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撒和路明非明顯是喝多了,嘴裡的話中二裡又透著傻逼,但確實沒來由的鼓舞人,讓人渾身是勁!
就像熱血動漫裡反派嚷嚷著要把地球人趕盡殺絕時,主角忽然跳出大吼“世界應該由我守護”一類的台詞,讓你尷尬得想腳趾亂摳卻又忍不住心潮澎湃熱血翻湧,覺得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二又這麽帥氣的台詞!
“但我不能這麽做。”短暫的澎湃後,源稚生冷靜地放下酒杯。
“還是放不下家主的位置?”愷撒挑眉。
“加圖索君,我剛才說過,我志不在此。”源稚生輕輕搖頭,沒有過多解釋,而是走向了露台邊緣,眺望夜幕中的東京。
“東京的舊名是江戶,是座相當年輕的城市。1457年上杉家的家臣太田道灌在這裡修建城邸,後來征夷大將軍德川家康在江戶城開府,江戶城這才發展起來。”源稚生輕聲講述,“到了明治維新時期,也就是幕府末年,時局動蕩風雨飄搖,下層武士組成的新撰組和維新派的“天誅”殺手都在江戶這個大舞台上活躍著,與幕府持續發生大大小小的摩擦與戰爭,人命如草芥。最有名的天誅就是以河上彥齋為原型創作的緋村劍心,底層的人們惶惶不可終日,也就是在那個戰亂的時代,蛇歧八家應運而生。”
“沒想到你們家族的歷史這麽短,我原以為黑道本家誕生很早。”愷撒說。
“黑道是江戶時代之後才出現的,最開始的黑道是沒有勢力依附的武士、碼頭的工人、一些特殊的藝人和歌伎舞伎,他們為了自保而組成公會和行會,可他們依舊弱小,弱小者報團也會被龐大的勢力欺壓。”源稚生說,“直到蛇歧八家掌管了他們。在古代的日本,平民是沒有姓氏的,只有貴族才配擁有姓氏,所有的貴族都是混血種,蛇歧八家在變革與戰爭中失去了土地與資源,八姓的家主把目光盯上了黑道中,憑借著混血種的優勢,蛇歧八家很快在黑道中立足威望,每個家族負責相應的行會,收取供奉,以此謀生,同時庇護者手下窮苦的人們,這便是黑道本家的由來。”
“江戶時代已經過去了幾百年,蛇歧八家現在也和窮苦兩個字沾不上邊。”愷撒走到源稚生身旁,望著夜幕中燈火輝煌的東京,“這座城市在整個亞洲是首屈一指的繁榮,沒有武士沒有殺手也沒有戰爭,你也沒有必須要呆在這裡的意義。”
“不是那麽容易的,任何年代都會有戰爭,我指的不只是刀光劍影的那種,真正的戰爭,無時無刻不發生在人們的心中,每當看到雨幕中的東京,燈火飄搖,都好像看到了幾百年前的江戶。”源稚生說,“你們並不了解黑道,你們參觀了源氏重工,也最多隻了解日本分部,但是對蛇歧八家你們仍一概不知。黑道不在繁華的大廈裡,而在每個陰暗的小巷,在深夜的街頭,在每個下等人的心裡。”
“下等人?”愷撒緊皺的眉頭裡是對這個詞深深的不解。
“這個世界是有參差的,這個世界上的人也是分為上等人和下等人,上等人掌握著人類社會絕大部分的財富、資源和話語權,至於什麽是下等人……”
源稚生頓了頓。
“你們見過麽?沒上過學的孩子,拿著一把小刀混跡在街頭巷尾,動不動就嚷嚷著誰敢惹他他就敢豁出命來,因為沒接受過教育他不懂得何為法律,覺得自己爛命一條;那些被家暴的女人,有些甚至在國中時期遇到了變態的繼父,從小就被侵犯導致她們覺得自己的身體一文不值,於是出賣身體去賺錢,等到年老色衰前就找個老實人嫁了;那些黑道肄業的老人,一輩子也沒混出什麽名堂,老了連失業險和救濟金都沒有,政局不會撥給他們,因為他們年輕時是社會的渣滓,老了依然是。”
“你的意思是,你們給予了他們保障?你們蛇歧八家是底層人民的救世主?”愷撒說,“這就是所謂的‘黑道式的正義’?”
