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英,虞卿飛,玄明。
這三人之中,最為震驚者。
莫過於,位列懸空七子之一的大和尚!
他出身佛門的北宗聖地,見識自然不俗。
甫一看到紀淵額頂的那枚牟尼寶骨,熠熠生輝,照徹虛空。
以及那股放出的駭人氣機,仿佛老猿扯開袈裟,縱起萬鈞鐵棒!
直有股打塌南天,直衝凌霄的凶狂之氣!
玄明和尚眼神恍然,頃刻明白。
原來,這位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
修的竟然是皇覺寺神功,《不動山王經》!
“而且!還是一脈單傳,師徒相承的隱宗!”
玄明面皮繃緊,默默想道。
本應該如古井無波的心境破碎,立時翻起驚濤駭浪。
饒是以他修佛多年的大定力,仍舊有些不敢相信。
皇覺寺的隱脈傳人!
怎麽可能在朝為官?
就算不需持戒!
也該身入空門才對!
但紀淵已經將《不動山王經》修成第三重。
淬煉牟尼寶珠,孕育鬥戰佛體。
本身所凝聚出來的氣機,堪稱桀驁凶狂,睥睨神魔。
這就是騙不了人的如山鐵證!
“皇覺寺貴為南宗祖庭,這位紀大人又證到佛果法體……豈不是說,他能夠跟玄安師弟一較高低,日後爭一爭天下佛首?
這可不妙!朝廷命官所號令的佛門,哪裡還有什麽清靜!”
玄明和尚心念急轉,眼皮狂跳。
心中感受南天傾塌的磅礴氣機,他臉色深吸一口氣。
十根手指連連彈動,好似蓮花綻放,掐成一道法印!
雙手合攏,輕輕往上一送。
猶如托起一口如意寶瓶!
嗡!
虛空抖動如浪,蕩起層層漣漪!
狂瀾也似的驚人波動,轟然響徹大雄寶殿!
“八吉祥寶瓶印?這不是懸空寺的正宗法門!大和尚倒是淵博!”
徐懷英眼光閃動,面色錯愕。
他瞧出了這一招的真正來路,乃密宗大手印!
西域密宗有“八吉祥”之說,相傳佛誕之日,天人獻上種種供品。
分別是,寶瓶、寶蓋、雙魚、蓮花、白螺、吉祥結、尊勝幢、**。
依次代表佛陀的頸、佛頂、佛眼、佛舌、佛三道、佛心、佛陀之無上正等覺,及佛手。
蘊含莫大的法力與威能!
所以,當玄明雙手掐出寶瓶印,虛空元氣急如潮湧,匯聚於周身。
金光覆蓋的肌體,更添一重圓滿、堅固的佛韻意味!
便是山崩地裂,也撼動不了盤坐的身軀!
“這個朝廷的千戶未成法體,氣機卻有衝開霄漢的凶狂霸烈,還真不可小覷!”
見到玄明認真以對,徐懷英亦是心頭凜然。
他不敢有所托大,連忙運轉《太初金章》,催動滾滾精氣。
雷部神將的虛影猛然收縮,化為一道赤豔豔的光圈。
隨著大團大團念頭化入,精神空前的凝聚如一。
嗤嗤,嗤嗤嗤!
深邃虛空似有洶洶烈焰,鎏金火海翻卷滾動,撲向那襲大紅蟒衣!
玄明是防守,徐懷英卻是要主動攻殺!
竟然要用神宵道體的心火秘法,硬生生煉化紀淵的法體虛影!
與此同時,虞卿飛也已收攏氣機。
對於戰機的把握,他並不遜色那兩人。
巨靈戰體急速運轉,精鋼打造似的強橫筋骨。
猛然相撞之下,散發出烽火狼煙般的雄渾血氣。
其勢,宛若烈日陽剛,直似融金爍鐵!
轟的一聲,把大雄寶殿撞開一個鬥大窟窿!
“今日能跟三大高手爭鋒於佛前,當真痛快!”
虞卿飛雙眸凌厲,
似是受到紀淵的刺激與壓迫,胸中戰意高昂。心頭觀想的那口春秋刀,似真似幻,如神意澆鑄,宛若一條鱗爪飛揚的龐然青龍。
大氣爆鳴之間,那尊崩滅的巨靈虛影再度跳出。
周身披掛烏光大鎧,威猛無儔,氣勢霸烈!
