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霧靄重重如蓋。
一點點小雨試探著落下。
這樣的天色搭配著俗豔的霓虹再適合不過了。
所以哪怕全息投影技術已然發展成熟,此時的維多利亞街道兩旁依然被俗豔的霓虹光影所映照著。
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維多利亞街並不是梵天的核心區,其中之人沒有多少消費能力,自然也就不值得商家耗費多大的心思與電力,來布置種種漚珠槿豔之景以恭候大駕光臨。
被粉色的霓虹招牌映得滿身曖昧的張寶仁,站在商鋪門口雨棚下,一臉晦氣的看著外面的陰沉小雨。
這個時代,除了那些經過了特殊義體手術改造的‘武者’,沒有人願意無緣無故的淋上一身酸雨。
不然外邪入體,過敏、發熱、紅疹還就罷了,一個不好要是塑料中毒,那可是要進醫院的。
“什麽個破天氣,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這會兒下起了雨來。”
“難道就不知道今天是我‘受籙’的日子嗎?”
“根據網上查到的資料受籙手術最好是在身體最健康的時候進行,不然就可能會影響成功率。”
“要是因為這酸雨讓我手術失敗,那…哼。”
雖然按照以往的經驗,稍微淋一點雨不會對健康造成什麽大的影響。
但為了穩妥起見,張寶仁還是找了個雨棚,打算避一避,等雨停了再走。
幸好因為今天的重要事,提前請了一天假,不然這會兒非得趕時間,說不定就要被淋的一身狼狽。
想著便不由而又緊了緊身上的夾克,將身體完全蜷在其中…
潮濕的路面上燈影糾織成團,光怪陸離,但不待看清,下一刻便被車輛碾壓而過。
一位位或鉚釘夾克,或大襟道袍,或亮面唐裝的新潮男女們與車輛交錯並行,縮著身子,不得不冒著零星酸雨追趕著時間。
稍顯違和的無非便是他們那精心化妝也無法掩飾的高加索人特征,與嘟囔咒罵著可惡的天氣時所顯露的,像是溫州某地方言,又帶著些咖喱味兒的古怪漢語。
偷渡者,英倫三島的或者澳洲的難民?
看著那些在人群中,悄然從腰部探出摸向他人的粗糙做工的第三隻鐵手,被頭髮和帽簷擋著,滴溜溜亂轉不時閃爍著紅光的偷拍義眼,昏昏沉沉像是磕了藥的年輕女郎……張寶仁心中暗道。
“也可能是北歐那邊來的。”
“自從前些年梵天被評為全球最祥和城市,從第三世界貧困地區偷渡過來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正感慨著忽然就見街上行人像是被按了快進鍵一樣,跑動了起來。
在混雜了一些因為驟然加速而導致第3隻手抓住的叫罵聲中,大雨嘩啦啦的落了下來。
甚至都濺落在了張寶仁的臉上,使得他一邊連忙用力搓著臉上被雨滴沾染的部位,想要把酸雨帶來的不好的東西全部搓走。
同時腳下連連後退,一直退到了雨棚的最裡面,店鋪門口這才停下。
店鋪的招牌——一片大小不一的粉紅色心形,圍繞在幾個楷體3D漢字“正經餐廳”旁,並伴隨著靡靡之音在半空中飄動著。
照的張寶仁滿身通紅。
“正經餐廳”,說是餐廳,其實就是一個販賣營養液快餐的臨街窗口。
模樣有點像上世紀的奶茶店。
鋪面內掛著一個底下有數個水龍頭接口的不鏽鋼金屬箱,這是料理機,裡面是各種調製好的營養液。
料理機的對面則是一個小神龕。
一米多高,棗紅色,表面被擦得很乾淨,左右兩行紅底黑字的對聯“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清楚無比。
神龕裡面端坐著一位泥捏的神像,其余地方做工粗糙,如同初學者的練手之物,唯獨那一雙眼睛像是大師所開,非常有神,仿佛在注視著餐廳內的人一般。
張寶仁知道這是灶王爺,其雙眼安裝著高清攝像頭,由“食品衛生局網絡安全部門”所管理,用來監控所有餐廳廚房的衛生安全問題。
有這座神像就說明這是符合衛生標準的合格餐廳。
店鋪內除了料理機和神龕,剩下的空間便只能勉強容得下一個身體渾圓,脖子粗短,高挺的鼻子下有兩撇胡子,一臉的廚師像的中年男人。
“您好,您好…”
廚師見張寶仁轉過身來,連忙直起了身子,擦了把鬢角的細汗,“張先生,您有什麽需要的。”
張寶仁隨意擺手,“今天只是有點事兒從這路過,在你這避下雨,和你沒什麽關系,你不要擔心。”
“那您忙,您隨意…”
“怕什麽,難道我還會吃人不成?”
“哪裡…哪裡…您可是我們這兒有名的體面人,我是擔心怠慢了您。”廚師一邊用胖手擦著額頭的汗,一邊有些討好的說著。
張寶仁此時的身份一名黑幫從業人員。
而且顯而易見的,還是一個頗有幾分惡名的黑幫從業者。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雖然此時張寶仁頂著一副沒有經過任何基因調試的純正東亞面孔,但在本質上和那些偷渡者卻沒有多少區別。
都是梵天城內沒有任何身份證明的違法滯留人員。
甚至於張寶仁比他們還多了一個來自100多年前的,古老且陳舊的靈魂。
爛柯之事,眨眼間滄海桑田,一夢百年。
古人又見今時月,卻是孤影照單魂。
曾經所熟悉的一切已經化為了黃土,經過百多年的發展,世界天翻地覆,科技取得了長足的進步。
這當然很好……但問題是,對他而言這也意味著他這個老古董所掌握的知識大多都已然過時了。
他經過了十幾年的教育又變回了一個文盲。
還是有著智力缺失的文盲。
張寶仁本身的智商沒有什麽問題,在正常人類的平均線上。
但是未來的人都加了點,隨著被稱為智力放大器的道籙(芯片副腦)的發明,在很多領域中有無受籙就好像智障和常人。
如此再加上黑戶…
活著真是不容易。
也就只能加入一些不需要技藝與知識的,底層的非法行列之中,才在這世界上討得一口飯吃。
然後又經過了一些機緣巧合,成為了維多利亞街這片地方有名的狠人,這才勉強站穩了腳跟。
“不過等我做完受籙手術,植入了道籙芯片,就能夠拿到真正的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
張寶仁暗暗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