“不,我們從不覺得自己是正義的,黑道和正義從沒任何聯系,如果有,也只是對立的關系。”源稚生說,“雖然我們為黑道社員們提供了養老金和救助金,但我們依舊用鐵腕與暴力治理著他們,我們並不缺乏肮髒的手段,如果說混黑道的都是惡人,那黑道的執法人就是最大的惡人。這是一個藏在陰影裡的世界,遠比你們想象的龐大,暴力是這個陰影世界最大的話語權,如果沒有黑道的皇帝崩潰了,黑道失去了統治者,那麽大家都用拳頭和刀子說話,東京又會變成以前的江戶,這個世界上總有弱者,他們會成片成片地慘死在戰爭與武鬥之中。”
“我們不是正義者,不是英雄,來梟雄也算不上,相反的,我們手握著最大的暴力與惡。如果這世界是一片坦途,我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但可惜這世間幽暗處如地獄,那我們便是妖魔、是惡神、是撒旦……我曾在書上讀過這樣一句話。”源稚生遠眺而去,夜如幕布,“行盡天下醃臢不便事,且笑我惡貫滿盈。”
狂風與暴雨從簷外斜落,源稚生的衣衫被卷得獵獵作響,露出襯裡。月光潑灑在象征著天照命的襯裡紋路上,亮起攝人心魄的光芒,男人的面龐被照亮,有如君王般肅穆威嚴。
“源稚生不想當黑道家主,但在家族安定之前,少家主有不得不推卸的責任,在新的少主出現前,我不能做出任何動搖家族根基的行為,這就是身為天照的宿命,天照的使命就是要照亮所有人……和鬼,我暫時沒有立場回到自己的水坑在泥裡打滾。”源稚生沉默了一瞬,合上胸前的衣衫,輕輕搖頭,“就當我是在無病呻吟吧,聽著些一定很沒意思。你們今晚沒有行程安排,不如去做些有意思的?想去犬山家旗下有玉藻前俱樂部,那裡匯聚著全日本最棒的妞兒,或者去大阪的溫泉府?還是橫濱市的啤酒坊?”
愷撒搖頭:“這些才是真的沒意思的事,相反的,伱描述的那些很有意思,我很感興趣,想見識一番你口中的地獄是怎樣的,真正的黑道又是怎樣的。”
“聽起來的確很有意思,我想見識一下影中的社會。”楚子航點頭。
“附議。”路明非也點頭。
“正常人通常見識過黑道後都會後悔,那是危險的地方,如果恰好碰上超過百人的火拚,就連我也不一定能保證你們的安全。”源稚生看起來有些猶豫。
“你也說了,正常人會後悔,可這裡沒有哪個是正常人。”愷撒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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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君,其實那家夥早在飛機上就把‘觀摩黑幫火拚現場’列入到他的計劃清單裡了。這兩天的相處後你應該也了解他的性格吧,如果沒辦法滿足他這個心願,他很有可能別著沙漠之鷹提著刀一個人親自去找黑幫火拚。”路明非拍了拍源稚生的肩膀,壓低聲音,“他絕對做得出來,他可是愷撒·加圖索啊!”
源稚生看著三人,並不覺得路明非是在威脅他,因為他毫不懷疑他們絕對會做出這樣的事……神經病做出怎樣的事都不奇怪!
深吸一口氣,源稚生把櫻喚來:“櫻,給三位貴賓準備三件製服,襯裡也要,去聯絡部取一支飛鏢,我記得最近比較棘手的問題都集中在新宿區、涉谷區和千代田區三個地方?”
