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夏,也可以叫大夏。
其北起陰山,南至嶺北,西到榆中,東鄰大河,如今立國不過十年。
其建立者是一個匈奴人——赫連勃勃。
作為能在亂世中逐鹿天下之人,多少都帶有些傳奇色彩,赫連勃勃也不例外。
他本是匈奴左賢王之子,悠哉悠哉的在朔方的馬場騎著小母馬,無憂無慮的在原野上奔跑,揮灑著自己的青春。
直到後來北魏看上了這塊地盤,帶兵攻打這裡,赫連勃勃就從王子瞬間變成了孤兒。
接下來便是小說中莫欺少年窮的老套路,赫連勃勃投靠了當時蒸蒸日上的後秦。最後帶著自己父親的族人鐵弗部在朔方老家進行復國,成為胡夏國主。
在之後便是赫連勃勃打天下的日子,他尤其喜歡欺負老主子後秦(西邊太窮,北面沒人,東面是北魏打不過),在經過不斷蠶食原本後秦北邊的領土,終於將胡夏開拓成了北方僅次於北魏的第二大國。
就連劉裕當初打下關中,也是第一時間派人向赫連勃勃尋求結盟,短時間內不願與其爭鋒,畢竟這樣的開拓之主,怎麽看都不是好對付的角色。
所以此時劉義真聽聞軍情,第一時間就趕去駐扎在灞上的軍營。
因為軍情火急,劉義真比斥候來晚了一會,此時軍帳內王鎮惡、毛德祖等一眾高級將領已經披甲坐在一起。
“桂陽公。”
見劉義真前來,有將領起身向劉義真行禮,劉義真示意免去這些,轉身就向王鎮惡焦急的問道:“可是胡夏赫連勃勃打來了?”
王鎮惡點頭。
這不難猜,關中四周外敵雖多,但此時此刻威脅最大的只有赫連勃勃。
“距斥候來報,今天早上嶺北的烽燧發現了胡夏大量騎兵。在點燃烽火後胡夏騎兵就發起了攻擊。”
“取地圖來。”
劉義真皺著眉,腦海裡開始回憶赫連勃勃的用兵路線。
前文說過,此時關中北面的屏障其實是在赫連勃勃手中,所以赫連勃勃如果對關中用兵其實非常靈活。
但靈活歸靈活,赫連勃勃有一件事是必須要做的。
那就是切斷關中和中原的聯系,使關中成為一塊飛地,讓關外的晉軍無法助力關中。
不然關外的大軍如潮水般援助關中,堆也能把赫連勃勃堆死。
所以赫連勃勃必然會派兩支偏師封鎖關中的南面和西面,把關中給包成餃子。
關中南面最重要的無疑是青泥、上洛。
而西邊則是潼關和崤陝。
完成這些後,赫連勃勃才會率領主力對關中晉軍進行圍攻。
在先知先覺的情況下,劉義真雖然完全不曉軍事,此時也把赫連勃勃的行軍路線給推理的七七八八。
只要憑借自己的“先知先覺”,讓王鎮惡出兵滅掉赫連勃勃的兩支偏師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桂陽公,地圖。”
一個校官把地圖拿給劉義真,劉義真正要幫自家將士開掛,卻發現所有人都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盯著自己。
額。
劉義真這才意識到。
在座的哪位不是跟著劉裕南征北戰的大佬?
自己一個小白。
說的話他們會信?
劉義真瞪了一眼給自己拿地圖的校官:“我的意思是你去拿給諸位將軍,號好讓他們推演,你取給我做什麽?會不會做事?”
