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現在很厲害了,在混血種的世界裡已經是屹於巔峰的佼佼者,但你有把握面對一頭龍王的滿心算計麽?”路鳴澤嗤笑著。
路明非呆住了。
“哥哥,你不覺得你把龍王這種東西想的太簡單了麽?”仿佛是覺得塗塗畫畫沒什麽意思,路鳴澤直接把那枚巨大的紅色軟糖捅到了夏彌的鼻子上。
女孩嬌俏的臉依舊洋溢在過山車的樂趣裡,戴上紅鼻子,喜悅的表情更濃鬱了幾分。
看得出來女孩真的很開心,不論多快多陡的過山車對龍王耶夢加得來說當然毫無刺激與挑戰可言,可她現在是夏彌,人生中第一次坐過山車,喜悅從心底都溢到了臉上。
他們的頭頂上,軌道頂端處鋼鐵已經崩壞,裂紋擴大得像裂開了黑洞,巨大的鋼軌已經脫離了主體的支撐,傾塌而下,畫面就像是末日電影被按了慢放鍵,巨物伴隨著恐懼一同墜落而來。
一絲恐懼感從路明非的心頭掠過,不是因為恐高或是崩斷的軌道,而是來源於路鳴澤的話。
這番話像是點醒了他,路明非就宛若發現了真相的楚門,一股濃濃的不真實感衝擊著他的認知……一直以來,歷史好像都按照自己最開始夢裡的故事發展,沒有出現任何紕漏,哪怕他沒有像隻敗犬一樣被諾諾撈出再賜名,現實世界裡他的英文名依舊是Ricardo·M·Lu,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的一般。
可能是一切太順利了,路明非已經漸漸地被安逸的現狀給麻痹,下意識地把預知未來與一切危難都迎刃而解給劃等號,可正如路鳴澤所說,假如命運的線從一開始就被撥弄過呢?老唐僥幸沒有覺醒,可夏彌是一隻真正的龍王啊,自己對她是不是太沒有戒備心了一些?
還抱著一切都會按照最初發展的想法的話,倘若未來在某一個時刻突然崩壞,他會瞬間被打得手足無措潰不成軍的吧?
墜落的鋼軌從耳邊劃過,與過山車擦肩而過,裹挾著濃鬱的死亡氣息,哪怕時間被放慢,以這個速度撞上下墜的鋼軌,和開著一輛超級跑車把油門踩到底去撞一面銅牆鐵壁沒什麽區別——下場毫無疑問會是粉身碎骨!
在世界都被暫停的世界裡,昂熱的眼珠忽然轉動了一下,就像是平靜的湖面落入的水底,湖面那死寂的美感都被打破。
“又是這個討人厭的老家夥,多管閑事,既然老東西硬要出頭,我的生意也要被攪黃了。”路鳴澤暗啐著,臨了還不忘咒罵一句,“年紀這麽大了也不怕閃了腰!”
路鳴澤從過山車的前端高高躍下,擺出跳水運動員的姿勢,搭配著他那一身樂園小醜裝顯得滑稽無比,他的身子從路明非的身畔擦肩而落,路明非轉過頭朝地面望去卻看不到人影,路鳴澤已經消失了,像是落入了一個藏在虛空的縫隙。
“明非!”低沉的呼喚在耳邊響起。
路明非轉過頭,昂熱、夏彌和楚子航都在看著他,時間依舊沒有恢復正常流速,周圍人的表情依舊定格在意猶未盡的刺激感中,可他們幾個沒被束縛,就像是四個時間長河裡的偷渡者。
“這就是時間零的領域麽?”路明非環顧四周,這就是校長的言靈·時間零,和路鳴澤的夢境空間很像,時空都仿佛都被拉扯到了靜止。
“怎麽回事?”楚子航問,他也沒見過校長他老人家釋放過幾次領域,這個年過百歲的老人一般是非必要時刻不會出手。
昂熱目視前方,楚子航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瞳孔瞬間聚焦成一點,駭然之色攀上面龐。
時間零把時間盡可能拉扯得無限長,但終歸不是靜止,遠處的飛鳥緩慢騰挪著,看不出翅膀扇動的軌跡,仿佛凝固在了半空,他們腳下的過山車和軌道間拖拽出一道拉成的摩擦聲,刺耳得讓人心悸,最要命的是他們頭頂的軌道……仿佛蛛網般開裂,他們的前路正在崩壞!
