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無論如何抉擇,對於守城的宋軍都沒有一個好結果。
原本安排毛德祖帶的府軍守衛關中是抱著本地將士都有“保衛家鄉”的信念,抗壓能力強。
沒想到赫連勃勃居然留著後手,讓擄走的漢家百姓現在充當炮灰頂到最前面擾亂軍心……
“繼續進攻”。
命令是朱齡石下的。
慈不掌兵。
朱齡石年紀輕輕就受封為劉宋軍中少有的重號將軍,可不是因為什麽劉裕的偏愛。
他的軍功,那是實打實打下來的。
作為一名將領,他的素質無可挑剔, 所以很快就做出決斷。
“將前線的關中府軍都換下去休息,讓我部所屬的頂上!”
言下之意,便是要繼續開始射殺外面的人。
“朱將軍……”
相比之下,毛德祖比之朱齡石年紀更大,歲數更長,卻有些猶豫。
明明知道朱齡石的命令沒錯,但真要對著士卒的親人下手, 毛德祖自問還是不能做到無動於衷。
“毛將軍,執行軍令!”
在私底下兩人或許還能開個玩笑,朱齡石也會因為毛德祖的資歷在有些事上讓著毛德祖。
但到了戰場上,朱齡石才是統帥!
軍令如山!
毛德祖也不是無理取鬧之輩,更不可能在戰場上因為這種事公然違背軍令,只能是別過頭去,安撫起關中府軍。
殘酷的戰爭並沒有因為這個插曲而停止,城牆上的宋軍依舊在頑強的抵抗胡夏的進攻。
只是無論是誰都能感受到宋軍變的不一樣了。
在這波攻城之前,宋軍將士無不團結一致,眾志成城,頑強抵抗。
可僅僅一天,蕭關內的宋軍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夥。
一夥是關中本地士卒,一夥則是遠道而來的南方士卒。
前幾天還親密的戰友如今卻是形同陌路。
僅僅是晚上吃個飯的功夫,兩面就爆發了大大小小幾次衝突。
最後還是朱齡石親自將幾個煽動情緒的士卒揪出來關了小黑屋才不至於讓衝突繼續擴大。
但這只是暫時的。
火星沒有熄滅,就永遠有重新變成熊熊大火的可能。
朱齡石和毛德祖看在眼裡,卻都無能為力。
他們不能奢求那些關中士卒親眼看著自己的血親被自己人射殺而無動於衷。
更不能下令讓本方士卒停止攻擊, 讓胡夏士卒爬上城牆。
溫情在別處是解渴的甘露,在戰場上卻是殺人的毒藥。
左右,都是兩難。
“赫連勃勃, 此人一旦成了氣候還當真是可怕。”
毛德祖在上次赫連勃勃攻打關中的時候只是偏將, 正面有王鎮惡頂著,所以他對於赫連勃勃的可怕並沒有太深的認識。
而且經歷了上一次的失敗,赫連勃勃準備的也無疑是更加充分,不然也不會驅趕著擄走的漢人百姓前來攻城。
朱齡石閉上眼睛,許久後才睜開:“毛將軍,你帶著那部分府軍離開吧。”
“他們在這,已經不是助力。反而成了累贅。”
毛德祖鎖緊眉頭:“朱將軍,你可不要意氣用事。”
現在毛德祖和朱齡石合力搭檔赫連勃勃都有些困難,何況是朱齡石一人?
更被說朱齡石還分出了部分士卒去別處把守關隘,想要憑著剩下的宋軍抵抗赫連勃勃無疑是癡人說夢。
“本將很清醒。”
朱齡石對著毛德祖算了筆帳:
“姑且將之前兩軍合力算作有十分力。”
“現在兩軍有了間隙,十分力怕是只能使出四分。若是關中府軍離去,僅我軍還是有六分力的。”
“互相不要拖累,才是最好的選擇。”
“以後若是關中百姓記恨,就讓他們記恨我朱齡石好了。”
毛德祖半晌後,終究是化為無言。
“將軍保重。”
這一刻毛德祖似乎滄桑了很多。
他似乎明白了為何自己從軍多年,資歷甚老,軍功也不弱,卻被王鎮惡、檀道濟乃至朱齡石這種後輩追上的原因了。
為將帥者,非常人所能為之。
“將者,智、信、仁、勇、嚴也。”
缺一不可。
但其中也要取舍。
讀了一輩子《孫子兵法》,卻還是難悟透這五個字。
或者說,根本不想悟透這五個字。
毛德祖帶著關中府軍離開蕭關後,留守的宋軍皆是松了口氣。
雖然蕭關內的人數變少了,但是氣氛卻活躍了不少。
甚至有士卒見關中府軍退走後,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突然松開,昏厥倒地。
在戰場上的壓力已經快讓人窒息,到了戰場下還要防著戰友。不是誰都有能力承受這份痛苦。現在看來朱齡石的決議沒錯,不然炸營是遲早的事。
朱齡石很懂得在什麽時候能最大程度的提升士氣,一些關內囤積的牲畜都被剩下的宋軍分而食之,酒飽飯足下更有氣力能抵禦敵軍!
當赫連勃勃再次攻打蕭關的時候,也是很敏銳的發現城內宋軍數目少了許多。
“看來關內的宋軍還是出了問題。”
用漢人百姓做炮灰,的確是赫連勃勃深思熟慮後下的一步棋。
現在看關內宋軍的情況,似乎效果還不錯!
“自古陽謀最難解。”
哪怕略顯的殘忍了些。
但亂世,心懷慈悲,活不到最後,也當不了勝者。
“就看裡面的宋軍還能堅持多久!”
赫連勃勃當即壓上更多的兵力去衝擊蕭關,此時蕭關內的士卒就好像面對海浪的礁石一般,只能承受對方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朱齡石此刻也已經站在了女牆後觀察局勢,當察覺到有地段快被攻破時就命人上去補上,重新將胡夏壓製住。
但關內的守軍畢竟是有數的,朱齡石也憑空變不出人來。沒多久連朱齡石都親自上陣,守在一處城牆,每見到有胡夏士卒爬上來後就不留余力的揮舞手中大刀將其拍下城牆。
漸漸的,連朱齡石都有些應付不過來,在應對眼前敵人的時候稍微一個不留神,東面一處城牆上已經是有胡夏士卒簇擁上來,在城牆上清理出一片空地。
胡夏,已是攻上了城牆!
潼關外。
古老的崤函古道中馬蹄聲轟鳴,一支身披玄黑戰甲的騎兵自東方而來。
“關中!”
劉義真勒緊馬頭打量著遠處,嘴角翹起微笑。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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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沒事,睡個懶覺起來後可以開心的加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