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真君話音落下,虛空一陣波動,一個陳舊的桃木劍匣憑空出現。
她伸手搭在劍匣上,幾乎同一時刻,這裡眾人神魂深處中響起一聲錚錚劍鳴,讓人不由為之一震。
當她打開劍匣時,毀天滅地的冷意頃刻湧出,讓眾人釘在原地再動彈不得,恍惚間如臨深淵。那柄劍明明未動,眾人卻有種它已經高懸於空,隨時能斬下劈山夷海的威勢。
如同當初的上章真君,僅看一眼便被寒意逼退。
她合上劍匣,那森然的劍氣像被封印一樣,徹底消失在劍匣內。
這是世間唯一一把仙劍,它的威勢眾人也看在眼裡,哪怕是自己不想要,身後勢力也絕不會放過。
六位少君站起身,與其他人齊齊一禮道:“吾等必將竭盡全力,尋回上章真君。”
雲霄真君手一松,桃木劍匣頓時消失。
她像是累了,閉了閉眼,道:“梵音留下。”
其他人會意,三三兩兩轉身離去。
鄭明舒給聞梵音一個安撫的眼神後,也離開了。
能得老祖看重,未來仙門定有梵音一席之地。
等閑坡很快便清淨了下來,雲霄真君站起身時,所有竹椅都消失不見。
她看上去是二八年華,可那雙眼睛滄桑沉重,蘊含了一段淒美的故事。
“來,孩子。陪我走一走。”雲霄真君溫和的說道。
聞梵音恭敬應是,跟在她身後一步步走在這碧落花海中:“我在等一個人,等了一千年。我不知還要等多久,又能等多久。”
她嗓音清澈,帶著絲絲期盼和執念:“我送他春山笑,他贈我碧落花,我們約好每年來此看花。”
雲霄真君目光悠遠的望向遠方,她走到那株蒼老的桃樹前,桃花滿枝頭,絢爛綻放,美得驚心動魄。從這株桃樹往後,至少有百十裡地的桃花,都是她親手栽種。花海綿延流轉,怒放生輝,讓人見之失神,這便是桃夭林。
雲霄真君輕撫枝頭桃花,說不上是心酸還是遺憾:“他離去後,每年我們的情定之日與他的生辰,我都會在此處栽種一株桃樹。回首看去,竟有兩千余株了。”
“出戰前,他承諾我桃花開時便會回來,但他卻失約了,獨留下一把劍給我。”人生有幾個千年,她如今壽數已至,隻不知天地是否會成全了她這份苦待。
雲霄真君摘下一朵桃花放在聞梵音手中,嘴角笑容慈愛,眼神卻有些憂傷:“謝家出情種,遠的不提,單是你那兄長便因未婚妻殞命而自囚於佛寺。梵音,你看起來通透的不似謝家人,可你這樣的人一旦偏執起來,便再無法回頭。”
“我贈與你桃花,隻望你勿忘初心。”她溫聲囑咐道。
聞梵音捏著桃花,嘴角笑意一深:“多謝老祖,梵音會永遠記得。”
這來自長輩真誠的祝願,她怎能不銘記於心。
雲霄真君欣慰的點頭,輕歎道:“你兄長在竹海,去見見他。”
她一步步朝著桃夭林而去,聲音漸行漸遠:“凡人求長生,長生長孤苦……”上章,我苦求長生,延綿壽命千載,何時才能等到你回來。
桃花絢爛,碧落花綿延,天地萬物生機勃勃,熱鬧非凡,她看上去反倒越發的寂寥孤獨。
看著雲霄真君的身影消失在桃林裡,聞梵音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
她將桃花收入袖中安置好,站在原地沉默許久。
情之一字實在傷人,哪怕修為到了雲霄真君這個境界,
竟也有看不透的時候。 還有素未謀面的兄長,謝流光,靈珠佛子。
聞梵音轉身朝竹海而去,並未多糾結雲霄真君與上章真君的結局。
竹海內並無他人,挺拔筆直的竹林下唯有一身穿潔白僧袍的青年。本該慈悲祥和的僧人,俊美的面上卻沒有半點笑意。平靜的樣子就像孤身立於皚皚白雪的高峰上,不可一世又孤寂落寞。
“聞谷主。”不等聞梵音靠近,他便輕聲喚道。
他的聲音天然有一股冷意,讓人不敢放松。
聞梵音眸光一頓,閃過一絲意外,這兄長竟是這副模樣嗎?
“謝先生。”她喚道。
青年低低應了一聲,抬步朝聞梵音走了過來。
聞梵音漫不經心地說:“站住。”
青年並沒有停下。
聞梵音笑了笑,眼中傾瀉著最溫柔的春光,出口的話卻隻讓人感受到森冷寒意:“穢物橫行,真當謝家是自己家不成。”
她掌心翻轉間,一根銀針飛射而出。
青年手腕上一顆佛主突兀飛出,直直與銀針撞上。
下一刻,佛珠上的晦氣被銀針上絕對治愈的純粹力量淨化。 銀針去勢不減,無論青年如何閃躲,都被銀針上的力量鎖定,仿佛這天地有了眼睛,都死死盯著他。
那銀針沒有任何遲疑地扎在青年眉心,草綠色光芒一閃而逝,青年眼裡黑氣劇烈反抗的瞬息便被淨化。
聞梵音伸手,銀針原路飛回乖巧的落在她掌心。
她眉眼間滿是掩不住的笑意,像是見到了天大的趣事,笑聲裡帶著愉悅:“不曾想第一次見兄長會是如此情景,仙門六家也唯兄長這般狼狽。”
她是真以為仙門的人都像王少君他們一樣,從不見任何失態,無論碰到何事在何等情況下都不失風度,遊刃有余。謝景行可算是打破了她固有的印象,怎麽說呢,還覺得特別接地氣。
謝景行剛清醒過來便對上新妹妹仿佛幸災樂禍的模樣,他輕歎了口氣,漆黑又鋪滿星辰般光芒的眼睛看向聞梵音。白色玉袍暗紅木簪,眸底墨色沉沉,眼尾冷色疏淡,讓人一眼看進去恍惚溺水的窒息感。
偏他行止從容優雅,身形挺拔,給人幾分冰冷質感,一眼看去,威勢幾乎實質撲來。
“梵音,你的名字倒是與佛有緣。”謝景行神色疏冷,聲音落地如霜。
聞梵音挑眉,語調平淡道:“這話我會如實告知阿姐。”
見著謝景行神色微僵,聞梵音心中了然,這位兄長心中依舊惦記著謝家,也對謝少君心懷愧疚。當初若非他出家,少君之位便是他的,謝家一門的責任也將由他承擔,而不是由他年幼的妹妹負擔這一切。
偏偏他扔下一切,了無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