幾條大浪翻上來能發出聲嘩啦的響動,其他時候的浪花翻湧的很無力。
王憶深吸一口氣,春天的海風不像冬季那般的冷冽了,
進呼吸道以後清清爽爽的,讓人感到振奮。
他一邊走一邊往海邊看,這會海邊還挺熱鬧的。
隨著朝陽升起,霧氣開始散去,經歷一夜退潮之後海邊的礁石灘完全暴露了出來。
礁石灘下是寬闊的泥灘,二者之間有一條礁石帶做分界線,上半截顏色淺下半截顏色深,還長著許多小海螺小貝殼。
這條分界線就是海水滿潮時候的水位線,也是漁獲資源潛藏的標志線,要找漁獲就得往分界線的下面走,上面早被收拾乾淨了。
大清早的來趕海的人不少,這是趕小海,收拾點小漁獲可以回家打打牙祭。
看到王憶到來社員們跟他打招呼,問他:“今年啥時候賣涼菜、賣涼皮?”
社隊企業賣涼菜賺到第一桶金,社員們對此事永生難忘。
王憶打著哈哈說:“等天氣熱起來、等熱起來以後再去賣,現在天還冷,沒人吃涼菜和涼皮。”
社員們挺失望。
他們跟隨著王向紅,覺悟很高,都願意為生產隊做貢獻。
有時候說洗腦也好、說什麽也好,反正王向紅天天給社員們強調好日子是生產隊和國家帶來的,時間長了大家夥都深信這一點。
這也是前幾年家家戶戶日子不好過了,但依然沒有解散大集體的緣故。
不過王向紅堅持過大集體也是能理解的,他不是迂腐,反而眼光很準:
社員們日子過不好不是因為大家夥不舍得賣力氣,就是生產工具太落後、生產力太低下了,哪怕大包幹了,難道他們就有機動船了?海裡的漁獲就多了?
當然這都是舊事了。
現在天涯島日子越來越紅火,說是整個江南省過的最紅火的村莊級單位都不為過。
所以已經沒人還想著去搞大包幹了。
趕海所得不能貢獻給隊集體,一些人就招呼王憶:“王老師,你不是愛吃這些小東西嗎?那我給你送過去。”
王憶擺擺手:“不用,我看我嫂子那裡有不少,我過去給她幫忙,跟她分一些。”
社員們都在趕小海,秀芳也在這裡忙活著。
王憶過去給她幫忙,跟她說:“現在天還冷,伱是孕婦得注意點,別下水啊。”
秀芳滿不在乎:“咱丫鬟身子不怕乾活,小姐懷孕了才金貴,咱莊戶人家懷孕了怎麽了?還是得一樣乾活——嘿,王老師幫我一起抓蟹。”
海灘上正有一些一個螯大、一個螯小的招潮蟹也在四處溜達,這種螃蟹能抓,它們肉也少但殼不是那麽硬,春天用清水煮一煮可以連著殼吃。
或者說可以做醬,用招潮蟹做出的螃蟹醬味道不錯,富含鈣質,炒雞蛋最好吃。
不過招潮蟹很機靈,跑的飛快不好抓。
秀芳看王憶跟鬼子進村抓雞一樣撇開個腿踉踉蹌蹌便忍不住笑,她又招呼王憶撿泥螺,這東西跟田螺樣子相像但個頭要更大,味道也好吃。
灘塗裡面泥螺最多,基本上伸手在泥水裡摸索兩下總能找到一兩個。
王憶摸索了一會摸到了一個海螺,足有嬰兒拳頭大小,這是好東西,它的肉個頭大且嫩,是一款美味海鮮。
過了一會王東方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喊道:“秀芳,回來吃早飯了。”
王憶跟著秀芳一起收拾竹籃子上岸回家。
王東方問他們:“有沒有弄到海葵?弄到了洗一洗,明天早上咱們煮胡辣湯。”
秀芳撇嘴說:“誰煮胡辣湯?你會煮嗎?還不都是我來煮。”
王東方嘿嘿笑。
王憶居中和稀泥:“嫂子你別老是嫌棄我東方哥,他願意做飯這就是極好的事了,你得多鼓勵他,幫他培養下廚的興趣,這樣你以後才能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
秀芳唉聲歎氣的說:“我是過不上了,就你哥這個廚藝啊——唉!”
王憶笑著進門。
他洗手坐下準備蹭飯,等飯上來他也忍不住的唉聲歎氣:“早上就吃這個啊?唉!”
