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陰雲不知何時已經散去。
山中吹來清風伴著太陽的蒸烤,組成了青陽村夏日特有的焦熱氣息。
自打從村鎮家中出來,便似乎被天氣得轉變所感染。
滿是焦慮。
身家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覺讓蘇洛坐立難安。
顧自在村中遊蕩,一路間也不是沒有遇到生人。
可來往路人見到蘇洛都是一副見到鬼的表情。
個個避之不及。
......
不知不覺間,一座裝潢頗為華盛的小小廟宇就出現在蘇洛面前。
門前掛著一道楹聯:
“頭上有青天,眼前皆赤地。”
“廟小神通大,天高日月長。”
此處正是青陽村所供奉的土地廟。
相傳數百年前,青陽村出了一位遠近聞名的大賢,名號伯公。
伯公教化四方,積德行善,引得附近鄉鄰拜服,更是在村中修了一座福德廟宇。
但在其死後不知過了多少年,小廟失了火,原本的福德神像不知所蹤。
重建時,村民感念伯公恩德,索性便將廟中神像換做了伯公像,一來二去,伯公也就變成了青陽村的土地神。
這廟立在村中央,蘇洛此行也是經過,但並不妨礙他進來一觀。
在原身的記憶中,這位伯公也是有通靈的事跡存在,所以在村中也是香火不絕。
所謂有棗沒棗打三杆子。
他也開始疑神疑鬼了
一進廟門,殿堂內的莊嚴神像赫然出現在蘇洛眼前。
“這便是伯公像了”
金身應當是黃銅鑄造,雕著一位頂如反宇,面似皋陶,的老者之象。在這氣派的大堂內燁燁生輝。
兩側豎著長明燈,左右裝飾有花卉、青竹。
身前的供桌上擺滿了瓜果貢品,碩大的香爐,密密麻麻的插著線香。
甚至還有未完全燃盡的,升起屢屢青煙。
“倒是有夠氣派的。”
蘇洛盯著面前神像,一股信息緩緩生出。
【伯公像】
*奇物
*青陽村土地神伯公享用香火之信物。
*伯公以鬼身成就神道,百年前於夢中所托自家後人燒毀原本福德神廟,盜取金身。
後開棺掘墓熔煉福德神像摻雜伯公骨灰煉就伯公像,暗中盜用正神香火,百年來受村民日夜祭祀,已化作一尊正神。
*伯公已於前日切斷和此金身的聯系,孤魂野鬼將會逐漸接管香火。
...
“???”
蘇洛心頭升起無數問號。
除過對陡然出現的“神道、香火”的驚異,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最後一段描述。
什麽叫做伯公前日切斷了和金身的聯系?
一個無端的猜想出現在蘇洛腦海。
“這伯公,不對,這土地神該不會是跑路了吧?”
再聯系時間,前夜裡不正是自家叔侄二人撞鬼的那一夜嗎。
“md連神都嚇跑了,這還讓人怎麽玩!”
雖然不能理解“土地神”的神力如何,但信息上的伯公好歹也是庇護了青陽村百年,應當也算的上伯公基業。
可居然能讓一位正神放棄自己經營多年的地盤。
蘇洛不敢想象面對的詭物究竟有多麽恐怖。
苦笑了一聲,“也不是沒有收獲,好歹是又通曉了些修行秘事”
心中雖然惶恐,但還是強振精神準備離去。
可就在此時。
小廟背後響起了常人無法查覺得議論聲。
“這小子忒不當人子,進來祭拜卻不奉香火”
“就是就是,這些活人不上供,我們吃什麽?”
“他心意不誠,那我們便好好教教他如何”
“就是就是,老祖宗走了,我們也難得能嘗嘗香火味,過年時老祖宗吃的三牲可香極了,兄弟們咱們不如也嘗嘗肉味?”
蘇洛聽不到這莫名的議論聲,腦中還在細細品味著金身的神異,眼看就要跨出小廟門楣。
突然,一道輕聲呼喚從背後響起。
“蘇洛~蘇洛”
蘇洛隻覺得這聲音親切無比。
下意識的便回過頭去。
“誰在喊我?”
