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景宮內,燈火常明,看起來廣闊無垠,但又極為樸素。
一方蒲團,一名老者,無盡道韻的氣息布滿四方。
沉信也在此刻終於面對面見到了這位三清之首,人道教主,鴻鈞首徒的聖人。
“道友……”沉信在出了太極圖後,指著前方斷然的開口:“今日落難敵手,命已拋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沉信此刻真是又憤怒又激動,畢竟遇到這種背刺的事情任誰都忍不住怒氣。
為什麽要救我。
是不是得給個說法。
你個坑貨趕緊還我一條死路。
老君的出手完全的出乎了他的預料啊,本來我都搶走了你的太極圖,並且都墊在了屁股下?
怎麽著也應該憤怒吧,但你的怒氣呢?能不能有點反應。
這個時候,沉信恨不得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來吧,要殺便殺,我要是皺一下眉頭,眨一下眼睛,緊一下鼻子,吞一下口水,咬一下牙齒,歪一下脖子,彎一下腳趾,我就不是沉信。”
沉信懷著激動的心情,義正嚴詞的與老君對視。
事已至此,該爭取的還是要爭取,萬一,我說,萬一要是有希望呢?
人嘛,總應該不放棄。
試一試,沒有錯,成功自然身死成聖。
失敗,大不了從頭再來,論成敗人生豪邁。
再說,誰都知道老君與元始天尊他們穿一條褲子,當初,封神之中雲霄也被其帶走了,看似保住了性命。
但是,最後的結果不也被元始天尊打殺,上了那封神榜?
總之,希望還是要有的。
正在沉信浮想聯翩之際,老君緩緩睜開眼睛,面帶微笑,神色平澹開口:
“道友,似乎想要身死?”
恭喜你,你猜對了!但是沒有任何獎勵,沉信忍不住心中吐槽道。
“道友的天道之論,似乎與常人有些不同?”老君目光如炬,陡然望了過來。
沉信心中一喜:“難不成道友也並不認同?”
“那看來我今日是必死無疑了。”
老君面色陡然一僵,似乎被沉信這話問的愣住了。
但是反應很快,他隨後抬起眸子微微望向天外,像是沒聽到,自顧自的開口:
“天道無親,常與人善。”
“道泛愛萬物,而無親疏之分。”
“咦?”
這話說的怎麽這般熟悉?沉信眉頭一皺,突然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所以,道友是想要說,天道無有親疏,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有所改變?”
等等,不對,不太合理啊?
沉信有些迷惑了。
老君不是向來信奉無為,更讚同元始天尊那套天命之說嗎?
如今怎麽又讚同自己,說天道無親,常與人善了呢?
這“無親”,可以理解為“無偏私”之意。而所謂的“善”,則更多暗藏老君的一種觀點。
即“無偏私之下,道的“無為之德”充分發揮,繼而萬物得以無干涉的情況下生長發展。
倒是有一種上無為而民自化的意思。
老君微笑的頷首繼續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就是“自然而然,道友所行之事,便也同樣遵循自身,悟的同樣是天道。”
越聽沉信越感覺哪裡有些不對,不是老君說的話不對,而是老君此刻的狀態不對。
怎麽感覺不太像是要殺我的想法呢?
反而有種,互相論道,印證的感覺。
“大夫的天道無常論,倒與貧道的有些思想,不謀而合。”老君雙目光芒閃動,嘴角帶著欣賞般的微笑:
“人遵循地的規律特性,地效法於天,天以道作為運行的依據,而道自然而然。”
“唯有遵循自然,才有資格悟的最高深的道理,觸摸大道。”
“道友,天與道相比如何?”沉信眉頭一皺,突然開口。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乃萬物之源。”
明白了,好家夥,當真好家夥,我終於知道老君為何要在元始手中救自己了。
這明顯是一個做出了道德經的老君啊,而自己所說的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則是荀子的理論。
但,荀子的這個思想是來源與老子的道德經。
特麽!
全對上了,這他娘的是個循環啊!
我用荀子的理論得罪了元始天尊,但是卻使得老君感到讚同。
那反過來說,如果我要是用別的理論得罪老君,會不會引來別的聖人讚同?
瑪德!
大意了!
沉信口中喃喃:“道友說的很對,可有沒有可能,我身死才是遵循天道自然?”
“但是貧道心有所感,自然出手,同樣也是遵循天道。”老君緩緩開口。
他娘的,你不會以為我撒謊吧?
我真沒撒謊啊,天道就是讓我上榜,經歷天地劫數,最終才能成聖啊!
老子就是在遵循天道自然啊!
不過轉念一想,老君似乎做的也沒錯,心念所動,自然而然的出手,不想見一位道德之士死於西岐。
就好比在黃河陣前收走雲霄,在誅仙陣中收走多寶道人一般,產生了惜才之心。
這點老君是有前科的,他也不願意見到有人枉死。
但是,老君沒錯,我也沒錯,我們都在遵循天道,那特娘的到底是誰錯了?
沉大夫突然搞不懂了。
這是命運在跟自己開玩笑嗎?
說多了都是淚,這種不靠譜的事也能遇上的?
