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允迷迷糊糊的從渾噩中清醒過來後,只見一個膀大腰圓的侍女粗暴的將一塊帶水的毛巾狠狠拍在他的臉上。
“醒了?醒了就趕緊起來!姑奶奶就沒見過這麽能睡的人!”
侍女罵罵咧咧的聲音讓高允愈發頭疼。
他坐起來思緒良久,這才想起發生的事情。
在耗費龐大的心力解開題目後,劉義真新出的那道題目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饒是現在,高允還心有余悸。
“我睡了多久?”
“一天兩夜!叫都叫不醒來!”
侍女對高允有些趾高氣昂的味道,主要還是高允之前的形象和個乞丐無異。
一天兩夜?
高允瞬間驚醒,光著腳就跑了出去。
“唉!唉!唉你去哪?你站住!”
高允一路小跑到劉義真府邸前,已是氣喘籲籲。
這次劉義真沒有為難高允,而是直接讓他進來。
“長安公……”
“坐,先吃飯。”
劉義真用湯匙攪拌著一碗用蓮子熬成的甜粥,順便讓人給高允也曾了一碗。
高允隻好先喝起粥來,剛入口,那清甜的滋味讓他精神一振。
甜品對於大腦來說是最好的提神品,高允再喝完粥後居然連身上的倦意都消散幾分。
很快高允就吸溜完一碗,眼巴巴的看著還在細嚼慢咽的劉義真。
“再給他來一碗。”
高允一連喝了三碗才滿意的打了個飽嗝,雙手往後一抻,如一條鹹魚般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高允。”
劉義真此時也喝完粥,來到高允面前。
“見過長安公。”
高允看著劉義真似笑非笑的神情,老是感覺自己被調戲了。
但一想到劉義真的數學能力,高允還是認命。
“我給你的題目你用了一周算出來,也算是天縱之才。”
高允無奈笑笑。
要是別人說出這話,他多半當是吹捧,但劉義真說出來的話,怎麽都有一股嘲諷的意思。
“但算術一道博大精深,上下求索無窮盡也,你若是想算盡一切是不可能的。”
劉義真拿過一本書放在高允面前。
“之所以和你說這些,是希望你對知識始終有敬畏之心。天道難測,莫要因為自大而錯失良機。”
歷史上高允雖然後期發展的不錯,自己也是年少成名。但他的中年階段一直過的很不順利。
他在還俗後其實一直鬱鬱不得志,在人生的大好年華之下一直沒有人肯重用他,只是做些功曹之類的官吏。
直到四十歲的時候高允才被拓跋燾的舅舅杜超發現,任命高允為從事中郎,高允才進入到拓跋燾的眼中,自此平步青雲。
但人生能有幾個四十年?
正是因為之前的坎坷,才造就了後來的北魏宰相高允。
現在的高允還是有些恃才傲物,這對於一個文學家、一個詩人、一個數學家來說或許是好事,但是如果踏入仕途高允絕對會被自己的驕傲害死。
所以劉義真才有意鞭撻一下高允的自尊心,以示告誡。
高允聽到劉義真的話自然是感觸頗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長安公給的教訓高允記住了。”
同時高允看向劉義真放在面前的書冊。
“這是什麽?”
只見四個大字——《幾何原本》寫在封面上,看起來有些神秘的味道。
“這是還在天竺以西,一個強大文明的數學書籍,我也是偶然所得。”
《九章算術》
《幾何原本》
東西方數學的基石。
數學是一切自然科學的基礎,所以把它們叫做自然科學的基石也沒毛病。
前者是應運數學,後者是幾何數學。
前者是張蒼、耿壽昌嘔心瀝血整理出的數學實用藝術,後者則有歐幾裡德幾何學那嚴密的邏輯體系和推理方法。
兩者合一,在這個相對封閉的時代到底會迸發出怎樣的火花?
或許高允會給出答案。
高允拿過《幾何原本》翻看第一頁,就被目錄給搞糊塗。
幾何與代數?
什麽意思?
但數學形式雖然不同,但思維差不了多少。
加上劉義真之前給高允出的題目讓他對數字的運用越來越得心應手,所以沉下心來還是能看懂的。
“怎麽樣?”
等高允看了一會,劉義真才將高允從書中拉出來。
“妙!”
雖然書裡的知識並不難,但真正的聰明人都會透過表面看清現象。
《幾何原本》裡和華夏文明迥異的思維方式才是讓高允喊出“妙”的原因。
高允看書的時候就仿佛穿越時空,在和一個前所未有的哲人交流一般。
“此書送你了。”
劉義真無所謂的一句話卻讓高允喉嚨不自覺的抖動一下。
知識就是財富。
現在別人家有個珍本恨不得埋到祖墳裡,喪心病狂到希望除了自己誰都不知道,但劉義真完全是反其道行之。
“長安公當真?此書……絕對可值黃金萬兩,不!十萬兩!”
白了一眼高允。
我給你十萬你去西方把《幾何原本》給我帶來試試?
有些東西,無價。
“反正某人已經欠我黃金萬兩了,再欠十萬兩也無所謂吧?”
高允臉色潮紅,顯得有些羞愧。
想想自己之前的一些舉動,高允自己都臊得慌。
“你好好學習書中知識,等融會貫通後我這還有。”
還有?
高允的眼睛瞪得老大。
這一刻的他和之前的僧導、王買德一樣,恨不得抱著劉義真親兩口。
這哪是什麽長安公啊?簡直就是神獸啊!
區別大概就是僧導感覺劉義真是精通佛法,身入地獄的諦聽,王買德覺得是能進財的貔貅,而高允看劉義真就和傳說中無所不知的白澤一樣。
劉義真被高允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當即讓他滾蛋。
前腳高允剛走,杜驥就找上門來。
“你們是把我的府邸當成辦事的衙門了嗎?”
劉義真有些無奈,非工作時期聯系老板,老板也很生氣的。
杜驥卻面色凝重:“長安公,有人來了。”
見杜驥如此鄭重,劉義真也繃緊神經,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
“誰?朝廷?南方出什麽變故了嗎?”
“不是,是柔然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