難怪秀芳罵王東方呢,這家夥做的早飯簡直是虐待孕婦!
早飯說起來不差,是饅頭配鹹鮁魚。
不過這饅頭是用黑面摻雜玉米粉做成的,顏色是黃中透著黑,還不如純粹做個玉米餅算球。
至於鹹鮁魚那是真的鹹,純粹用鹽巴給鹵出來的。
王東方用的是傳統做法,找個大盤子放上幾條鹹鮁魚,往裡面灑上大把的蔥花和薑片,就這樣上鍋蒸。
剛出鍋的老面饅頭很有麥香味,蒸上兩頓後味道就變了,口感也硬起來,加上鹹鮁魚是風乾後才蒸的,它也很有嚼勁。
這樣王憶吃完一頓飯腮幫子都麻了。
王向紅吃了一陣受不了了,說:“秀芳你別吃了,這東西好吃不好消化。”
“這樣,東方你去煮個小米粥,讓秀芳喝小米粥,也給小秋老師送小米粥喝。”
王東方問道:“爹,那你喝不?”
“不喝!”
“那你不喝我喝,嘿嘿。”
他扔掉黑饅頭就跑去了廚房。
王憶這邊繼續跟黑饅頭和鹹鮁魚較勁。
去年他跟鍾世平吃飯的時候,鍾世平還感歎說自己想念小時候的苞米面餅和鹹魚。
這特麽絕對是矯情,他現在都忘記八十年代的苞米餅子和鹹魚的滋味了,他想念的是逝去的時光罷了。
王向紅跟王憶訴苦:“這麽好的糧食讓東方做成這個樣子,草,真是對不起辛苦種田的農民兄弟!”
王憶也忍不住訴苦:“隊長啊,這都春天了,別吃鹹鮁魚了,你們弄點鮮野菜吃吧。”
春天的野菜最美味,很嫩,吃進嘴裡自帶鮮氣,這也春天的氣息。
現在山腳地頭的野菜冒頭了,它們是大自然給農民的的春季饋贈。
各種嫩芽菜隨便做就好吃,或清蒸或涼拌或做餡,味道都特別棒,比鹹鮁魚可棒多了。
香椿、榆錢、槐樹花、花椒芽、蒲公英、薺菜、苦菜、麥蒿等等,這不都是好東西?
香椿炒雞蛋、蒸榆錢、炸花椒芽、涼拌蒲公英,王憶困難的咀嚼著黑饅頭和鹹鮁魚,光想都能想出口水來!
想著這些春天美食,他實在吃不下去了,直接把筷子扔掉:
“不吃了,東方哥這是什麽廚藝啊?他就是欠批評了,必須得使勁批評他,讓他上進!”
王向紅也不吃了,掏出煙袋來抽煙。
他跟王憶商量雙髻鯊標本的安置工作,這標本很金貴,這點他能看出來。
於是他問道:“你雖然給魚皮做了這個防水防腐的處理,但它恐怕還是不能受到陽光直曬吧?”
“還有咱海島上濕氣大,動不動就是刮大風下大雨,它肯定也怕風吹雨打吧?”
王憶點頭。
這標本很嬌氣,這是實話。
他接話說道:“得專門做個展覽室,不過這個挺有難度的,不能用尋常的房子做展覽室,得專門做個足夠透明的房子。”
“最好它四邊並不是牆壁是用玻璃來支撐,這樣來了人可以從四面觀賞它。”
王向紅聽得苦笑起來:“你這要求太高了,玻璃哪能撐起屋頂來?”
隨即他反應過來:“哦,可以用四條柱子來撐起屋頂來,玻璃只是起一個封閉作用,不是真靠它來支撐屋頂是吧?”
王憶說道:“對,而且選用柱子也不用多結實,屋頂可以用彩鋼瓦材料的,輕便又時髦。”
王向紅說道:“可是咱們島上經常有台風啊,小塊玻璃還沒什麽,玻璃大了讓大風力級的台風一吹,指定會爆裂甚至碎掉,這肯定不行。”
他想起王憶用來給‘先進隊集體’獎牌製作的玻璃缸,恍然道:“對了,可以用鋼化玻璃——可這麽大塊的鋼化玻璃去哪裡找?”
“再有一個這個玻璃透明也透光,你剛才還說它不能老是被太陽光照射,你四面都是玻璃,那還怎麽能擋住光?”
