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裡黑霧繚繞,張牙舞爪中不斷迫近火爐裡微弱的光亮,像是要把木屋裡的唯一光亮給吞噬掉。
不斷變幻的光亮映在蘇察臉上,使得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莫測高深。
甚至是猙獰。
“看來你對主神一無所知……”
老佩斯說完給爐膛裡添了點碎碳,這是他昨天從皇后街區的垃圾堆裡翻出來的。
那些富人老爺家裡的傭人經常偷偷燒烤後為了不被發現,就會把沒有燒完全的木炭混著骨頭菜葉丟掉。
這麽做就會被撿垃圾的老人孩子翻出來,如獲珍寶一般帶回來,木炭留著用,骨頭和菜葉用水衝洗乾淨一並煮了,也能美美吃上幾頓。
如果運氣好的話,骨頭上還能帶些許肉,這樣一來,就得感恩偉大的主神了。
昨天帶回來的雞骨已經被吃乾淨,味道極美,有股植物的清香,老佩斯也是在回來後聽別人說,才知道那一團像是某種植物的葉子叫茶葉。
是富人老爺們喝的,和咖啡一樣拿沸水衝泡即可,據說是來自遙遠的東方。
今年孟婆城的寒冬來的比往年早一些,木柴,煤炭的價錢也是一天三漲,榨油廠區這裡的人過冬純粹靠熬。
“喝茶!”
老佩斯滿足地捂著缺了一個小口的瓷杯,同樣是撿來的,大概是富人老爺們害怕割嘴扔掉的。
“喵!”
伽德羅叫了一聲。
蘇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隨即皺了皺眉頭,茶水味很是寡淡,或者說近乎沒有茶葉的味道。
隨即把杯子遞給了肩膀上趴著的伽德羅,伽德羅立馬用前爪捧著杯子,貓嘴湊在杯邊,“吸溜吸溜”喝的津津有味。
對於眼前這位四肢僵硬的像是在跳機械舞的老爺子,如此推心置腹坦誠相告,蘇察很難不有提防之心。
但他同樣想知道對方所說的那些,尤其叔叔身上的黑紙船秘密他想知道。
叔叔一家,整體來說對蘇七很好,之前蘇七遊手好閑,嬸嬸朱蒂也沒有把他這個便宜侄子趕出家。
而且從他穿越到這個世界,那棟房子就成了他在這個世界中的唯一落腳地,將心比心,他也應該保護好。
惡魘陸地……蘇察從字面上思索著這個“名詞”的含義,這是對方開出的唯一條件。
眼瞅蘇察再度陷入沉思,老佩斯便有了幾分生氣。
他以為蘇察是在拿捏,是在待價而沽,是把他的真誠當做軟弱。
“這個世界,擁有靈魂渡船的人不算少,你叔叔只是其中一個幸運兒,但如果再像他那樣揮霍,下場……或許比我還慘!
一旦翻船,他的靈魂就會永墜深淵之上,變成眾神崛起的墊腳石,變成被肆意吞噬的肥料,變成……
主神餐盤中的一道美味!”
老佩斯突然面露猙獰,枯黃的指甲“唰”的滋出一尺來長,須臾變赤紅,帶著滾滾黑霧,朝著毫無防備的蘇察頭頂抓去。
“喵!”
伽德羅最先反應過來,貓爪兜著茶杯迎著野獸一般鋒利爪牙拍去!
茶杯無聲而碎,碎片和茶水凝滯在半空,塗了紅色指甲油似的一尺尖爪“滋啦”作響,拍蒼蠅般輕易把伽德羅拍飛出木屋。
就這時,一隻蝴蝶從蘇察腦後飛出。
停滯在半空中的瓷杯碎片和茶水紛紛落地。
蘇察耳畔“嗡”地一響,頓然清醒過來,即要有所應對,可紅指甲堪堪罩住了他的腦袋。
“桀桀……想死,就動!”
此時,老佩斯半邊身子流溢刺目光明,半邊身子繚繞滾滾黑霧,像是光明和暗黑拚湊在了一起。
罩住蘇察腦袋的紅指甲正是位於黑霧半邊。
“暗夜——禁錮!”
木屋裡黑霧翻滾,凝實成四條章魚觸手,把蘇察四肢死死束縛住。
紅指甲緩緩從蘇察頭頂劃下,最後停在眉心位置,然後中指抵住眉心,輕輕向前一戳。
“噗”,蘇察感覺有什麽東西刺進了腦海,接著就是鑽心的刺痛,隨之而來還有強烈眩暈嘔吐,然後一切感官消失。
這種感覺很複雜,也很有層次。
就像先被一根釘子釘穿了腦殼,接著又去坐過山車,體驗完過山車從最高點向下疾衝的刺激,才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許久,蘇察緩緩睜開了眼。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味道。
他孤零零站在一堵高台之上,高台下是山呼海嘯的呐喊,歡呼,是虔誠而狂熱追隨他的萬萬教徒。
蔓延至天邊的火把,星星點點。
在被火把映亮的高台前,是一座正被無數教徒用木架,繩索緩緩升起的巨大石像。
“主神降臨!”
“主神降臨!”
……
站在高台之上的蘇察終於聽清楚了,也看清楚了!
半空中,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緩緩墜落。
隨著身影不斷墜落,跪拜在地的教徒愈發狂熱,呐喊歡呼的聲音愈發震耳欲聾。
天地仿佛都在為他的降臨而顫抖,臣服。
萬萬教徒最前面,“蘇七”緩緩抬起了頭,手捧弑神而得的一袋子錢幣,眼神狂熱,望著降臨的身影,九十度躬身,真誠低呼:
“偉大主神,我願用光明迎接您的降臨!”
“蘇七”左邊,多出一道黑霧繚繞的巨人身影,單膝跪地,俯首稱臣,說道:
“偉大主神,伽德羅.卡佩願用畢生時間,追隨您左右!”
“蘇七”右邊,一道瑟瑟發抖的模糊身影用怯生生的聲音說道:
“偉大主神,朱麗葉.克裡斯多佛利願追隨您的腳步前行!”
……
突然,一道渾身長滿各種觸目驚心傷痕的男人出現在高台之上。
如同是傷疤裡長出的醜陋男人伸開雙手,微微仰頭,迷醉著眼,享受高台下萬萬教徒的呐喊歡呼:
“聽呐,多麽美妙的聖音!
世間還有比這更美妙的感覺?
他們是你狂熱的追隨者,
是你崛起的墊腳石,
是你肆意吞噬的肥料,
是你餐盤裡的美味!
你……是這裡主宰一切的神!
這裡……就是你的惡魘陸地!”
蘇察腦海“嗡”的轟鳴起來:
“我是主宰一切的神?
這裡就是我的惡魘陸地?
那……剛才躍下高台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