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彩巷外,曹錚住宅附近。
夕陽西下。
曹操哼著小曲,興高采烈地往兒子家裡走,手裡提著一塊品相優質的羊肉。
曹錚很少買肉吃,是不喜歡吃肉嗎?
不是,是因為肉在漢代是奢侈品,曹錚這種平民很少有機會買到,就算買也只能買到那種風乾的鹹肉,口感極差。
到了曹操這種地位,自然是不缺肉吃,但新鮮的羔羊肉也是蠻珍貴的。
珍貴的好東西,立刻就拿來跟兒子一起分享了。
想起曹錚,曹操的臉上又不自覺地煥發笑容。
天上燦爛的雲霞,倒映著曹操此刻愉快的心境。
今天晚上該怎麽烹飪這塊羊肉呢?是清蒸、爆炒、還是油炸?
曹操想了一會兒,覺得清蒸比較好,因為清蒸花費的時間最長,這意味著自己可以在兒子身邊多賴一會兒。
樂呵呵地哼著小曲,曹操悠哉地推開曹錚家老舊的木門,然後他的笑容狠狠地在臉上定住。
風吹過,一片落葉在低空盤旋。
曹錚的小院裡空無一人。
不對吧?
曹操的心臟狠狠地沉了一下。
他眨眨眼睛,看看空蕩蕩的院子裡,再看看頭頂暮薄西山的天色。
這個時候曹錚早就應該從軍營返回了,他現在怎麽還沒回來?
難道又出了什麽事?
曹操的神經猛地收緊,隨即松開。
不至於,楊修剛剛被處置,有他做榜樣,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人為難曹錚了。
而且夏侯惇、曹丕、辛敞都在軍營裡,這麽多人關注著,即使出了問題也會在第一時間解決。
那麽就是被別的事情絆住了?
想來想去,似乎只有這個可能。
曹操默默地把羊肉放在冰涼的灶台上,背著手緩緩地走出小院,輕輕地關上大門。
他現在的心情就是寂寞,非常寂寞。
一種期待落空的感覺縈繞著他。
曹操忽然後背顫抖了一下,為自己產生這種情緒感到驚訝。
原來他已經不知不覺地把曹錚當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只是一天沒有見著曹錚,就難受得失落了。
戎馬一生、雷霆萬鈞的曹孟德何嘗有過這等兒女情長的時候?!說出去簡直都不可置信。
曹操下意識地想要扭轉自己的意識,然而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他自己就笑了。
承認自己就是關心曹錚很難嗎?
是的,他就是放不下曹錚。這些天他的腿好像長到了曹錚家一樣,一到傍晚,就情不自禁地往這裡走。
曹操悠悠地歎了一口氣,臉上洋溢著淡然的微笑。
他老了,頭疾發作的頻率越來越高,不知道還有幾年好活。在死之前有兩件事一定要做。
第一件是南下征劉表、掃孫權,實現局部統一,畢其功於一役。
第二件就是跟曹錚相認。
第一件事很快就能實現,最遲七月下旬,三十萬大軍就會揮師南下,跟孫權劉表展開大決戰。
第二件事,或許也可以在這期間完成。
曹操吹著風,在這個傍晚做了決定。
大決戰之後,就跟曹錚攤牌。
他的精力正在逐漸衰退,下半年的這場決戰很有可能就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大規模戰役了。
打完生命最後一場仗,就該找接班人了,接住他親手打下的錦繡江河、萬裡江山。
子桓和子建各有長處,
但他們都不是曹操心目中的接班人。 曹操心目中的接班人在玄武湖軍營,正為了一個小伍長苦苦絞盡腦汁奮鬥。
是時候,該把曹錚接任的議程提上來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曹操會密集地帶曹錚上手各種軍政要務,地點就選在這個破爛的小院裡,他會把所有關乎天下大事的決議都拿到這裡來處理。
擁有放眼天下的格局,是一個世子必備的資質。
此外,文韜武略上面也要加強。
這一點曹操自己沒有太多幫助,不過他可以找人。
荀彧、夏侯淵、張遼、賈詡……把這些老同僚、老兄弟、老下屬們全都拉過來給曹錚當老師。
曹錚是他最重視的兒子,這些人必須都得用心地教、傾囊相授,當然他們肯定也會給他這個面子。
最後一點,就是要給曹錚準備可靠的僚屬。
曹操撫著絡腮胡思考。
像辛敞那種資質平庸的二代肯定不能充當肱股之臣,不過司馬防家的二兒子司馬懿看著很不錯。
文臣方面,司馬懿可以輔佐!