路明非忽然一伸手,趁著沒人注意在夏彌的臉上抹了一把,後者轉過頭狐疑地望著他,路明非只是訕笑著說:“有團黑乎乎的東西,蟲子或者是……鳥屎什麽的吧,給你拍掉了。”
“都這個節骨眼了,師兄你居然還有心思揩油!”夏彌沒好氣地說。
路明非只是撓了撓腦袋,傻笑著,也不做辯解。
楚子航深深的看了路明非一眼,他很明白路明非絕不是揩油,他有看到路明非從夏彌臉上抓下來什麽東西……只是動作太快了,他沒看清。
路明非的左手緊攥,裡面捏著路鳴澤惡作劇般放在夏彌臉上的紅鼻子軟糖。
“我們還剩多少時間?”楚子航對昂熱發問。
“大約六秒,時間零的領域擴張到極限可以延展五十倍。”昂熱望著前方計算著高度,“能讓我們行動的時間最多三百秒。”
“時間零的效果對普通人沒用,它並不能真正減緩時間流逝,只是把我們拖入了一個加速領域,三百米秒之內我們必須拿出一個可以實施的救援反感,並且成功實施……否則這一車人要麽被軌道砸得稀巴爛,要麽落在地上摔得稀巴爛。”昂熱說,他低頭看了看腕表,“現在大概還有二百八十秒。”
“反正結局總躲不過稀巴爛唄……”夏彌說著,瞥到了路明非,“誒,明非師兄,你做什麽?”
路明非已經把安全扣解開,他身子懸在高空,像猿人一樣抓著一排排座椅的固定欄杆在過山車上攀下,“鰭狀製動器,我們可以在接近頂點的時候刹車,過山車失去了動能,會從上升軌道退回加速軌道,這樣我們就不用經過那截斷裂的下降軌道。”
“誒誒誒?!這話真的是從一個文科男嘴裡說出來的麽?”夏彌瞪大眼睛。
“我記得明非上學期也有選修煉金機械。”昂熱微笑。
“師兄應該也想到這個方法了吧。”路明非望向楚子航。
“沒錯,世界上只有三台過山車裝備了鰭狀的磁製動器系統,其中就包括我們腳下這列中庭之蛇。”楚子航點頭。
“這輛全世界最刺激的過山車偶爾會和乘客們開這種玩笑,過山車即將通過最高點時,車速已經很低,只要進行一次小小的製動,動能就不夠過山車通過最高點了,它會沿著上升軌道逆行,從而退回加速隧道,就像是發生了故障……心裡沒底,排隊的時候用手機查了下。”
“但鰭狀製動器只能在過山車臨近高點車速降到接近零的時候才能起到製動左右。”昂熱說,“這個時間近乎於一個瞬間,很難把握。”
“但在時零的領域裡這個瞬間也被拉長了五十倍,難度縮小了很多。”楚子航說。
“師兄,拆出驅動火線,空中點火開啟鰭狀製動器的工作交給你吧,機械學是你的專業,你比我合適。”路明非已經用昂熱的折刀把機蓋的金屬殼給撬開,他在繁雜的變壓線裡挑出了兩根,“我去車頭幫你判斷並線點。”
紅色的是火線,藍色的是零線,並在一起就能啟動鰭狀製動器,操縱這兩根鏈線路的人沒什麽危險,重要的是在車頭把握時機的人。
“好。”回答的言簡意賅,楚子航在列車上動作,迅速就和路明非交換了位置,來到了後方。
軌道的裂縫已經蔓延到了他們身邊,像黑色的蛛網般,整個中庭之蛇就像是一條真正的巨蟒,被兩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頭部和尾部再用力擰轉,扭曲而猙獰。
固定鋼軌的螺釘已經一枚枚激射而出,哪怕是在時間零的領域裡它們依舊能以不低的速度朝四面八方飛去,這說明它們擁有著極大的動能,如子彈般,觸之即傷!
路明非來到車頭,突然有滾燙的血滴濺到他臉上,是昂熱的。
昂熱的黃金瞳依舊璀璨,他西裝口袋裡的玫瑰已經已經被狂風吹得破碎凋零,那張白綢絲巾也像隻白色的鳥被卷入了空中,可老家夥已經顧不上這些了,緋紅的鮮血從他的鼻孔和嘴角溢出,他竭力維持著,但時間零的領域隨時都在瀕臨崩潰的邊緣!
“明非,拯救全車人的行動,我任命你為專員,你有所有的指揮權,能做到麽?”昂熱咳了口鮮血。
其實楚子航作為行動專員更合適,但車尾離車頭太遠了,昂熱的聲音已經虛弱到楚子航無法聽清的程度,時間零的領域已經將他的能力汲得一空,現在透支的是他的生命力!