也是毫無畏懼,直接迎上。
一拳如錘,大力轟出!
砰砰砰砰砰,氣浪似被轟爆,徹底湮滅。
數百步的寬闊殿內,丁點聲音不存,悉數湮滅無聲。
整個廟宇似乎都在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垮塌下來。
誰也沒有料到,這一場文武魁會。
竟然引得四位換血三重天的年輕天驕,傾盡全力相爭鬥!
玄明的密宗大手印,徐懷英的神宵煉心火,虞卿飛的春秋刀意!
幾位出身佛、道、兵家的翹楚英才,紛紛拿出定鼎勝負的壓箱底本領!
只求一勝!
目睹這一幕的眾人,皆是震驚到說不出話。
以他們的層次,根本無法判斷誰能奪魁。
甚至於連氣機變化都捉摸不到,隻感到一股莫大的壓迫。
好似萬鈞巨石落在心頭,不自覺地大口呼吸,緩解緊張與驚懼!
“徐懷英……是神宵道體,最為接近水雲庵的陰陽之道!
玄明和尚的降龍法體,佛息太過濃鬱,以我的修為功力,未必吞得下去!
虞二郎則是兵家武修,氣血陽剛,殺伐凌厲,正好克制素女六氣!
至於紀九郎……”
楊娉兒眸光如電,飛快掃過各顯手段的數道身影,微微搖頭:
“此人似乎身兼數門神功,所學頗為駁雜,暫時看不出來歷。
我的素女法體未成之前,還是不要於他正面交手為好!”
就在她思忖之際,三道或圓融、或暴烈、或剛強的絕倫氣機。
化為三尊不同的法體虛影,齊齊殺向紀淵!
更準確來說,是殺向扯開袈裟寶衣,現出那身鎖子黃金甲,縱起神鐵金箍棒的那頭老猿!
並非有心圍攻,而是氣機變化萬千,敏銳異常!
四尊法體虛影之中,就屬紀淵勢頭最為磅礴。
自然而然,引得其余三尊一齊攻伐!
“懸空寺、真武山、兵家武廟,皆有所長,皆有所絕!
如今有幸見識,倒也不枉此行!”
紀淵眉眼越是平靜,語氣越是平緩。
牟尼寶珠孕育出來的鬥戰勝佛,便越是凶狂桀驁!
伴隨體內十道金色氣脈錚錚作鳴,首先是山、水兩方大印,憑空凝聚而出。
神嶽撐天,黑水滔滔,幾乎佔據殿內氣機的半壁江山。
而後,又有九彩光華噴湧而出。
上景大皇庭,眾神皆拜我!
遂為地字大印!
至於那方模糊的雷字大印。
因為欠缺幾分火候。
始終差了一線。
難以煉成。
四道不同的神髓真意由心而發,身前三尺,如立道場!
宏大的氣象化成翻滾肆虐的白色氣浪,將那座十幾萬斤重的佛祖銅像,都吹得搖晃起來!
似有霹靂當空,發出震爆巨響,直有裂金穿石之威!
“呔!”
如舌綻春雷!
大音希聲!
看似悄然的一道怒吼,卻像是蓋過天地萬物!
所有人皆是眼前一黑,雙耳失聰,再也聽不見任何雜音!
唯有這一記蘊含桀驁凶狂之氣的如雷爆喝,迸發回蕩於大雄寶殿!
什麽如意寶瓶身!什麽神宵心火煉!什麽春秋刀意!
於滾滾炸裂的可怖音波下,統統破碎,統統崩滅!
“氣機化心猿,掄動萬鈞棒,隻身踏南天!這是……什麽恐怖的積累?”
“你講大聲些!”
“咱們都聽不見了!”
“……”
將種勳貴面面相覷,卻絲毫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麽。
那一道法體虛影所喝出的天大雷音,將其余人耳膜都險些震破開來!
“阿彌陀佛!老衲也沒想到,紀施主不僅證得佛果,還是南宗傳承,今日當真開了眼界!”
身披朱紅袈裟的老僧垂首,雙手合十,忽然出現於大雄寶殿。
“倘若有幸,還請紀施主轉告一生,讓臨濟大僧駕臨小寒山,入寺講法,點撥我等頑愚!”
