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炮火停息的時間是難熬的。

　　崇禎在軍帳中，在身旁將領的陪同下等著，而那些一線守城的將士，為了能夠及時上城牆，只能在靠近城牆的地方等待。

　　實心的炮彈，一旦拋射越過了城牆，便必然是房屋倒塌，觸之則死的局面。

　　之前打退闖軍帶來的士氣提升，在巨大的轟鳴聲，與一次次炮彈射入帶來的慘叫中不斷低落。

　　尤其是正好被炮彈砸中過的幾處軍陣，雖然實際傷亡也就十幾人，甚至比不上之前城牆上拚殺死的人多，但是士氣卻明顯降到了谷底。

　　畢竟，正面拚殺，生死憑借的是自己的武藝，但是在此等待炮火停止，卻是在聽天由命！

　　被崇禎下令防守東城牆的宣府總兵王承胤，雖然來到了東城所在區域，但是懼怕炮轟，根本不敢靠近城牆，只是遠遠躲著。

　　他身邊同樣帶著副將，副將們的神色，與他同出一轍。

　　“大人，闖軍這麽多大炮，我等如何能守?這東城，今天怕是保不住了啊！”

　　“本將如何不知?偏生皇上硬要老夫守東城！唉，估計是行軍路上得罪了皇上，這分明是要我拿命去填。”

　　“那等會炮聲停了，大人上城樓嗎?皇上下令，不好不聽。”

　　皇帝畢竟就在城中，這要是公然違抗皇令，那怕不是也得死。

　　聽了這話，宣府總兵絲毫不慌，這點他聽到軍令的時候，就想好了應對措施。

　　“等會本將在城牆下找個安全的地方指揮便是了，屆時你們帶些親兵，打著老夫的旗號輪換上去看兩眼就行了。”

　　戰場之中，看的都是旗號，哪有可能真的查人?旗號在，那就是總兵親至。

　　不過這樣一來，城牆之上就等於只有各隊正在指揮，隊伍與隊伍之間，沒有上級現場調控，防守的壓力可就更大了。

　　“這......大人，要是沒人臨陣指揮，炮轟之後士氣低落，怕是守不住城的吧?”

　　“呸，你是兵書讀傻了！本將上去就守得住麽?”

　　“不要再說了，本將心意已決，你們聽好了，等會炮聲停了，胡徹蛻胡參將先......”

　　......

　　闖軍打下如此多大城，大炮和炮彈的數量自然達到了歷史最高的程度。

　　轟擊一個小小的昌平城，都硬是十多門大炮轟了近百炮。

　　本來染血的城牆，現在被轟得坑坑窪窪，不少城頭上的城垛都沒了。

　　“殺！先登者官升三級，賞銀千兩！”

　　“咚！咚！咚！”

　　“衝啊！”

　　大炮停息，闖軍步卒便在戰鼓聲中奮勇衝向昌平。

　　安心修養了半個時辰，闖軍的體力和士氣都已恢復，在獎勵的刺激之下，全都嗷嗷衝鋒！

　　因為負責的守將不在城牆附近，等發現闖軍再次蟻附攻城時，闖軍都快到牆根了。

　　守城的明軍匆匆爬上城牆，直接就迎上已經迅速爬上來的驍勇闖軍。

　　不得不分派一部分士卒先圍攻已經上來的闖賊，負責攻殺還在城牆上闖軍的兵卒一下子少了好多。

　　一時之間，城頭上的闖軍越來越多！

　　“報！城牆上闖賊已經成規模，開始圈佔陣地了！”

　　“常參將，你帶兩隊增援上去！”

　　“是！”

　　“傳令兵，通報皇上，東城吃緊，請求更多援軍支援！”

　　......

　　“報！城牆上柴火不夠了，

金汁和油燒不開，闖軍大量反撲！”　　“輔兵呢?派幾隊輔兵上去送物資！”

　　“皇上那邊先別急著匯報，打退這波再一起匯報！”

　　......

　　“報！左端城牆失守，闖賊已經圈佔完了！”

　　“上戰兵！胡參將，你帶親兵上，一定不能讓闖軍繼續擴大陣地！”

　　“這......是！末將這就去！”

　　胡參將臉色難看，但總兵下令，不得不匆匆出門，帶自己親兵上城牆堵闖軍。

　　攻城之中，先登為功勞之最，原因便是先登勇士一旦在城牆上守住了一塊陣地，那身後的軍隊就可以源源不斷支援這塊區域。

　　原本守城，一瓢熱油，一塊滾石就能輕松解決敵人。

　　但是一旦敵軍在城牆上守出了一塊陣地，就必須一刀一槍拚殺，用兵卒的命去換那些攀上城牆的敵軍。

　　要是能夠重新壓退敵人，把對方在自家城牆上佔領的區域打掉，那戰況自然就再次變好了。

　　但是聽聽戰況，當下闖軍已經在東城牆上佔領了一片完整的陣地。

　　這時候雖說還是守城之戰，但是實際上已經與狹路中的兩軍衝殺沒有區別。

　　士氣低落，還沒有將領指揮，昌平明軍怎麽可能守得住?

　　王承胤到底是多年帶兵，一下子就知道除非自己帶上親兵壓上去， 不惜死傷，靠精銳支援去提振士氣，否則東城絕對要失守。

　　於是他當機立斷，等那名偏將剛剛帶人上了城牆，立馬下令:“來人，護本將後撤！”

　　按現在的局勢，副將帶著親兵上去頂著，加上原本的守軍數量，東城起碼還能守住小半個時辰，這段時間足夠他逃跑了。

　　皇令自然威武不敢違抗，但是與自己的命相比，皇上的軍令算個什麽東西?

　　“是！末將這就護大人後撤！”

　　“末將去召集親兵！”

　　......

　　其他副將聽到王承胤的命令，沒一個感覺驚奇的，全都利索開始行動，準備跟著總兵一起逃跑。

　　而就在他們撤離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長時間沒有指令，城頭上頂著闖軍死守陣地的胡參將也發現總兵逃跑的事實。

　　看看城牆下源源不斷往上衝鋒的闖軍，再看看頂著刀槍，堅守城樓的明軍士卒，胡參將目光一橫:

　　“親衛隨我輪換！袍澤們你們先頂一下，本將下去換兩隊新的悍卒上來！”

　　說罷，他直接帶著自己的親兵們且戰且退，徑直撤下了城牆，然後頭也不回地往西城方向進發。

　　總兵逃得，他一參將，自然也逃得！

　　守城的事情，就麻煩城樓上的兄弟們頂著了，胡某，保命要緊。

　　自此，東城牆上，再無一名軍官！

　　此後兩炷香的時間後，一名渾身是血的傳令兵衝進崇禎軍帳中，帶來了半個時辰未曾到來的東城消息。

　　“陛下，東城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