“我都說了,別把責任都丟給年輕人啊,校長……”路明非抓住空中還未飄遠的白色方巾,幫昂熱擦了擦鼻頭和嘴角噙出的鮮血,他輕聲喚出了那個詞。
“不要死!”
下個瞬間,昂熱即將渙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了回來,他的鼻孔和嘴角鮮血不再湧出,時間零的領域再度被穩定了下來……可路明非差點從過山車上跌落。
他的身子在空中搖擺了兩下,千鈞一發之際被夏彌給抓住,然後路明非死死抓著欄杆不讓自己的身子墜落,大口喘息,像是個極度缺氧的病人,仿佛要把全世界的空氣都吸進肺裡。
該死的,這老家夥不愧是號稱當世最強屠龍者的混血種,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樣……僅是嘗試著幫他補充生命力穩定住時間零的領域就差點瞬間抽空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路明非大汗淋漓。
“夏彌,照顧好校長。”路明非喘著粗氣說。
夏彌點了點頭,幫昂熱把衣襟上沾染的血跡給擦乾淨,但她的目光一直隱晦地都停留在路明非身上。
這是什麽言靈?僅僅是一聲不要死就可以把一個人從瀕臨崩潰的邊緣拉扯回來?看起來耗費的僅僅是自己的精神力,她掌管著這世界上四分之一的言靈,怎麽可能有言靈她聞所未聞?效果就像是獻祭,可是遠不用付出獻祭那麽昂貴的代價,或者是……
不可能吧?
可路明非無暇顧及這些,因為塵幕正卷著水花飛濺了上來,遮天蔽日般,像是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他們的視線被蒙蒙的水霧給籠罩,不過路明非知道,這不是雨。
剛才墜落的鋼軌砸穿了地面,也砸斷了水管,中庭之蛇旁邊是一個大型噴泉,被聚在水管裡的高壓水泵掙脫了束縛,瘋狂地向上湧,衝天而起逾越兩百米的高度,比他們的軌道還要高,就像是一場人造的雨,浪漫而華麗。
可華麗的事物背後往往藏著致命的危機!
巨大的黑影從他們的上方翻滾下來,那是軌道頂端墜落的支撐骨架,兩米的鋼鐵就像是一隻猛獸一樣衝他們咆哮襲來。
雖然時間被拉長,但人們的感官仍在,望著前方即將向他們襲來的滅頂之災,一張張面孔扭曲到哭喪,哭聲與尖嚎都被拉長了數十倍,喉管間刺耳的磨戈聲像是數百個狂亂奏響的小提琴……漂亮的少女變成了猙獰的女鬼,帥氣的男人變成了鬼畜的惡靈,女孩瘋狂往旁邊男人懷裡鑽,即便他們素不相識,父親下意識把孩子護在臂彎裡,哪怕這層保護毫無意義……
生命的盡頭裡,絕望的人們都在榨乾骨子裡最後一絲勇氣。
“明非,換位置!你來點火,我可以用君焰強行熔化它!”車尾的楚子航看到這一幕,大喊。
“師兄,我來對付它,你繼續負責點火!”路明非沉著氣回應。
“別扯了,你連言靈都沒有!”楚子航大吼。
“校長把指揮權移交給了我!”路明非少有的對楚子航態度堅硬,“現在我是長官,師兄你是我的兵,是兵就要服從命令,戰場上聽我指揮!”
楚子航怔住了, 這大概是他見過的路明非態度最強硬的瞬間。
“相信我,師兄,我不會拿我們的性命開玩笑的,我們都還有必須要完成的野心啊。”末日般的景象裡,路明非回頭,遙遙望了楚子航一眼,“我從不曾讓你失望過,對吧?”
看著路明非堅定的眼神,少年的身姿不動如山,楚子航妥協了,他重重點頭,“小心!”
路明非把上身的衣服撕碎,露出精壯的體魄,夏彌驚叫一聲雙手捂臉,透過指縫望去……他的背後居然一直牢牢綁著一把刀?怪不得這個男孩的脊背永遠挺得筆直!
“師兄,點火!”
此刻過山車已經逼近最高點,路明非一聲令下,躍出車頭,他踩著鋼軌狂奔,阿迪的運動鞋鞋底都被磨得冒煙,他迎著那隻翻滾而來的巨大的鋼鐵猛獸,怒吼。
“沒有言靈又怎麽樣,不就是一塊破鐵?別瞧不起人啊!”
他虎跳般躍起,虎口生血,一刀斬斷了鋼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