至於武將……當初跟著自己一起平呂布、滅袁紹的家夥們全都老了,他們的兒子也大多都嬌生慣養不堪大用。
年輕一代的武將,曹操暫時沒有什麽特別好的人選。
算了,曹錚就在軍營裡,到時候看好誰,讓兒子自己提拔吧。
如此,曹操心中已經給曹錚鋪好了未來的路。
想完這些,他便帶著笑意走到巷口,吹著晚風,等著兒子回來。
這一等,就是兩個多時辰。
……
晚風漾漾,星光璀璨。
玄武湖軍營。
曹錚喝得滿身酒氣,跟舍友們勾肩搭背地走回營房。
喝酒是最容易拉近人距離的方式,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們,在酒桌上推杯換盞了幾輪,就開始你小牛,我老曹地亂叫開了。
隨口閑聊中,曹錚發現自己年齡比舍友們大了很多歲,宋亮和小馮都是十九、牛金二十。
面向最老成的韓齊居然只有十七歲,跟曹錚差輩兒了這屬於是。
趁著幾分醉意入懷,老韓和小馮他們都起哄讓曹錚當伍長,理由是他歲數夠大。
曹錚當時笑笑,只是喝酒。
他是要拿下這個伍長,不過不是靠年紀大,而是他真的能拿出本事讓大家敬服。
曹錚醉醺醺地走,他並不知道他已經被老爹欽定為江山霸業的繼承人,他還在為一個小伍長奮鬥。
“好濃的酒氣,你們喝酒了?”
即將抵達軍帳的時候,忽然有一個不速之客從帳篷裡鑽出,面色古怪地打量著他們。
是郝昭。
五個人立刻站住。
迎著晚風,宋亮猛地打了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
夏侯惇嚴禁將士在軍中飲酒,違者杖責。
他這番帶頭違禁,要是郝昭反手一個舉報,他們幾個人的屁股都要開花了。
不知道夏侯惇會不會看在曹錚的面子上,責罰得輕一點呢?
疏離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著。
郝昭皺著鼻子笑笑,微微地悵然。
他怎麽會去舉報呢?他過來就是跟同僚們拉進關系的,只是大家對他明顯有一點疏離了。
這種疏離的感覺,似乎就是在曹錚進軍營之後出現的。
郝昭伸出拳頭撞了一下關系最近的老韓:
“我說,你們喝酒怎麽不叫我?”
老韓摸了摸後腦杓,心直口快地說:“曹兄今天新來,哥兒幾個出去喝一杯,沒想著叫外人。”
“下次帶你。”
老韓沒有多想,郝昭聽了心裡卻微微有些苦澀,曹錚才來了半天,老韓就一口一個曹兄地叫上了,還管他叫外人。
這是妥妥的‘投敵’行為啊。
“啥內人外人的,以後咱們都是自己人。”
郝昭大咧咧地說著,掀開門簾,昏黃的膏油燈照亮室內,眾人赫然發現曹錚的床對面多了一張床。
老韓看看郝昭,直接驚到結巴:“你把床搬過來啦?”
“是,我下午跟伍長打過報告了。”
郝昭抱著肩膀有些得意,對著宋亮眨眨眼:“宋頭兒,咱們說好了我以後跟著你混,你不會攆我走吧?”
“呵呵,當然不會,哈哈。”
宋亮愣愣地笑了一下,拍拍郝昭的肩膀,走進帳篷。
老韓和小馮也驚訝地對視了一眼,無語地走進帳篷。
“咱們進去說。”
郝昭活潑地活躍氣氛,看見曹錚走路有些打晃還很有眼力見地攙扶了一下:
“對了曹兄,明天早上有射擊操練,你握過弓嗎?”
“啥?”
曹錚喝得頭暈乎乎的,沒有聽清。
“那是涉及到伍長人選的操練,到時候辛都尉也會來參觀的。”
郝昭耐心地解釋道,心中非常雀躍。
軍人尚武,而他是出名的騎射高手,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展示一下實力,讓大家都服氣。
然後他這個伍長就穩了。
除非,有人能在箭術上超過他。
可放眼軍營裡的這些步卒,有誰的箭術能超過他郝昭呢?
郝昭輕松地聳聳肩,這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