“不如去新宿區吧,順路可以逛逛歌舞伎町。”路明非建議道,“不夜的迷城,全亞洲最大的紅燈區,男人的天堂,早就想見識一下。”
“那就新宿區。”源稚生點頭。
“少主,歌舞伎町那一塊的情況有些特殊。”櫻輕輕皺眉,“十拳會和野火幫已經在那裡經歷了一場火拚,現在警政廳的警察正在那裡調解,但很難鎮壓事態,已經發出通知知會普通民眾非必要勿外出,居家避難。兩個幫派聯合關系走得近的勢力,攏共聚集了近千人械鬥,戰略部的長老們已經出動了,局面暫時控制住,但隨時會脫離掌控,為了您和貴賓們的安全考慮,今夜不建議前往新宿,千代田區相對安全,烏鴉和夜叉已經趕到那裡了。”
“櫻,別小瞧本部的王牌專員啊,他們可是一群號稱為屠龍而生的家夥,會害怕街頭幾百個拿刀拿槍的小混混麽?”源稚生拍拍櫻的肩膀,笑了笑,“當你說到近千人械鬥時,難道沒注意到那些家夥的眼神?”
櫻望去,只見貴賓們好似取下鎖鏈掙脫牢籠的瘋狗,哪怕是那個叫楚子航的面癱男臉上也透著顯而易見的興奮,三人一個個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
法拉利FF疾馳在風雨中的公路上,在一盞盞明晃的夜燈下飛駛而過,引擎咆哮出高亢的聲浪,像一頭火紅的脫韁野獸。
開車的是櫻,只有她沒喝酒,源稚生坐在副駕駛,後排擠著愷撒小組。法拉利FF輛雙門四座跑車,後排塞下三人確實不容易,按照慣例最受罪的還是被夾在中間的路明非,愷撒和楚子航一人朝一邊的車窗眺望出去欣賞風景,路明非只能看著前排儀表盤上狂甩的指針發呆。
櫻開車的風格好像一個激進的賽車手,似乎是決不允許視線中有車攔在前方,一輛輛飛馳的快車被她甩在身後,有幾輛同等級的跑車被超越後想要反超,但最終只能被越甩越遠,不一會兒就望不到法拉利的後尾燈,櫻仿佛統治了整個賽道。
“你有一個很棒的助理!”愷撒興奮地高呼。
“的確,櫻的車技在家族裡也是首屈一指。”源稚生似乎也隱隱自豪。
“不,他的意思大概是櫻開車的模樣很像他的未婚妻。”路明非說,“長的漂亮又開快車,開的還是紅色的法拉利,能讓他聯想到師姐的女孩都足夠棒。”
“你這種知己般的男人居然是楚子航的師弟?”愷撒用力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話裡透著惋惜。如果不是因為路明非是楚子航的師弟他甚至想和路明非拜把子,但又不想翹楚子航的兄弟。
“幫會對拚的事交給戰略部的長老們去頭疼,我們負責的是新宿區一家店的求助,說管理那條街的黑幫忽然無視家族的標準收取保護費,每天都有人在店裡騷擾, 把客人嚇得全都跑了。”源稚生看著櫻從新宿區取下的飛鏢說。
“只是收保護費這種芝麻大的事?”愷撒微微搖頭,“見不到黑幫火拚的大場面了?我還期待著究竟是日本黑幫更猖狂還是意大利黑手黨更囂張,小時候我去街上騎馬誤入了黑手黨的火拚,還被抓做人質威脅。”
“結果呢?”路明非好奇地問。
“結果加圖索家知道了很生氣,軍隊出動了,那名黑手黨的小頭目眼珠子被挖出來喂了老鷹。”愷撒叼著雪茄,“兩隻眼睛。”
“很可惜我們沒有挖眼珠子的手段。”源稚生說,“如果這次的場地是夜總會,他們大概會夾道歡迎,然後恭請我們到最豪華的包廂裡,把最年輕的陪酒小妹都叫出來,握手賠笑,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錯收保護費這樣的紕漏。我們就負責點頭,一邊感謝他們支持家族的管理一邊敲打說希望諸如此類的事以後不再發生。”
“比起黑道更像義警。”楚子航點評。
“動不動就掏刀子嚷嚷著要捅人的是仍然停留在中二期的黑幫,一般只有國中就輟學的小孩子會這麽做,我們是黑道的執法人,要講黑道的‘法律’。”源稚生說,“可如果他們越線過後還不知悔改,那我們就會掏槍打穿他們的鞋面,或是把他們的手摁住,把刀口放在他們的尾指上,這時候他們就該懂事情的嚴重性,會跪下痛哭說他知錯了。不過這種情況很少發生,他們看到我們的衣服就該了解我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