王憶用筷子蘸水在桌子上畫了一下:“多簡單,把彩鋼瓦屋頂做的足夠大不就行了?只要屋簷能伸出去,那總能擋住光。”
“至於鋼化玻璃的來源?我讓六子想想辦法,過年那會我聽六子說過,滬都那邊有銷售鋼化玻璃的單位……”
兩人慢慢的把建設展覽室的構想敲定下來,這時候王東方把小米粥給煮好了。
王憶趁熱要給秋渭水帶回去,最後跟王向紅說了下市裡倉庫又來了一些糧食和設備,讓他安排勞力去取回來。
回去的路上他碰到幾個學生,就跟學生說去通知同學們,今天可以用野菜換錢,一斤野菜兩毛錢。
學生愣愣的問:“什麽野菜?”
王憶說道:“能吃的野菜,只要能吃的都可以賣錢。”
“豬草呢?”還有學生關心的問。
王憶說道:“豬草不能賣錢,不過有豬草也得打豬草,過兩天學校還得抓幾個豬崽子回來養。”
聽到這話學生們很高興,情緒很亢奮:“王老師,今年多抓幾個豬崽子。”
“就是,我打豬草養它們,最好抓十個八個的,這樣冬天才夠吃。”
剛剛過去的冬天特別是臘月讓學生們記憶尤深。
他們從沒有過這麽富裕的冬天。
過去一個冬天他們吃了好些肉,以至於今年島上孩子都不怎麽感冒了。
營養攝入充沛,體質大為增強!
王憶含糊的說:“行行行,今年多養幾個豬,我看你們不用學習了,以後專門養豬得了。”
這事還真別說,二十一世紀不少高等學府的畢業生就放棄了在大城市發展的機會,回家鄉去養豬了。
王憶有個同學就是這樣,他那同學癡迷網絡遊戲,大一大二在網吧度過的時間比在學校還要多,這樣連續掛科,最後壓根學不下去。
他父親得知消息後大發雷霆,親自來學校把他給押回了家裡,回家幫自己去養豬。
當時他和同學們不勝唏噓。
直到後來得知這同學家裡有個一千頭養殖規模的豬場,每年光是靠老母豬育種就能賺十幾萬,加上公豬配種和正常的肉豬出欄,早早實現了年淨收入百萬元的生活……
學生們得知又有了賺零花錢的機會,紛紛跑來校舍集合。
王憶親自帶隊,領著學生們開始翻山越嶺。
學生們隨身帶著竹簽,現在這時節最多的野菜是薺菜,而挖薺菜就得用到竹簽。
一直以來,挖薺菜、打豬草都是漁家孩子最喜歡的工作,因為可以趁機去野外瘋玩。
反而出海幫工的活計讓人不喜,又累又曬還在父母眼皮底下,連偷偷放個屁的工夫都沒有。
不知不覺間春暖花開。
天涯島綿延的山上掛了綠色、帶上了紅黃藍色,這是長葉抽芽開野花了。
學生們打著呼哨,撒著歡的奔向山坡,就跟一群快樂的小瘋狗一樣。
山坡各處已經有一叢叢嫩綠的薺菜長出來,學生們三五成群,找個地方就湊一起開挖了。
薺菜的根扎得很深,用手扯很容易扯斷,必須得用竹簽慢慢從旁挖才行。
這方面王憶不懂行,而漁家的娃娃們都是此道高手,不一會兒隨身帶的竹籃子或者網兜就被填充起來。
小瘋狗們很快活,到手的薺菜就是他們存入門市部銀行的零花錢——
門市部現在成了島上的銀行,誰家有雞蛋誰家有魚鯗乾貨的,就會送去門市部,然後王新國會在門市部的帳本上記下一筆錢。
這樣社員們來買東西不用帶錢,精準劃帳即可。
學生們也是如此,他們會抓住各種機會來換取零花錢買零食,今年過年走親戚的時候跟差不多年紀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們一比,幸福感爆炸!
