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三問。
天子的野心……
超乎百官的想象。
文可治世,武能開疆。
這種皇帝,還從未在史書上出現過。
秦皇漢武略輸文采,漢文光武稍遜風騷。
真正能“內外兼修”,開創太平盛世的皇帝,被儒生稱為“聖王”。
這樣的聖王,有嗎?
百官不知道。
但至少劉義真現在的天子三問一出, 百官都知道了劉義真心中之志確實是打造一個這樣的盛世,成為這樣的一個聖王。
除了極個別人,百官此刻都如沐春風。
這些官員都是跟隨劉裕的創業之臣,可能因為出身、利益,會有各自的小心思,但他們的總體素質還是要遠超前人。
從曹魏代漢到如今的二百年,這批臣子就是站在最頂端的官員。
不光是劉義真想超越歷代帝王,開創盛世。
這些官員又何嘗不是想超越諸多前輩, 比肩管仲樂毅, 乃至和薑太公、諸葛武侯那樣受人祭祀,名留青史。
當一個野心巨大的天子遇上一群同樣野心巨大的臣子,這個國家會走向何方?
還是沒有答案。
但至少每個人都願意向著前方摸索,給這個世界帶來無與倫比的活力。
“陛下,臣有本奏。”
站起來的赫然是高允。
“……”
又是一個劉義真的人,但百官此時也無暇吐槽,反而是豎起耳朵,仔細聽高允所言。
不出意外,高允必然會對天子三問的一項做出解答。
而這解答,就是劉裕希望官員去努力的方向。
高允起身向劉義真行了一禮後從袖中取出一本早就準備好的文書:
“今秋江南各處皆有減產,但是有一處的糧食產量不減反增。”
“哦?”
眾人都豎起耳朵來,想知道是哪個種田小能手居然在大旱的情況下一枝獨秀。
“此地便是建康城東南處的三畝水田。”
才三畝……
百官都有些不屑,三畝,三畝能幹什麽?種出來的糧食能有一石嗎?
“那三畝水田,平均下來畝產皆有三石。”
“……”
百官陷入寂靜, 但隨即整個朝堂哄堂大笑。
“高侍郎以為我等皆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之輩不成?”
“可笑,可笑。”
“便是上等水田,畝產能有兩石已是登天之難,哪有能畝產三石的水田?”
這些官員都不是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立刻就結合實踐把高允噴回去。
要不是礙於高允背後是劉義真,恐怕早有人喊“妖言惑眾”了。
高允正色道:“此乃事實,那片水田皆由五柳先生陶淵明所種植,諸位不信,宣他進宮即可。”
陶淵明……
整個朝堂瞬間再次安靜下來。
他們敢噴高允,卻不敢噴陶淵明。
陶淵明在士子中的聲望高的嚇人,而且還不乏一些位高權重的好友。
比如現在的尚書仆射王弘……
而且素聞陶淵明小心眼……咳咳,不是,是有名士之風,天知道他會不會記恨噴他的官員,回去寫一篇文章讓官員遺臭萬年。
“如果是……陶公的話,說不定還真有可能。”
這聲音和蚊子似的,但還是引來周圍人的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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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義真看著這些沒有節操的官員也是感到好笑,但表面還是要裝成一副嚴肅的模樣:“真有此事?糧食乃社稷之本,不可胡言。來人,宣陶淵明進殿。”
這道口諭下達還不到一炷香,就有侍者回報陶淵明已至殿門外。
此時的百官已經是徹底屈服,將頭埋在懷裡當鴕鳥。
啊對對對!
皇帝您就把我們都當傻子吧!
一炷香就能把陶淵明找來?這點時間出個宮門都不夠吧?
明明就是陶淵明早就藏在建康宮哪個角落裡等著被召見吧?
就連劉義真的老丈人王弘臉頰也微微泛紅,天子……屬實有點不當人了。
眾人為了掩蓋自己的尷尬, 隻得將目光看向剛剛進來的陶淵明。
咦?
百官以為陶淵明的形象就算不是褒衣博帶的狷狂名士,也是大冠高履的文人裝扮。
誰知現在陶淵明就是一套麻衣,一雙草鞋,活脫脫一個農民打扮。
這要是把陶淵明扔到人堆中,任誰都想不到這會是聲名遠揚的五柳先生。
“陛下是不是找錯人了?”
帶著這個疑惑,百官看向王弘。卻發現王弘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顯然是對陶淵明的裝飾極其不理解。
嗯……我們沒瘋,只是陶淵明瘋了。
陶淵明沒有被周圍奇怪的目光所影響。
自從劉義真幫他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後,陶淵明的世界就不一樣了。
他早已從心中的桃花源中走了出來,探尋這個世界真實的桃花源。
而這個洞天福地,他也已經找到了些線索。
這線索,就在他的手中。
陶淵明進殿後高舉雙手,托舉著什麽東西向劉義真行禮:“草民陶淵明拜見陛下,天子恭安。”
“朕安。”
劉義真和百官的目光都被陶淵明手上所拖之物給吸引。
那是三株水稻。
杆直立,長九尺。須密集,穗飽滿。
好稻子!
“陛下,此乃護軍將軍王鎮惡從林邑帶來的稻種,名曰“佔城稻”。”
“此稻極為適合在南方耕種。其耕也僅取破塊不複深易,乃就田點種,更不移秧。既種之後,旱不求水,澇不疏決,既無糞壤,又不耔耘,畝產便可有三石之多!”
話不多。
但很震撼。
這是稻種?
不!
這是神物啊!
前提是陶淵明說的是真的……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一時間百官都有些癲狂。
如果陶淵明說的是真的,那豈不是說以後種植此物,僅江南一地的糧食就能養活劉宋全國之民?
這種功績……那是要成聖的啊!
歷史上, 佔城稻正是由趙宋皇帝宋真宗推廣到全國,使漢地糧產大增。從這個角度來說,他跑到泰山上封禪,似乎也沒啥毛病。
就連謝晦、王弘也坐不住了。
他們沒有質問陶淵明,而是起身向劉義真請示:“陛下!此事事關重大,不知能否讓我等去種植這水稻的田地看看。”
他們既興奮又害怕。
興奮是因為一旦為真,劉宋的糧食問題幾乎會迎刃而解。
害怕則是……
他們倒不是說不相信陶淵明,懷疑他是弄虛作假,而是怕這種水稻有偶然性。
如果僅僅只有陶淵明的三畝水田能種出這種水稻,那將毫無意義!
華夏,自古就是這般的務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