所以,說到底今天能活著,事情的鍋都在我自己身上?
是我,背刺了,我?
也可以說小醜竟是我自己?
等等!讓我緩一緩,事情來的太過突然。
沉信突然覺得他現在應該來點速效救心丸,心痛啊!
確認自己死不掉後,沉信心情極度鬱悶,隨後無力的問道:
“多謝道友相助之恩,只是不知我何時能夠回轉西岐?”
老君再一次裝作沒有聽見,而是認真的盯上了前方,看的沉信心中發毛,好半晌方才緩緩的開口:
“不知道友覺得西方教如何?”
西方教?為何老君突然會問起這個問題?沉信疑惑中下意識的答道:
“西方修的是金身舍利,蓮花法相,自認清淨無為,不被世俗紛擾,但可惜清靜來清靜去,終究要渡的是己……”
此刻西方的教義還未有完全,沒有佛陀之說,接引準提也在忙著修煉自身,隻想著光大西方。
更無有後世的教義普度眾生。
“道友果然對西方之道也有著自身的理解,將來恐怕不同凡響。”老君盯著眼前的沉信,眼中隻感覺閃過一絲火熱的光芒,讚歎之後,嘴角笑意更濃。
咦?等等,你特娘的不對!
你這表情不對,肯定不安好心。
老君你要幹嘛?
沉大夫突然心中有些莫名的猜測,要知道老君是聖人啊,說到底雖然看似無為,但也終究沾著人字。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而且他如果要是真的無為,就不可能參與闡截之爭。
所以,那救自己終歸不可能全是其所說的那般順其自然,而是看中了自己什麽。
此刻又談起了西方教,說不得在算計接引,準提。
至於老君的算計,或許與其封神中所做的一件大事有關。
那很可能應該就是——化胡為佛!
好家夥,難怪老君不惜在元始天尊手中搶人,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這算啥?
出了西方教的虎穴又入老君的狼窩?
你早說你想要化胡為佛,渡人去西方,我方才絕不搭話,一定裝湖塗的。
這要是去了西方,還怎麽上那封神榜。
感受到老君的想法後,沉信的心情再次不好了。
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趕緊離開八景宮,我要自救。
此地,危險!
……
西岐城外,彌漫著悲傷的氣氛,昏暗的天氣,刮著冷冷的北風,使得眾將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現在的時間已是午夜,但張桂芳,魯雄,黃天祥等眾將卻無一人肯安歇。
因為沉大夫,三宵,以及十天君都已經不在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大夫此刻是否安好,究竟是生是死。
營帳中,張桂芳用手不停的擦著手中的長槍,哪怕被擦的寒光閃閃也一直不肯停歇。
魯雄眯著眼,盯著桌桉上的地形圖研究,但是滿鬢的白發,顫抖的身軀,在此刻更像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
黃天祥表情深沉,默默無言,站在寒風中一直望著天外,不曾有一刻眨眼。
原本氣勢如虹的殷商將士,更仿佛霜打的茄子般,徹底失去了信念,丟了希望。
魯雄畢竟是老將,他掃了眾人一眼,最後看向張桂芳,黃天祥等人,沉聲道:“諸位將軍,沉大夫雖然失去了蹤跡,但老夫相信他絕不會有事。”
“吾等要在此刻振作起來,絕不能讓西岐有可乘之機,毀了大夫付出的心血。”
大家心中都知道,此刻是非常時期,事情還沒有結束,沉大夫與截教弟子被擒,按照薑子牙的帶兵手段,對方不會有任何心軟。
定會趁你病要你命,選擇夜襲商營,再放火燒糧,將眾將趕盡殺絕。
在場的眾人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將,絕不會不明白這種道理。
張桂芳依舊臉色深沉,心頭忍不住悲傷。
但好歹他是一關總兵,統帥十萬大軍的人物,張桂芳知道,這個時候不能一直停留在悲傷之中,緩緩的停下了擦槍的舉動。
為了沉大夫,他要堅強,於是面色凝重的開口道:
“老將軍所言極是,薑子牙用兵如神,是個極為難纏的對手,如今他最忌憚的沉大夫不在營中,定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急令,先鋒官風林守在左營,七首將軍余化守在右營,黃小將軍領弓箭手守後營糧草。”
“全軍布好防范,警惕西岐大軍的襲擊,並派人速速百裡加急,將此處消息傳往朝歌,報與太師,報與陛下,請求援軍。”
張桂芳吩咐完畢,沉重的望向了遠處的黃天祥,口中呼喊著:“天祥……天祥,你要振作起來!”
黃天祥眼見四周眾將紛紛領命而去,直到張桂芳,魯雄走到身旁,才反應過來有人在叫自己。
張桂芳再次將命令吩咐下去,隨後大聲安慰道:“大夫只是被聖人擒走了,我們沒見到屍體,他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我相信,義父不會出現危險的,但是……但是那是聖人啊!”黃天祥眼角閃出淚光,他想起了義父那威武不屈的身影,想起了義父帶著他除暴安良,拯救世間黎民的身影。
時間仿佛回到了昨日。
義父!義父你怎麽這般的衝動,哪怕明知道危險也要上前。
那激昂康慨,震懾人心的話語,此刻仍縈繞在耳邊。
每每回憶,黃天祥都感覺義父就是自己最大的偶像。
他後悔,更後悔自己沒有實力去拯救義父!
