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觀從軹縣狼狽回逃的路上碰到了還在趕路的丘堆,見穆觀去時還是紅光滿面,來時卻是灰頭土臉,丘堆沒由來的驚慌起來。
“太尉,為何如此?”
穆觀見到丘堆後才放下心來。
路上他幾次回頭看看宋軍有沒有追上來,這會見到丘堆後又是不放心的回頭看看,這才掩面痛苦。
“我等中王仲德奸計了!”
當穆觀和丘堆訴說戰爭經過時丘堆也是大駭。
“怎會如此!”
丘堆一時勒住馬頭,不知是該向前還是向後。
向後的話,那北魏的最後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沒人會把正面擊敗劉裕當做答案,唯有采用奇計。
可向前……
此時丘堆有些埋怨似的看著穆觀,但又不好發作。
要是穆觀能堅持一會,等到後方的丘堆大軍到來後一鼓作氣說不定能反殲王仲德部。
可現在……
陸續已經有穆觀的屬下匯合到隊伍中,用驚慌的語氣描述前方戰場的經過,搞得自家軍隊都一陣大亂。
眼下這士氣已經低迷到極致,去和剛剛經歷勝利滋潤的王仲德部打一場,說不定反而會被對方抓住機會。
“真是……”
丘堆強行讓自己振作起來,並安撫住穆觀。
“穆太尉,我等先行撤退,等整頓兵馬後再來和王仲德一戰!”
“敵人只是用奸計迷惑我等,其真實兵力不過區區一萬人,我等一鼓作氣,自然可以殲滅敵軍!”
說罷,不管穆觀信不信,丘堆已經讓人往後撤,並開始阻攔從後方跟來的穆觀部騎兵,讓他們不要再往自家軍陣中散布恐懼。
穆觀此時六神無主,自然是依了丘堆,失魂落魄的跟著丘堆回到長子。
相比穆觀,丘堆此時更加鬱悶。
自己的部下明明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到,就被逃回來的穆觀部下給影響到士氣。
什麽宋軍各個能吞雲吐霧,召喚天火。
什麽宋軍各個力大無窮,能推著小山高的戰車日行千裡。
最離譜的還說那王仲德是個三頭六手的怪物,和佛教中的修羅神一樣……
宋軍要是真的那樣還打個屁!
至於為什麽會有如此誇張的傳言丘堆也心知肚明。
多半是有北魏騎兵痛恨自己的膽小,拋棄了族人同袍的緣故。
可他們又不願承認是自己的原因,就開始吹噓敵人的強大,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無能。
這背後甚至還有穆觀的影子,畢竟失敗的重要原因還是穆觀指揮不利,這裡面未嘗沒有給自己脫罪的因素。
但看破又能怎麽樣?丘堆還能殺了穆觀拿他祭旗?
丘堆是鮮卑貴族不假,但穆觀不止是鮮卑貴族,還是當朝駙馬。
在以血統論地位的遊牧民族中,穆觀的地位甚至比丘堆還要高。
這讓丘堆有些無奈,只能是祈禱身在河東的拓跋嗣能多堅持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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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真的撐不住了!”
在河東的北魏將士幾乎全部膽寒!
誰也沒想到劉裕會如此瘋狂!
連續幾天,每天都是堪稱慘烈的全面攻擊。
劉裕似乎變成了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就是拿宋軍士卒的生命在和北魏磨。
短短幾天,北魏軍中便戰死四千人,受傷者過萬!
宋軍當然也不好過,在夜晚清點屍體的時候,拓跋嗣敢肯定宋軍的傷亡比之北魏隻多不少。
問題是……
劉裕的人比拓跋嗣要多啊!
而且還多好幾倍!
再這麽下去,拚死最後一個鮮卑族人也不見得能取得勝利。
“劉裕啊劉裕!”
拓跋嗣都被劉裕的瘋狂給嚇住。
這種不要命的進攻好像宋軍才是被侵犯的那個,一個個悍不畏死,讓北魏騎兵都有種莫名的憋屈。
明明我才是被迫拿起武器反抗的那一個!
現在這麽搞得對面的意志比我還堅定?
這種困惑的情緒拓跋嗣也清楚是怎麽回事。
但他不能說。
說了,北魏政權的正統性就徹底沒了。
劉宋的正統性依次是前漢、後漢、曹魏、西晉、東晉、劉宋。
這也是為什麽劉裕沒有將國號恢復成“漢”的緣故。
如果劉裕恢復“漢”國號,那就是直接從東漢手中接過接力棒,不承認曹魏與兩晉的正統性。
而不承認這兩朝的正統性,就意味著不承認世家政權的存在。
那時候世家絕對會和劉宋魚死網破,整個世家階層都會和劉宋政權對著乾,這是原則問題。
北方遊牧民族同樣有自己的“正統性。”
一開始匈奴劉淵稱帝的時候國號就是“漢”,還表明了自己是繼承蜀漢後主劉禪的正統權力,為自己反晉反世家拉出大旗。
劉淵死後分裂的前趙後趙自然是承接劉淵的正統性。
再後來的冉魏、前燕都是承接了後趙的地位。
前秦苻堅則是繼承了前趙的正統性。
現在的北魏又是接棒前秦。
不要問一個鮮卑政權怎麽能接棒身為氐族人的苻堅,反正人家就是這麽說的!
畢竟劉淵一個匈奴人都敢接漢室的班,鮮卑接替氐族的班有問題嗎?沒有問題!
但說是這麽說……
高層都知道北方政權的正統性是瞎扯……
真正的正統一直在晉室手中,現在到了劉裕那。
這種“正統性”在儒家文化中帶來的可是堪比“信仰”層次的力量。
所以宋軍這麽猛也沒什麽好意外的。
反而是號稱繼承了前秦的北魏,他們自己的族人都一臉懵逼。
什麽?
我和苻堅有關系?
你莫不是在開玩笑?
苻堅是誰?我認識嗎?
……
這種內心自信的優勢北魏士卒是建立不起來的,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逐漸開始畏懼起宋軍的緣故。
此時的拓跋嗣已經對正面擊潰,乃至拖住劉裕再不抱任何希望。
他只是希望穆觀和丘堆千萬不要給他掉鏈子,如此,北魏不是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拓跋嗣不知道的是,不光是穆觀已經掉了鏈子,就連他對面的劉裕也看透了北魏的虛實。
“和朕預料的不錯,北魏果然是分兵去了上黨郡。王仲德將軍已經察覺了北魏的意圖。”
既然如此的話……
豈不是說拓跋嗣現在是真的虛,而不是有埋伏在等著自己?
想到這,劉裕翹起嘴角。
面對朕還敢分兵……
拓跋嗣,你一直這麽勇敢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