此時挖著薺菜,他們也聊起了正月走親戚的往事:
“我跟我媽去我舅家來,我舅家買電視了,誰看過《金猴降妖》這個電視?裡面的孫悟空可威風了。”
“這才不是電視,這是動畫片,咱隊裡又不是沒有電視,看把你給能的。”
“那不一樣,我舅舅家裡是自己買的電視,咱們隊裡的電視是隊裡的,我舅舅家的電視,我家裡人想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看,想看什麽就看什麽,不用看《新聞聯播》,可以專門看動畫片。”
“泉泉下次咱們去你舅舅家看動畫片吧?我姑父也想買電視,但他們鄉裡供銷社裡的電視沒有了。”
“你快別吹了,就你家那些窮親戚還能買得起電視?下輩子吧。”
“你麻痹王新米,我姑父有錢,他現在給人修船,可能賺錢了……”
孩童們就是這樣。
一言不合要打架。
這就是王憶得跟著他們的原因。
他們手裡都有竹簽子,這東西很鋒利,能挖土能挑石頭,戳在人身上就是一個貫穿傷!
有學生爭吵,王憶便說道:“不願意在這裡挖野菜的就回家吧,門市部不收他的野菜了。”
如鬥雞般站在一起的王新米和王小剛聽到這話頓時面如土色,兩人一起笑:“願意、願意挖。”
“王老師,我倆鬧著玩呢。”
正好有社員拎著麻袋過來,問道:“王老師,領著學生挖薺菜啊?這得挖多少?能吃的過來嗎?”
王憶看了一眼笑起來,說道:“是二叔呀?你家晚上要不要吃薺菜?等下午我讓學生給你家裡送點。”
二叔王祥慶頓時擺手:“不要、不要,薺菜這東西不好辦,吃薺菜要好吃得多用油,用油少了一股子的青草味。”
王憶說道:“嗨,你那是要包包子包餃子,其實薺菜的吃法很多,是炒是蒸皆可以,涼拌、做湯兩相宜。”
“你比如說做素炒吧,以前在東北的時候我就愛吃這一口,除油鹽外別的調料一概不放,為的就是吃一個清新自然,放太多調料就掩蓋薺菜的鮮嫩本色,滋味盡失了。”
王祥慶疑惑的看向他,說:“我家裡也沒有別的調料呀。”
外島漁民現在確實不喜歡薺菜。
正如王祥慶說的那樣,薺菜要出滋味,那得多用油,這是一種油老虎野菜。
王憶說的素炒也得多用油。
一直到本年代的末期,外島地區吃薺菜方式主要是用來煮雞蛋。
民諺有雲:三月三,薺菜菜煮雞蛋。
三月三這天,外島不論農家還是城裡都有吃薺菜煮雞蛋的風俗。
中醫上說是薺菜煮過的雞蛋有清火、祛毒、避邪的功效,據說吃後一年之中還不會腰酸頭暈。
另外就是薺菜煮水了,同樣道理,中醫上說薺菜煮水也能清火祛毒。
王祥慶謝絕了他的好意,帶著麻袋、掖著砍刀進山。
王憶問道:“二叔你這是要去幹什麽?砍樹嗎?”
王祥慶笑著搖頭:“不是,是去砍竹子,我會那啥,就是編點筐子籃子啥的,嘿嘿,我跟著一個篾匠師傅學過手藝。”
“然後春天的竹子軟而嫩,它帶著水汽和蓬勃朝氣,最適合抽絲搞編織了。”
“現在咱們隊裡生意多,要用到筐子籃子啥的地方也多,還有海上作業的也得補充去年磨損的舊家夥什,所以我每年開春都要砍竹子編一些東西。”
王憶聽的眼睛一亮:“原來二叔你還是個篾匠啊,平日裡沒怎麽聽人說過。”
王祥慶謙虛的說:“手藝不行,就是春天隨便弄點簡單的家夥什給隊裡幫幫忙,其他時候不乾這活,也沒人聊這個。”
篾匠是手藝人,這門手藝在九十年代後開始消亡。
隨著塑料製品的大量出現,篾匠才淡出了市場,不過在23年代隨著人們環保意識的增強和對純天然的追求,篾製品又深受廣大消費者喜愛了。
23年代的竹製生活用品價格比塑料製品要貴,特別是竹椅子和竹床,涼快耐用坐著舒服,有些城裡人專門去鄉下找篾匠來做。
可那時候有這些手藝的師傅真的是寥寥無幾了。
現在農村的篾匠多的很。
王憶對這種手藝挺感興趣的,便跟王祥慶招呼說:“二叔等你乾活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跟著去看看。”
王祥慶痛快的說:“行啊,你下午、算了,你明後天的來我家吧,我今天把竹子都收拾收拾。”
他去找了合適的竹子抽出砍刀開始劈砍,枝葉保留,幾條湊成一團將砍斷的竹乾處用麻袋一包,扛在肩膀上拖著便走。
王憶繼續招呼學生們挖薺菜。
現在薺菜還不算多,得再等一個月才會漫山遍野。
不過天涯島的山上范圍大,第一波薺菜即使長得斷斷續續這數量也不少。
現在的薺菜有個好處是格外鮮嫩,好些剛露頭,整體還匍匐在地面上呢。
學生們用竹簽子往外挖薺菜——很多是長在石頭縫隙裡,小鏟子小鋤頭不好使。
斷斷續續的,學生們手裡的薺菜多起來。
當然頂多是個三兩斤。
這就算是春遊活動了。
學生們挖了一上午帶到山頂去過稱,王新釗和王醜貓拿著本子在登記。
每個人看著自己的小金庫上數字增加了,頓時歡呼雀躍。
王憶招呼學生們說:“明天中午吃薺菜宴,感受春天的清新滋味。”
學生們期待起來,一邊往家裡走一邊勾肩搭背的進行熱切討論:
“薺菜宴是啥?都能有啥?”
