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特納一路絕塵遠飛。
自始至終,他那雙足以凝視深淵的眼睛,都沒能察覺到林中的“玄蟻”兩隻。
或者說,他只是不在意。
在收到火災消息的一刹那,他便升天而去。淡淡的不安逐漸攀附而來,令伊特納心煩意亂…
“他離遠了。”
俯在身旁的阿狄麗娜別扭地推開擋在前頭的偃文師,臉上泛起茫然。
男孩費勁坐直,蹭掉掌心溢出的鮮血,茂林繁葉遮蓋的面色驟然凝重:
“這時候不敢暴露行蹤,若是讓這家夥知道自己摯愛的戰隊死傷慘重,恐怕要當場崩潰掉…”
他再次轉頭瞥了眼遠處的霧蒙天,驚魂不定:
“到時候,第一個死的就是咱倆!”
阿狄麗娜注視眼前靠在樹間的偃文師,蒼白的面孔淒色如雪,腹部在疼痛中下意識痙攣,破爛的防護服裡遍布粘稠的殷紅。
偃文師則望向滿地銀霜般的狼藉。
隧道外的火紅颶風卷著飛沙吹入地底的深淵,仿佛藍星在痛苦的低吼;扭曲瘮骨的惡蟲在壁沿裡生根繁衍,如似幽靈遍野的輻射。
何其諷刺。
果然戰爭沒有任何意義。
人們在相繼死去。仇恨會伴隨子子孫孫,無窮匱盡。
曾幾何時。優美高聳的建築遭燒毀炮轟,燦爛輝煌的文明一夜化為灰燼。經濟爛作泡沫,物價哄抬高漲,隻留苦痛於眾生間。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一句太平,談何易?
如果世間真有英雄存在,請阻止戰爭,幫助人類重拾希望和生存的權利。
“如果殺掉了伊特納。藍星的人們會幸福嗎?”
偃文師突然問了自己這樣一個問題。
“嘖。”他歎息的晃了晃腦袋,責任重遠呐。
不再去想,首先要做的,是詢問幸存隊伍所處的位置。
“我們得快些行動了。”
深吸氣流忍耐痛感的偃文師強行扶著枝乾站立起來:
“你負責帶路吧。”…
於是兩人在沉默中離去。
途經屬於小胖的墓丘,鮮豔的土依舊保留著先前的模樣,可裡面空無一物。
偃文師攥緊了拳頭,隻當是遭蟲子叼去食了。他並未駐步,隔空向他敬了一禮,當做告別…
路途遙遠,他們需要在戰場邊緣沙漠與叢林的交界處整頓休息。
這晚,日落西山的偃文師反而睡的特別香。
夜深的“禁忌荒漠”連綿幽火,城邦的廢墟中綠意蔥蔥,替二人遮蔽風沙侵襲。
阿狄麗娜靜躺在他的身旁,素手輕攬對方腰肢取暖,睡相可愛甜美。
意識愈發冰涼,即便是特種戰士那身經百煉的軀體,也無法抵抗長時間未經治療。
感染發炎的傷口,讓他昏迷裡的精神,如似被未知所牽引,欲要離體而去。
胸前玉葉燙的可怕…
我要死了嗎?
還真是難看。
二爺之謎還未解開、讓何人暗算也不清楚。
說什麽大展身手,原來就到此為止。
哈哈…
真是…
不想就這樣結束啊…
……
睡眼惺忪的他被連綿雜亂吵醒。
一個和尚。
身著深褐布衣,藏青袈裟圍裹,縫製纏枝卷草枯紋,袒露單肩,消瘦似銅鐵。
“偃檀越,貧僧念蟬。有禮了。”他輕輕走下車子,並攏雙腳,合掌問候。
他驚覺坐起,面露恐色,不知何時,四周已被一夥人團團圍住。
視線不斷尋視,終於找到人群中不知與誰正交談的阿狄麗娜。
他松了氣,想來對方並無惡意。
眨眨眼,看著眼前和善的僧侶。
這裡是越國,自然也存在佛門,但擅長漢語的可不多見,實在違和。
還有自己的身體,昨晚分明再也挺住不得,可如今的背部,卻如回光返照般止住了血,並且在同行軍醫的幫助下,敷藥包扎。
“這位…”偃文師眨了眨眼,比丘接過話來:
“喚其本名便可。我為’正念禪’派,弘入世佛學,故無需拘謹。”
“好。那麽念蟬,現如今我們在哪兒?”
僧侶微微笑了笑,伸出秀指,茫茫沙海,除了當空皓日,唯此一路人馬。
“你放心,約莫三五小時,便到營地了,屆時先吃些東西,填飽肚子才是。”
偃文師眯起雙目:
“你們果然…”
念蟬輕點顎首,他們便是這片舊日漠土中,最後的反抗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