可背後除了那肅穆金身再無他物,還正納悶時。
異變突生。
周遭的景物突然變換,原本的燈火通明驟然間變得昏暗無比。
神像祭台消失的無影無蹤。
腦袋變得渾噩無比,大腦一片空白,渾身提不起一絲力氣。
隱約只能看到兩個莫名身影向著自己走來。
“蘇家小兒,你陽壽已盡,速速跟我回陰曹地府”
說著兩道人影便上下其手,用刑枷、鎖鏈將蘇洛捆縛成一團。
蘇洛隻感覺自己像是變成了一隻泥娃娃一般,任由二人擺布。
再清醒時,發現自己竟到了一莫名之處。
周遭漆黑一片,面目前方置著一張高台大案。
隱晦的燭火不停搖曳,像是隨時都會熄滅一般,自己的心臟也跟著燭火狂跳起來。
借著微弱的光線,蘇洛勉強看清了身側之物,兩旁各站著數個看不清面孔的白色身影。
手中持著一頭打一頭小的古怪木棒。
而自己正身負刑具,被按倒在地。
蘇洛不斷告誡著自己鎮靜下來,但心中還是不停的冒出一個聲音:“我這是死了嗎”
突然。
那漆黑大案上燈火閃爍,仿佛生起了大火一般,耀目的讓蘇洛有些睜不開來眼。
待火光漸漸消去。
一道漆黑如墨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了桌案前。
身披黑袍大氅,腦後烏紗翅翎。
面目晦澀難察,但隱隱露出青紅之色,處處顯著凶戾之感。
身旁還伴著一個高瘦怪人,著一身儒袍,一手持書,一手持筆。
“威~武”
蘇洛身側的白色身影此時也顯露出了相貌。
左右各站著三人,面上覆著白布,身上披著孝衣,手中長棍不斷地敲擊著地上磚石,震得蘇洛耳膜生疼。
敲擊聲暫停,威嚴冷冽的聲音驟然響起:
“啊呀呀呀~~堂下何人?生前所犯何罪”
“稟閻君,此人姓蘇名洛,青陽村人氏,生前作惡多端,有損天德,耗盡了陽壽。今日特遣陰差緝魂拿魄,聽候發落。”
高瘦怪人發出聲來,像是在給台上黑影解釋。
“砰~”
這解釋之言將畢,那被稱為閻君的黑影便迫不及待的站起身來,腳踩桌案,手中驚堂木猛地一砸。
“好,既是窮凶極惡之徒,那便判你刨心挖肺之刑,來人呐,帶下去行刑”
話中滿是凶惡,只是夾雜著口水總有一種含糊不清的感覺。
“諾”
黑袍人怪聲怪氣的下了判決,周遭幾個孝服怪人便圍了上來。
蘇洛哪裡見過這等陣仗。
自打進了這古怪大堂以來,便一直處在懵神的狀態下。
驟然聽見台上之人給自己斷了刑,要剖開自己心肺,冷汗倒流之下猛地驚醒過來。
“且慢~”
原本已經圍在蘇洛身邊的幾人硬是停下了手中動作,再度退開。
高台上的黑袍人頓時勃然大怒。
“罪子蘇洛,既然到了本君面前,不受完刑早早投胎去,還想負隅頑抗!莫不怕本君將你打入地獄永受折磨之苦?”
而蘇洛此時也正借著燭火,閱讀出了這“閻君”信息。
【遊魂阿大】
*位屬鬼魅。
*原為青陽村鄉民,死後陰魂不散,在村中遊蕩時被伯公所獲,收為鬼仆。
*遊魂喜夜忌日,白日裡無法自由活動,只能寄居陰宅。每當夜幕降臨,便可於人間遊蕩,迷惑生人,讓生人自願供養精氣才可長存。
*阿大被伯公收服後,長年受伯公貢品香火邊角感染,積年累月之下,已通人智,曉得自己前塵往事。伯公失蹤後,妄圖享用廟宇供奉,取伯公而代之。
...
蘇洛驟然間看破了那高台黑影的虛實,不由長舒一口氣,高懸的心終於放回了胸膛。。
此時再看這位“閻君”的模樣,著實有些簡陋,臉上不知用什麽油彩塗著花臉,正是原身俗世間廣為流傳的一副閻君戲曲扮相。
身旁判官也是如此,一手拿著本書冊倒還像回事,但另一手不知是沒尋到毛筆還是怎麽的,竟是握著一根光禿禿的茅草。
不是真的閻君,不是真的地府。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帶到了這處莫名地方,但蘇洛此時已經冷靜了三分。
可望著眼前陰森的場景,不禁還是有些膽寒。
“信息中顯示這些小鬼是伯公仆役?”
