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真走出後方壓抑的軍營,來到自己的臨時軍帳。
“現在這些關中府軍可以被派往蕭關抗敵,但是赫連勃勃的主力還是需要騎兵去圍剿。”
而且劉義真也不會真的冷血到看著那些漢人百姓就這麽被赫連勃勃推到前面,然後一個個死在自己的同袍手中。
能救,還是要去救。
盡人事,剩下的,再交給該死的老天爺。
謝晦身為軍師, 此時也給出一份答卷。
“陛下,赫連勃勃不是沒有弱點。”
謝晦似乎對於破局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在研究局勢幾天后就看出赫連勃勃的破綻。
“赫連勃勃最大的優勢便是對於北地地形的熟悉,在加上騎兵來去如風,四處流竄,讓人難以摸清其動向。”
“但現在……”
“赫連勃勃急於攻破蕭關, 隨軍帶來了大量百姓!”
“這些百姓在攻城時或許是赫連勃勃的一大助力, 但要是在原野作戰,這些人卻成了赫連勃勃的累贅!”
劉義真聽完後亦是眼前一亮。
大家都在頭疼那些漢人百姓該怎麽應對,謝晦卻反其道行之,已經開始利用起那些漢人百姓。
“謝侍中是想誘敵到原野上?”
“對!”
謝晦指著輿圖上蕭關以北:“這裡是安定郡和北地郡,大都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將赫連勃勃主力引到此處。那些漢人百信就成了阻礙胡夏騎兵的天然屏障!”
劉義真聞言點點頭:“可要怎麽將赫連勃勃的攻擊方向引到平原呢?”
謝晦表情有些尷尬:“暫時還沒決策。”
往日裡都是劉裕、謝晦設計總的戰略大綱,之後具體的計策、執行,會有檀道濟、王鎮惡、朱齡石這等帥才進行。
現在不巧,這三個一個都不在……
劉義真頗有些無語的味道,不過也沒有怪罪謝晦。
管理之道,或者說馭下之術,是將適合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而不是去改變一個人,讓他去做自己不擅長的事。
在政務上,這麽做頂多會造成點經濟、人事損失。
但要是在行伍中這般行事……
那可是會出人命的!
所以劉義真沒有強人所難,而是自己陷入思索:
“謝侍中,有沒有可能,我們將赫連勃勃放進來?”
放進來!
謝晦秒懂劉義真的意思, 他一把搶過輿圖, 手指快速敲擊著桌面,發出急促而又有力的響聲。
“可以是可以, 就是冒險了些……”
謝晦說到一半突然不說話了。
自從劉義真來到洛陽那一刻,有幾件事是不冒險的?
甚至就連劉義真一個人來洛陽這件事都很冒險。
之前一窮二白和拓跋嗣賭命的時候劉義真都敢光著膀子上,何況是現在?
謝晦指著從蕭關進入關中後一條逐漸變寬的道路。
回中道!
蕭關因為是修建在涇渭河谷當中,也是兩山夾一道的地形。
隨著涇河、渭河流入關中形成平原,從蕭關進入關中過的道路也愈發寬闊,所以只要在胡夏徹底進入關中前將他們徹底殲滅在這條回中道上,也不會對關中造成太大的損失!
“陛下!此計可行!”
就和狩獵時一樣,只要將赫連勃勃引入這狹長的回中道中,稍微給一點點的推力,赫連勃勃就會自己窒息。
而狩獵往往需要誘餌……
這天下,還有比關中更大的餌嗎?
“重新調整戰略,這蕭關。我們不守了。”
“通知朱齡石,由他開始,我們和赫連勃勃玩一場遊戲。”
“這遊戲,就叫獵單於好了!”
此時在蕭關內,朱齡石倚靠在牆根處,有些疲軟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他的狀態很不好, 非常不好。
在每一個沒有甲胄遮掩的地方幾乎都有傷口, 眼睛側面腫起大大的血泡。那張國字臉上也出現了一道深不可見的血痕,從臉頰一直往下延伸下去。
朱齡石摸著臉上的傷痕, 這是幾天前胡夏險些攻上城牆時給他留下的傷口。
正是這一刀,讓朱齡石清醒過來。
自己,要做好死戰的準備了!
蕭關作為關中的北大門,一旦被攻破,將有成千上萬的關中百姓遭受戰火的毒荼。
和那些因為自己親人在敵營就不敢進攻的關中府軍來說,朱齡石才更像一名兵。
更理智,更熱血,也更冷酷。
他現在沒有考慮別的事,什麽用計策讓赫連勃勃停止攻擊,什麽假意投降,什麽別的爛七八糟……
仗打到這個份上,朱齡石對自己的對手赫連勃勃的認知已經足夠清晰。
強大、殘酷、為了達成目的不惜一切的人。
對這種人,亂用計策只會適得其反。
唯有死戰!能堅持一天是一天。
連續幾天毫不停歇的攻城,赫連勃勃似乎也感受到了蕭關守將意志之堅韌、武德之充沛,世間罕見。
只是這樣反而會讓赫連勃勃更興奮。
“彼之英雄,吾之敵寇。現在殺掉一個,以後就能少面對一個!”
於是胡夏軍隊更為瘋狂的攻向宋軍城牆。
朱齡石柱著自己的大刀爬起來,舉目望去卻還是胡夏的汪洋人海。
守不住了。
理智告訴他守不住了。
城內每一個宋軍,包括他,都已經到了極限。
“陛下啊……”
朱齡石此時口中的陛下當然不是劉義真,而是劉裕。
“伯兒盡力了。”
朱齡石剛剛投靠劉裕時,還只是一員降將。本以為此生都將碌碌無為,劉裕卻不計較朱齡石的過往,不但任他為參軍侍奉左右,還在攻滅譙蜀時力排眾議,放著王仲德、檀道濟等早已赫赫有名的將領不用而讓他帶兵伐蜀。
正是這次滅國之戰,才讓朱齡石坐穩了劉宋軍中“三大統帥”的位置。
對於劉裕,朱齡石和很多劉宋將領一樣,都早已做好舍身報恩的準備。
如今不光是報君,更是報國。
如此,雖死,亦是無憾。
揮動大刀, 已是沒有章法,就是托起,斬下。
視線早已模糊,根本看不清是否砍中人,只能從觸感中體驗到血肉橫飛的場面。
“第六個。”
在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後,朱齡石橫刀立馬,卻是再難有所動作。
只是他的眼神依然犀利,脊背依然挺直。
便是死於宵小,也要有慷慨之態。
一息。
兩息。
怎麽回事?
朱齡石眯起眼睛,還沒等他看清周圍的場景,一道中氣十足的鐵拳重重打在後背。
“嘿,朱將軍。我帶這些小兔崽子來還債了!”
“關中人,才不是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