“肯定得有薺菜豬肉水餃,我聽王老師跟小秋老師說了,他們晚上就要吃薺菜豬肉水餃,嘗嘗味,明天給咱們也做。”
“薺菜都能幹啥?蘸醬吃嗎?炒著吃不好吃,可別炒,跟炒青草一樣。”
“……”
滿懷著期待,他們等待著新的一周。
開學後的第一個周一很快到來。
外島春天少雨,總是風和日麗、晴空萬裡。
今天照例,也是陽光燦爛。
學生們繼續在操場上伏椅學習,但到了最後一節課的時候都不學了,紛紛偷偷的扭頭去看彩鋼瓦房新大灶。
香味在往外飄!
太香了!
王憶給學生們準備了一菜一湯一主食,今天的午飯絕對是春天獨有的滋味。
一菜是薺菜肉絲豆腐羹,羹是濃羹,沒什麽湯,所以可以看做一道菜。
一湯簡單,就是煮了薺菜水。
一主食則是薺菜包子。
學生多了,包水餃不趕趟不說,下鍋煮的時候也費勁,不如用多層籠屜蒸包子,還能用薺菜肉絲豆腐羹下飯。
放學鈴聲響起,學生們趕緊收拾自己的課本習題本從地上的書包裡掏出飯盒。
祝真學見此便搖頭,對王憶說:“校長,得趕緊進教學樓了,在外頭念書不是那麽回事,學生們沒法專心致志。”
正在旁邊看學生念書的王向紅抬頭說道:“我看著他們是連續兩次期末考試考的好,有些翹尾巴。”
王憶笑道:“都正常,咱們得理解,這都是一群小孩,不能拿大人的自律和個性來要求他們。”
他揮揮手說‘放學’,學生們便歡呼著跳起來跑向大灶開始排隊。
人群嘩啦啦的湧動,跟一道又一道的浪潮一樣。
王憶很注重給學生養成好習慣。
成績是一時的,好習慣——包括學習習慣和生活習慣才是一世的。
平時有飯有湯的時候,他都讓學生們先喝湯,今天也是如此,先喝薺菜湯。
薺菜做湯在23年代很罕見了,因為不好喝;可是在這年頭卻是薺菜的常見用途。
老薺菜特別是抽薹開花的薺菜是不中吃的,但薺菜有一些療養功效,於是便用來熬湯了。
熬薺菜湯放點糖精甜滋滋,權當是春夏家裡人的飲料了。
昨天學生們挖掘的薺菜裡面主要是嫩菜,但總歸有些發育著急的,已經有些老了,於是漏杓便挑選出來燉湯了。
他在湯裡面放了白糖,壓住了野菜燉煮後的青草味,讓這菜湯在溫乎和清新中透露出一些微甜,既解渴又解饞。
白糖水在這個物資缺乏的年代一種飲料,很多人家安撫孩子或者哄孩子吃藥就是給一碗白糖水。
熬了薺菜的白糖水滋味獨特,學生們領了後一口一口的抿著,然後眼巴巴的看向揭開的籠屜。
熱氣騰騰中,雪白蓬松的大包子星羅棋布的分散在蒸籠上。
學生們頓時猛吞白糖薺菜水。
雪白的面皮上浸潤了一些淡綠色,這是油水浸潤所成,證明這包子用油用了不少。
等到隊伍轉一圈,新隊伍就開始領包子了。
還是老規矩,一人兩個包子然後循環排隊循環領。
這也是為了養成好的生活習慣,學生們餓了便會狼吞虎咽,往往意識到自己吃飽的時候已經吃撐了。
暴飲暴食很傷胃的。
新出鍋的包子火熱而噴香,廚工們都有好廚藝,做的皮大餡厚、觸手松軟。
學生們端著大包子咬一口,汁水四溢,滿嘴流油,然後被油汁給燙的連連倒吸涼氣。
一時之間大灶前都是‘嘶嘶’的聲音,接著是吧唧嘴的聲音和幸福的感歎聲了:“好香!”“好吃!”