蘇洛細細思索起來。
從踏出廟門的那一刻起,種種細節在他腦海內串聯起來。
從起初的小鬼喊魂,自己被莫名迷了心智,莫名其妙便被森嚴大堂。
再到這阿大閻君“大發神威”,草草給自己定了罪刑,將自己嚇醒。
若是尋常人,驟然看了這般變故,怕也只能引頸受戮。
想清了前因後果,蘇洛也壯起了膽子,猛地從地上站起身來質問道:
“閻君大人不知小民所犯何罪,要得個刨心挖肺之刑”
高台之上,阿大臉色陰晴不定。
他也不確定面前這小子是不是看出了端倪,還是說真是膽大包天。
但越想到伯公老爺吃那三牲時的香味,就覺得自己一身腸肚疼得厲害。
鬼神扮相下心思滴溜溜的轉動,一隻手將身旁的判官拉至嘴邊。
細細的說道:“阿二,今日弟兄們能不能嘗上香肉就全看你的了,這小子也是咱們村的,生前往事咱跟著伯公老爺不都看過嗎,你且編織些罪名,騙的這小子伏誅。”
旋即放開了這位有些不大情願的高瘦判官。
“好,既然你這惡徒怠不認罪,那本君便讓你心服口服,崔判,將這小子生前所犯罪孽講給他聽,也讓他做個明白鬼”
蘇洛在台下看著“閻君”的小動作。
“狐狸尾巴漏出來了,且先看看這位閻君還有何手段。”
台上阿二清了清嗓子,手中書頁翻動,尖聲道:
“蘇洛你九歲時在廟門前偷了吳權漢十個大錢,犯了刑竊之罪,可有此事?”
“對,偷人財務,你可認罪”阿大緊跟著怒喝。
蘇洛皺眉,原身當年跟著叔父祭拜伯公廟時,確實撿到過這大錢,若不是穿越過來重新梳理了一番記憶,只怕是也記不起這件事。
“確有此事,只不過這大錢並非是我偷來的,當時年幼,並不知失主是誰,才撿了去,左右不過十個大錢,我加倍還給他便是,如何判得了剖心挖肺。”
“若是如此,這全天下之人有多少沒撿過錢的,莫不是進了地府都要受一遍酷刑”
阿大瞪了阿二一眼,才十個大錢,放到老子生前也不過一壺酒錢,你個不開眼的怎的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阿二扮的判官看老大這麽看著自己,當下是一愣。
心中也是有苦難言,自己不過是個小小遊魂,伯公老爺每年也就讓自己放那麽幾次風,哪像你一般,有那麽多機會窺探村中隱秘。
但伯公不在了,阿大便是這小廟的主宰。
隨即硬著頭皮繼續道:“大膽狂徒還不認錯,那你十四歲那年偷看薛寡婦洗澡作何解釋”
阿大面上閃過一絲驚喜,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這種癖好。
當下跟著附和起來:“你這登徒子憑空汙人清白,還不伏誅!”
蘇洛啞然,這小鬼知道的還不少。偷窺他人,壞別人清白在大乾也不算是小罪,此事真是自己理虧。
若是真的閻王爺面前,蘇洛怎麽也得痛哭流涕懺悔一番以求寬恕,但面前的卻是裝神弄鬼的一群小鬼。
沉默了一會,皺眉道:“此乃當時我春心萌動之下,犯的錯事,甘願受罰”
阿大聞言,立馬張狂大笑起來:“架火、架火,把這小子心肝給我洗淨烤了”
可蘇洛緊跟著又道:“只是這罪名在人間也尚不至死,頂多是到衙門吃些大板,怎的在陰間就要剖心挖腹”
阿大氣的吹眉瞪眼,絲毫沒有看出蘇洛察覺自己身份的意思。
“啊呀呀呀~好個嘴硬的小子,崔判繼續,今日我要讓這小子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可那判官打扮的阿二卻輕聲附到阿大耳邊,討饒道:“阿~閻君,小的已是再挖不出這小子黑料了”
得來的卻是一張臉盤大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