校官:“……”
將地圖放在王鎮惡面前後,
劉義真乖巧的搬了張胡凳坐在一旁,表示自己只是個背景板。 王鎮惡也沒有太在意,全當是給劉義真上課。
再說,劉義真才是關中最高軍事長官,他哪怕在軍帳內接著奏樂接著舞其他人也得忍著。
王鎮惡順勢指著地圖,和帳內軍官商討。
“此次敵軍不是赫連勃勃主力,而是赫連勃勃之子赫連璝。”
“其所率先鋒軍大約有三萬人,已經從安定出發進入關中。”
“看其路線,其很可能是要在渭陽扎營,與我軍隔水相望。”
因為關中北面的軍事要塞都在胡夏手中,所以渭河北岸對於胡夏軍隊來說完全如探囊取物一般。
不過渭水北岸還有一座重鎮不是那麽容易被胡夏攻破的。
那便是鹹陽。
鹹陽作為秦帝國的首都,是渭水水路的咽喉。
再加上其與長安臨近,支援方便,互為犄角,鹹陽絕對是利於防守的。
要是丟了鹹陽,晉軍被徹底逼回渭水南岸那就麻煩了。
“所以鹹陽不容有失,我會派遣三千精兵入住鹹陽。”
接下來,王鎮惡老成的開始布置渭水北岸的防線,以來應對胡夏大軍。
這時有將官突然問道:“王將軍,為何您一直在北線做防禦?若是那赫連璝領兵從西面的繞行,從陳倉攻來直取關中該怎麽辦?那不就是坐視長安被包圍嗎?”
王鎮惡聽了這話,有些意味深長的看著那名將官。
他是個南方將領。
同時也是沈田子一派的人。
他的話似有所指,話裡話外暗示著王鎮惡是不是有意給胡夏大軍留個口子讓他們鑽進來大鬧長安。
王鎮惡瞅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不屑。
“連你都能想到的,我作為三軍主帥會想不到?”
此話一出,讓那名將領有些羞惱。
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王鎮惡率先發問:“你可記得幾天前略陽太守叛亂?”
“記得。”
“傅弘之平叛後便給他發了軍令,讓他戍守略陽,防止胡夏從西入關。”
“更何況……”
王鎮惡顯然不太想牽扯到被對方無聊且幼稚的陷阱中,直接將劉義真拉出來當擋箭牌。
“讓傅弘之留守略陽,是桂陽公提議的。”
那名將官將信將疑的望向劉義真,卻得到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嗯,略陽畢竟是關中西邊的咽喉,那裡發生叛亂不容小視,所以是我提議讓傅弘之暫時駐守略陽的。”
劉義真雖然這麽說,但在場的一些人明顯不信。
桂陽公懂什麽軍事?
肯定是王鎮惡那廝糊弄桂陽公,把傅弘之留在略陽的。
此時沈田子一派的將官又喜又驚。
喜的是駐守略陽的傅弘之是自己人,可靠。
驚的是王鎮惡把傅弘之留在略陽,意味著在長安中樞中,王鎮惡的軍隊要多於他們的!
關中現在共有兩萬多人的軍隊。
其中傅弘之帶去平叛的有三千精兵。
沈田子手中則有六千人。
王鎮惡則統率著一萬多人的部隊。
現在傅弘之不在,王鎮惡和沈田子的軍事力量明顯失衡。
桂陽公糊塗啊!
沈田子一派的將領多有些“陛下何故投賊”的心酸感。
好在王鎮惡說要往鹹陽增兵三千,這個差距多少被填平了一些。
知道自家實力貌似弱於王鎮惡,沈田子一派的將領似乎有些慫了,不再挑釁王鎮惡,個個低頭當孫子。
而坐在角落裡的劉義真也在偷偷觀察著軍帳內的所有人。
這些將領明顯被分為兩派是可以輕易看出的,但這麽分裂的局面也讓劉義真覺得棘手。
武將嘛!又不是文官,個個表面上笑嘻嘻,背後卻琢磨著捅你刀子割你腰子。
他們這幫人更直率些,不服就是不服,臉上的褶子裡明晃晃的都寫著呢。
朝堂上他們這種直率自然是傻乎乎的大可愛,但眼下大敵當前,軍心不和那可是要命的存在。
看來自己還是要做些事情的。
就在劉義真自己瞎捉摸的時候,卻突然聽到王鎮惡喊道:“沈田子。”
一直灰著臉的沈田子聽到王鎮惡的呼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還是老神自在的坐在原地。
王鎮惡微不可查的縮了一下瞳孔。
軍營裡,等級森嚴。
哪怕二人再有不和,沈田子也不該如此做派。
強壓住怒火,王鎮惡說道:“由你帶兵先去迎戰赫連璝的先鋒軍,務必要將其一舉擊潰。”
此言一出,沈田子猛地抬起頭。
“王司馬!”