新鮮的薺菜用開水煮過撈出來又剁得細細的成菜沫,豬肉則切塊,它們彼此混合、互相依偎,靠菜油的調劑而水乳交融。
肥豬肉和薺菜在春天更配哦,比下雨天和巧克力還要配,它們是絕配。
薺菜這東西特別能吸油,而肥豬肉往往過於油,這樣它們搭配在一起可以解決豬肉的油膩。
另外薺菜終究來自山野地頭,它們是野菜,有清新滋味也有土腥味,恰好豬肉的香味可以壓製住這種味道,讓二者很好的中和成一股新風味。
清新中有肉香!
學生們在隊伍中大口大口的吃著包子,吃的眉開眼笑,心裡滿足。
鍾瑤瑤見此提醒他們:“記得趕緊吃菜啊,這個豆腐羹你們肯定沒吃過。”
包子皮做的挺厚實,這也是要提供菜肴的原因。
沒辦法,薺菜需要的油和肉太多了,如果包成皮薄餡多的好包子,那後廚要被生產隊批評為浪費和奢侈了。
這時候有一道菜肴正好搭配,而且這菜肴是羹,不是純粹的菜,很適合配厚厚的包子皮。
豆腐羹用澱粉勾芡——用的不多,澱粉比麵粉可珍貴呢。
對此王憶頗為感慨。
國家發展是真快,八十年代澱粉是糧食中的奢侈品,所得不易;而在下個世紀的二十年代,國家都有能力用二氧化碳合成澱粉了!
教師們的包子和豆腐羹都已經提前送出來了,王憶招呼教師們洗手吃飯。
祝晚安洗手的時候問:“王老師,這些水就是四組的淡化設備給生產出來的嗎?”
王憶說道:“不是,淡化設備生產出來的水用來澆地了,開始春耕了,先用淡化水來澆地吧。”
他給秋渭水舀了一碗豆腐羹。
這豆腐羹做的很好,很見功力。
只見青綠色的湯中有薺菜末混著小小的豆腐塊,杓子一搖,白色在綠色中翻騰,有如綠浪翻滾飛白魚。
薺菜很嫩豆腐也很嫩,一杓進嘴裡便是入口即化,吃的人是滑溜清爽。
教師們吃的讚歎不已:
“行啊,這一口舒服,滋味很清新,真是春天的味道。”
“薺菜還能這麽做?這怎麽做出來的?我家裡用薺菜燒過湯,結果出來的是一碗黃湯。”
“是,漏老師的手藝沒的說,這薺菜豆腐羹是色香味俱全。”
漏杓聽的他們得誇讚聲過來說:“哈哈,其實這事說起來簡單,只是咱們老百姓不怎麽用薺菜炒菜,都是用來包水餃做包子,所以不太了解。”
“薺菜炒菜有個要素,就是得保持住菜的本色,這個綠色不光是為了好看,還是為了好吃,有沒有清新香味跟是不是綠色有關系。”
“要保持住這股綠色, 關鍵在於火候和技術,炒的時候要乾淨利落,大火高溫要擅長顛杓,三下五除二就得炒好,然後趕緊放大盤子裡晾開。”
“你要是炒的不夠乾脆,或者沒有攤開晾一下,那這菜就完蛋了,薺菜一下子就成黃色了……”
教師們聽的恍然大悟,祝真學帶頭進行誇讚:“世事洞明皆學問啊。”
黃有功一聽這個我熟啊,他立馬說:“確實如此,這就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王憶眉頭一轉,覺得這波誇獎不對勁,便趕緊說:“這就叫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接下來輪到徐橫了。
徐橫愣了愣,豎起大拇指說:“牛逼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