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拉拉的冬雨，終是在陰積了一整天的氛圍裡洋洋灑灑落了下來。

　　再被涼透的風一吹，這天氣只能說是糟糕透頂。

　　一隻瞪大琥珀貓眼的橘貓頭頂戴著用草葉編制的帽子，悄寂無聲趴在摩爾莊園城堡三樓的屋簷下。

　　這個屋簷下房間裡的一舉一動都瞧得一清二楚。

　　多虧把蠢狗支走了，不然這屋簷小的還撐不下那隻蠢狗的狗頭……伽德羅用毛爪子扶了扶被風雨吹歪的小帽子，心裡如是這般想到。

　　“西蒙少爺，你得再多寬容幾天，小的現在已經派人四處搜羅年輕女子，您不知道，榨油廠區那邊已經起了提防，非說得先見到錢才會同意進廠……”

　　房門被人推開，一道渾身濕漉漉的小個子走了進來，衝沙發上躺在女人腿上的西蒙少爺匯報情況。

　　“騙不到就搶啊，蠢貨，多帶幾個人過去，誰不聽話就打，打殘打廢打死都有摩爾家族擔著呢，你害怕什麽?”

　　嘴裡被喂了一枚橄欖的西蒙少爺含糊不清罵道，如果不是老摩爾禁了他的足，他哪裡需要浪費錢雇傭這些蠢貨去搜羅女人?

　　“西蒙少爺，可能您現在還不太了解外面的情況，就在昨天，光明教堂已經宣布會在榨油廠區建立一座教堂……

　　這意味著那群襤褸漢已經一腳邁入了信徒的門檻，西蒙少爺勢必知道，光明神殿對教徒都要入籍在冊，即便死了也會燒灰處理葬進教堂墓地！”

　　小個子不卑不亢解釋，甚至對沙發上那個赤裸上身的漂亮女人不曾投去半點視線。

　　“呵呵……

　　這麽說，那你們等於是束手無策了是嗎?”

　　“西蒙少爺，我們需要的是……時間，在教堂嘴邊搶肉，難度肯定是大了一點，但我們依舊有信心！”

　　“別光動嘴皮子，我到時候要的可是年輕女人，而不是一群老到掉牙的嬸嬸！

　　我給你透個底，下個月15號我要先走一批，杜克城那邊現在缺人缺的厲害，所以……剩下的事情你掂量著辦！”

　　說完，西蒙不耐煩擺了擺手示意小個子離去。

　　屋簷下，橘貓伽德羅默默點點頭，摸出壓在身下的乾燥紙張，藉著房間裡的光，認真在紙上記下聽到的重點。

　　……

　　唐人街。

　　坐在窗前手托腮的莊周正在打盹，桌角點的那根蠟燭燭火搖搖晃晃。

　　這根蠟燭是他為火神蘇鼎點的平安燭。

　　掐指算來，今天凌晨是蘇鼎到深淵之上的時間。

　　如果運氣好的話，一切順利，遇不上深淵風暴，那接下來就會是幾天難得“清閑”的好日子。

　　“哈啾……”

　　冷不丁打個噴嚏，莊周揉了揉鼻子，當即眯眼“神遊”，半晌後恍若僵硬的身子才重新有了動靜，

　　“不太妙啊，不太妙啊……

　　第五世界文明延續到最後，怎麽可能是分崩離析的結局?

　　那不等於說這一通計劃什麽的都泡湯了?

　　鄭緩啊鄭緩，你想死也得給我等到找到那個可見的一線未來再說！”

　　莊周搓了搓小臉，直到臉上那抹擔憂之色消退，方才停了下來。

　　他有五夢，分別投進了五個世界，而第五世界對應他最後一夢——“鄭緩自殺”。

　　而鄭緩自殺與否，關鍵在於能否看到一線希望。

　　如果第五世界——文明發展到最後，結局是崩壞，陷入混沌，等同說又重新回到了第一世界——混沌的基本狀態。

　　這就會形成一個可怕的……世界閉環！

　　混沌——禁忌——光明——秩序——文明——混沌……

　　一旦陷入這樣的無限閉環循環，那深淵之上即會降臨五大世界，人類會失去光明與自由，淪為徹頭徹尾生活在黑暗中的愚昧廢物……

　　人類文明將會徹底大斷檔，一切一切的努力都會化為泡影……

　　什麽文明奇跡，什麽歷史輝煌，統統就會像建在沙灘上的城堡，浪頭拍打下來，一切存在的痕跡會毫無保留地被抹去！

　　念頭至此，莊周心神憔悴揉了揉即要裂開的鮮紅眉心。

　　桌角一直晃漾的平安燭火也變得柔和穩緩下來。

　　……

　　榨油廠區。

　　低矮的木屋前，小凱撒正乖乖坐在小板凳上，面前的灶火上正燒著水。

　　他在等媽媽席勒回來。

　　之前蘇老爺說讓他回來乖乖聽信，聽媽媽說好像是要把他們母子接到一座大房子裡生活，為此他還做了好幾個晚上的夢，夢到那座大房子裡四處鋪滿了毛毯，就像他見過唯一一次的摩爾老爺家。

　　一道黑影遠遠踏水跑來，隱約能看到是條毛量誇張的大狗。

　　“汪！”

　　“佩斯！”

　　小凱撒開心地從小板凳上站了起來。

　　嘴裡叼著小包的佩斯一個急刹，穩穩停在小凱撒身前，剛好夠被摸到狗頭的位置。

　　“汪……”

　　“佩斯，我知道是你來了！”

　　小凱撒探手摸了摸狗頭。

　　“這是給我的?”

　　佩斯把嘴裡叼著的包碰了碰小凱撒的手臂。

　　“汪！”

　　小凱撒接過包，剛想打開，又想到媽媽席勒還沒回來，便縮了一下手。

　　“汪！”

　　佩斯又叫了一聲。

　　小凱撒黑洞的眼睛一亮，不遠處一盞油燈徐徐而來。

　　是媽媽回來了！

　　“佩斯，是我媽媽回來了！”

　　小凱撒奮力揮著胳膊，衝遠處黑暗中的身影示意。

　　席勒女士一身泥水，趔趄著腳步回來了。

　　剛才在回來的路上，為了省點錢，她就沒用隨身帶著的小油燈，不想在穿過一條短巷時發生了意外！

　　一條被屍亂波及到的流浪狗咬了她的小腿。

　　“凱撒……”

　　由內而外流露死氣的席勒從喉管裡艱難擠出一聲呼喚。

　　“媽媽，我在！”

　　小凱撒感覺到媽媽的異樣，而且這種異樣是他先前不曾“看到過的”。

　　“汪汪……”

　　大狗佩斯警惕地跑遠幾步，瞪大狗眼仔細打量過渾身散發“死氣”的席勒女士，

　　“糟糕，怎麽會是壞厄之亂?”

　　壞厄之亂，一種寄生於陰暗腐爛環境中的存在，曾經在第二世界——禁忌爆發過，最厲害時近乎佔領了大半個第二世界。

　　被壞厄之亂汙染的人，通常會在一定時間內趨於“汙染源”形變，這種形變不是純粹的外在變化，而是殘忍“擴張”。

　　只有經歷過的，才會明白這種微小存在的恐怖。

　　“小凱撒……呃！”

　　就在佩斯意識到要帶小凱撒遠離席勒女士時，席勒女士突然張開了犬牙交錯，流涎不止的嘴，

　　“嗚嗷……”

　　狼叫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