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侍中,你看這些封賞合適否?”
謝晦沉默不語。
如果站在士卒的角度,這份封賞無疑的對他們最好的報答。
但站在官員的角度,自然是不舍得將國庫的錢都給掏出來。
站在世家的角度……
世家?
謝晦看向劉義真,又看了看手中的軍功薄。
頓時,謝晦這名陳郡謝氏的當代支柱露出極為精彩的表情。
看到謝晦這幅表情,劉義真暗自點點頭。
看樣子謝晦懂了。
其實很簡單, 這就在於“戰爭紅利”四個大字。
自商鞅變法以來,戰爭紅利就左右著王朝的發展。
秦的軍功爵製,造就了秦朝恐怖的耕戰制度,使六王畢,四海一。
西漢的戰爭紅利主要體現在政治上,漢武帝時期的衛、霍軍功集團時刻左右著武帝一朝的格局, 要不是一場衛太子的“巫蠱之禍”,說不定關隴世家會早個幾百年就在關中出現。
東漢初期同樣如此, 達成燕然勒石的東漢大將竇憲, 正是憑此功勞遷大將軍,位在三公之上。使竇氏一度權傾朝野。
到了東漢末年。漢室傾頹,在黃巾之亂和邊患中立下軍功的董卓、曹操、袁紹、孫堅等都成為了之後的一方諸侯。
現在這個戰爭紅利的處置落到了劉義真手中。
用土地獎賞戰士?
那必然會引起地方世家與中央的矛盾。
用錢財的話……
打一場仗就把國庫給掏空?那毫無疑問會背上一個“窮兵黷武”的名聲,給本就看似強壯實則內憂外患的劉宋重重一擊。
所以劉義真就將世家拿出來轉移這個矛盾。
至於世家願不願意來當這個擋箭牌,他們肯定會的!
看看未來漂亮國那些資本家,試問有誰還能比他們更希望打仗?
漂亮國是靠什麽在前兩次大戰中一躍打破舊世界的枷鎖,成為人類文明燈塔的?
還不是在歐羅巴爆發戰爭時接到了大量的訂單,將歐羅巴掠奪全世界幾百年的財富全都賺回了漂亮國,迅速完成了資本積累?
戰爭,真的是一項無比暴利的文明活動。
相比起來,華夏的戰爭收益低的簡直令人發指。
“謝侍中,朕打算將這些折算成的貨物交予作坊。由他們完成這些東西後再賞賜給士卒。”
毫無疑問,世家都會想要這塊包著蜜糖的毒藥。
給士卒們賞賜的東西到底有多豐厚?
這一場北伐下來, 毫無疑問會製造一筆數億億貫五銖錢的超大市場。
誰能吃下這個市場, 甚至哪怕是分一點流羹, 都會成為富甲一方的巨無霸。
而官府也能接著這個機會進一步加強對世家的管控。
願意加入這場豪華狂歡的世家, 官府毫無疑問能加大對其的支持。
反之, 如果是敵人的話……
光把他們的脖子掐住,他們自己就會被拋棄,成為荒野上的又一具無名屍骨。
借著這個機會,也能製造一個大量的五銖錢缺口,從而劉義真也可以將手中的五銖錢和永初寶錢都給放出去,加速貨幣在市場上的流通,促進商品經濟的振興。
在這次博弈中,官府的利益沒有收到損害,甚至還大大加強了官府威信。
參與北伐的士卒利益也沒有收到損害,雖然世家流水線作坊中生產的貨物或許在價格上會有些隱晦的折損,但比較下來,士卒的利益還是會遠超過之前。
世家的利益……
或者說支持劉義真的世家利益,同樣是沒有受損,甚至還能借著這個機會積累巨大的財富。
只有劉義真的敵人,官府的敵人。在這一次狂歡過後,會自己把自己餓死。
謝晦用驚懼的眼神看著劉義真,還不自覺的咽了就唾沫。
這是什麽?
劉義真早在幾年前就開始做局?
他在幾年前就篤定北伐能贏?然後用這個拿捏世家?
如果真是如此,那是不是有些太恐怖了?
劉義真倒沒什麽太大的感觸。
因為他的目標壓根不是借著這個機會打壓異己, 而是偷摸的搶食。
所謂政治,就是在分蛋糕。
自己想要吃的多,就要把刀往被人盤子裡伸。
正因如此,每一場鬥爭中都會伴隨著腥風血雨。
想要在不觸及任何人的利益,或者說大部分人的利益下,還想實現共贏,就必須要把蛋糕做大。
現在就是。
只不過劉義真玩了一手瞞天過海,他丟給世家、其他利益集團的蛋糕並非這次從北伐戰爭中得來的利益。
而是流水線作坊模式下的提高的那部分產能。
所有人都盯著劉義真,想看他會怎麽瓜分新的利益蛋糕時,劉義真微笑的對大家說:“不好意思,新的蛋糕。朕全都要!”
北伐帶來的紅利,劉義真會全部一口吞到肚子裡,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把這塊拿走。
現在劉義真用以轉移矛盾,堵死世家嘴的蛋糕,只是劉義真將那部分本來就屬於世家的蛋糕給巧妙的移花接木接到了北伐蛋糕當中。
如此,當其他人在分著這塊蛋糕,吃的滿嘴流油感恩聖天子的時候,劉義真已經悄咪咪躲到角落開始啃著一塊更大的蛋糕。
局限於時代,劉義真自信自己的“黑心腸”不會被世家發現。
甚至,還會讓一部分被自己賣了還幫自己數錢的世家對自己感恩戴德。
“朕是不是……有點太壞了?”
劉義真也知道這種事頂多就玩這麽一次。
下一次,除非進一步解放生產力,創造更大的產能,不然再這麽玩。世家絕對會和劉義真拚命的……
因為劉義真現在做事的本質就是讓世家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小錢錢拿出來補貼國家。
只是他們拿出來的這部分小錢錢實在是有些隱晦,普天之下也只有劉義真的眼睛在死死盯著那部分藏在一個個差價,一條條訊息中的財富。
世家即便現在不明白,以後也會明白。
“所以,一切要快。”
“快刀斬亂麻,不然難保世家中不會出現一個天才或者蠢蛋,攪了朕的局……”
劉義真望著宮殿外的藍天。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會有多少人頭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