其人像是撐天之嶽,猛地定住四面八方的肆虐氣浪。
若無這位慈眉善目的和藹老僧及時出手,殿內的一乾人等只怕也要受到波及。
他所立足之處,好似清淨佛土,不起絲毫的波瀾。
內景天地!
四重天的頂尖高手!
“方丈!”
“竟然把寒山寺的無嗔大師都驚動了!”
“這一場天驕爭鋒,真真是精彩!”
“……”
四道磅礴氣機,以紀淵獨尊。
其余三尊法體虛影,皆是崩碎乾淨。
其中玄明和尚受傷最輕,幾個呼吸就已平複氣血。
虞卿飛鑄成巨靈戰體,筋骨強橫堪稱銅皮鐵骨。
也是略作調息,便就恢復過來。
唯獨神宵道體初成,臨陣突破換血九次的徐懷英。
他本就是借由一道混洞陰陽氣增進功力,趁勢而為,鑄就法體。
倘若壓下虞卿飛,勝過玄明和尚。
借奪魁之氣勢,合鼎盛之氣機,反而能夠穩固境界。
可如今,大敗特敗!
幾乎等同練功反噬,走火入魔!
不僅氣勢受挫、氣機崩毀,還損耗極大地心力。
“他法體都未鑄成!哪來這般雄厚的底蘊?”
徐懷英身形搖晃,險些栽倒,絲絲縷縷血跡溢出嘴角。
那一記“呔”字雷音,直將他身內的五髒六腑震蕩崩碎!
“真武山的鎮派神功,《太初金章》,不過如此!
鑄成的神宵道體,也很平平!”
虞卿飛起身讓出擂主之位,示意不再參與爭鋒。
氣機比鬥這一場,對上紀淵的心猿出世。
他輸得心服口服,拿得起放得下,並沒有任何怨言。
掃過面色如紙的徐懷英,毫無憐憫,冷言譏諷道:
“若只是這等層次,還有什麽臉面說人家偷學真武山功法!
換成我,早就找個豆腐就地撞死!”
這話講得刻薄,像是刀劍直刺心底。
感受到道心受損,道體受傷。
周身如一口破布袋,四面漏風存不住氣血。
徐懷英深恨無比,俊朗的面皮一抖,臉頰泛起殷紅之色。
忽地捂住胸口,張口一噴。
烏黑的汙血,還有零星的內髒碎片,濺在地磚之上。
隨後,“喀嚓”一聲。
好似瓷器皸裂,綻出傷痕。
本來眉宇間的凜然之氣,像是被人抽乾殆盡,頃刻消散。
好比真龍拔去筋骨,淪為伏地而行的草蛇泥鰍。
“道傷……法體!”
玄明和尚眼皮耷拉, 搖頭歎道:
“好不容易鑄成的神宵道體,竟在朝夕間破滅。”
徐懷英死死抓住胸口道袍,似要扯爛一般。
那雙空洞眼眸,直勾勾望向那襲雲淡風輕的大紅蟒衣。
可後者卻是看也不看他,隻對著寒山寺的方丈行了一禮,淡淡道:
“多有叨擾,壞了佛門清靜,還請大師見諒。”
法號無嗔的老方丈慈和一笑,避過這一記恭敬拱手,搖頭道:
“紀大人身在官場,心卻入我空門,也算與我佛有緣。
日後閑暇,不妨多來走動。
臨濟大僧的法道功行,十方叢林無不敬服。
若能與之一見,足可慰平生!”
紀淵愣了一下,沒想到殺生僧人在佛門,居然有著這般大的名頭。
他還以為一位修野狐禪的五境宗師,充其量就是皇覺寺、懸空寺的首座層次。
沒成想,這幾年香火鼎盛,隱隱有天京第一佛廟勢頭的寒山寺方丈。
不單單甘願降下身份,數次誠摯邀請。
而且連自己行的禮,都沒敢受之。
“紀大人此間事了,奪魁稱勝,請跟老衲走上一遭。
後院亦有貴客,想見一見你。”
無嗔方丈口誦佛號,環顧殿內一乾人等,也未征求他們的意見。
以他的身份地位,豈會在意將種勳貴。
貴客?
紀淵心下一動,頷首答應。
大紅蟒衣翻飛著,邁出寬闊殿宇。
自始至終,也沒多瞧身受道傷的徐懷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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