此時的沈田子不滿到了極致。
他沈田子也不是瞎子、聾子。
長安這幾日的變化他也知道。
官府突然有糧有錢救濟百姓,只要稍微留意一下都能知道這些東西是從王鎮惡手中流出來的。
以沈田子的智慧,他還猜不到王鎮惡此舉是為了救濟關中百姓,安定人心。
當然,就算猜到了,沈田子大概率也會自動忽略。
畢竟人心中的成見就像一座大山。
哪怕王鎮惡做的事情在正確,沈田子也會認為王鎮惡這是在為日後叛亂做準備。
所謂的救濟也不過是以王鎮惡的名義收買人心罷了。
再加上王鎮惡讓傅弘之駐守略陽,更是讓沈田子確信這是王鎮惡步步為營的陰謀詭計。
所以此時聽到王鎮惡讓他率軍抵抗赫連璝,沈田子的第一反應就是王鎮惡想對他本部人馬下手了!
“王司馬,我軍與胡夏從未交手過。對敵軍情報知之甚少,你讓我六千人馬去應敵敵方兩萬人究竟是何居心?”
王鎮惡聽了這話也怒從心中來。
講道理,他王鎮惡從未想過公報私仇。之所以挑選沈田子去迎敵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一來,沈田子討厭是討厭,但其攻堅能力絕對是晉軍將領中最頂級的那一批。
二來,沈田子雖然人數少,但他麾下將士都是北府軍老卒!天下最精銳的士卒,沒有之一!
這幫老卒跟著劉裕南征北戰,沉浸沙場已有十幾年,他們的作戰經驗遠不是胡夏這種蜷縮在彈丸之地的小國士卒能比的。
所以雖然人少,王鎮惡對這支部隊還是有信心的。
歷史也證明王鎮惡的信心沒有錯。
在原本的時間線上,沈田子、王鎮惡內鬥而死後,正是傅弘之匆匆上任,帶著步兵、騎兵五千人在池陽迎戰,大敗赫連璝。後來更是在寡婦人渡追擊赫連璝,讓對方倉皇北逃。
要不是當時上層決策太混亂,傅弘之說不定真的能靠這支天下精銳堅持到援軍到來。(歷史上沈田子暗殺王鎮惡,王修以私殺重臣的罪名殺了沈田子,劉義真又在劉乞等身邊人的挑唆下殺了王修。結果導致關中沒個管事的……)
但沈田子不知道啊!
他還是感覺王鎮惡是在搞他。
王鎮惡自然也是強硬的很,他的手不經意間握住腰間的劍柄上:“怎麽?沈參軍要違抗軍命不成?”
話雖平淡,但王鎮惡是什麽人?那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戰將!
隻一瞬間,就連劉義真都感覺軍帳內的溫度降低了幾分。
而沈田子更是感覺如鯁在喉。
在殺氣上,沈田子同樣不弱。
但王鎮惡畢竟才是如今的三軍統帥,在等級上把沈田子壓製的死死的。
沈田子咬著嘴唇,一股血腥味讓他瞬間清醒。
王鎮惡……真的會殺他!
這是軍人的直覺,完全不需要猜疑。
沈田子一念至此,不再和王鎮惡對視,隻得默默低下頭以掩飾自己目中的凶光。
“不敢,沈某…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