“我們要相信沉大夫,更應該努力完成他的願望。”
“放心吧,我會繼承父親的遺志,全力討伐西岐,不滅薑尚誓不回還!”黃天祥捏著發白的手指,眼望前方,一字一句的說道,臉色極為認真。
“唉!”身旁的魯雄忍不住歎了口氣,想要安慰什麽,但卻說不出口。
突然,張桂芳眉頭一皺,扭頭望向漆黑的夜幕,緊接著,魯雄,黃天祥等眾將同時望去。
“西岐來了!”張桂芳沉聲道。
眾人當即一怔,瞬間拿起兵刃,趕到營外,只見漆黑的夜空中,火光忽然閃動,狂風四起。
嗚嗚嗚!冬冬冬!
數道大軍,暗暗到了殷商轅門,左右有火為號,一聲信炮,三軍呐喊,鼓聲大振,殺聲齊起。
無數的西岐士卒圍了殷商營寨,高聲呼喝:
“西岐聖主,天命維新。紂王無道,陷害萬民,沉信已死,退路已絕。”
“你等何不投西岐受享安康!何苦用力而為獨夫,自取滅亡!”
“投降者免死,抵抗者無活!”
“還不速速投降!”
無盡的喊殺聲,驚醒了四方將士,殷商營中瞬間火光衝天。
魯雄,張桂芳等人居中轅門,不住的呼喊:“諸軍勿驚,速速與我起身殺敵!”
話音未落,兩道耀眼的光芒破空而來。
勁風吹落,一銀一紅竟是兩名英姿颯爽的女將,她們各自穿著一身輕甲,在營中左右四顧,似乎在焦急尋找著什麽。
張桂芳神色慌張,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來人正是西岐郡主,以及尋去人同盟的小狐狸。
兩人為了達成同盟,鬥智鬥勇,交鋒了無數個回合,互不相讓。
但最後任憑郡主多麽強硬,還是在小狐狸磨破了嘴皮子的情況下,拉來了同盟。
此刻她們還不知道沉信已經被老君抓走,畢竟聖人來的快,去的也快,根本反應不及。
但是眼下西岐打上門來,四處尋找,正是尋找著沉大夫的身影。
“沉大夫呢?”小狐狸凝眸望去,四處皆是喊殺之聲,迅速趕到張桂芳身前,沉聲問道。
“你們怎麽來了,胡鬧,快退到安全的地方去。”在張桂芳眼中,兩女不過是個不懂軍事的花瓶,根本不會打仗。
此刻大軍混亂之下,怎麽可能保護住她們,若是出現危險將來如何對沉大夫交代。
所以趕忙喝道。
但是小狐狸與郡主不僅沒動,反而再次凝聲問道:“沉大夫在何處?他究竟怎麽了?”
遠處皆是西岐軍隊,尤其還有著沉信已死的言論,這不由得讓兩女心急如焚。
小狐狸目光掃視,卻根本見不到沉大夫的身影。
張桂芳臉上的凝重,轉為了悲傷,兩女更是心頭一顫。
“沉……沉大夫他。”張桂芳深深的歎了口氣:“他被聖人捉走了,生死不知!”
說罷握緊了手中長槍。
轟!
小狐狸四周空氣猛的炸裂,一股股恐怖的氣息不受控制的溢出,表示著她身上的厄運之力開始不受控制。
她的眸子開始泛紅,閃出妖異的色彩,身後的尾巴不住的晃動,嗓音低沉且冷漠的問道:
“究竟發生了什麽?”
“是誰?是誰害了沉大夫?”
張桂芳被眼前狐狸的模樣嚇了一跳,竟有些感到身子有些發寒,下意識的將今日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尤其是最後,說到沉大夫一人面對兩位聖人依舊不屈的身姿。
張桂芳仿佛心頭有口氣一直堵著散發不出來:
“大夫誓死都沒有低下他的頭顱,哪怕是面對聖人,也不曾退縮。”
“真乃世之英傑也!”
張桂芳將事情說罷心情才算好一些,看著面前已經梨花帶雨的兩女,還是想再次勸道:
“二位姑娘,此地危險,西岐已經打將上來,吾等恐不是對手, 還是躲……”
安裝最新版。】
但是小狐狸的尾巴早已經根根豎起,眼睛更是變成了妖異的通紅。
隨後腳步一踏。
“轟!”
西岐城外鬥轉星移,四面陰風乍起,無數道烏雲如潮水般滾滾而來,霎時間遮星蔽月。
張桂芳更是被恐怖的氣息給炸的連連後退。
小狐狸手掌一揚,隨意的抓起張桂芳手中的長槍,緊接著衝天而起,踏破了轅門。
西岐城外頓時響起恐怖的聲音,竟壓製了四方的喊殺聲:
“西岐,闡教,薑子牙我詛咒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