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淵做了一夜的怪夢。
虛幻的經歷當中,“他”不斷地變化身份。
時而出身寒門,做一俊美少年,
因與潑皮無賴爭吵,氣憤不過,當街拔刀殺人,
後被投入大牢,面上刺字,發配充軍。
於邊關奮勇殺敵,身先士卒。
屢次深陷險地,都能逢凶化吉。
每次上陣,“他”都會戴上猙獰凶惡的青銅面具,披頭散發。
開戰之後,必定身先士卒,勇猛過人。
仿佛有鬼神庇佑,哪怕陷於重圍,亂箭齊發,卻也安然無恙。
最終立下潑天的功勞,成就蓋世武聖,封候拜將!
畫面一變。
“他”成了諸侯之子,少年求仙,不問世事。
因君王無道,寵信妖妃,致使天下崩亂。
於是子承父業,起兵舉事,怒而伐之,開辟新朝八百年。
時光流轉,人生再更替。
“他”當了宦官養子,年幼之時就被批命,稱為“清平之奸賊、亂世之梟雄”。
數年一晃而過,舊朝氣數已盡,
天崩地裂,群雄逐鹿。
“他”收攏豪傑,糾集兵馬,稱霸一方,
歷經數十年之風霜艱苦,終於位極人臣,做到參拜不名,劍履上殿。
此後,更是大建高台,與諸多美女盡情享樂。
只不過,其中多為風韻猶存的絕色婦人……
大夢一場不知何年,更不知換了幾人。
紀淵終於心神回歸,緩緩睜開雙眼。
深邃眸光如同潮起潮落,漸漸沉澱下來。
不同於改易命數,或者攫取煉化帶來的冥冥感應。
凝聚自身命格,夢中數次輪回,讓紀淵見證了諸多【武曲騎龍】命格的擁有者。
他們或是出身微末,征戰沙場,建功立業;
或是少有壯志,展露頭角,蟒袍加身。
“得此命格,要麽掌兵,要麽握權,要麽稱王……”
紀淵收斂心念,勾動皇天道圖映照己身。
【命主】:【紀淵】
【命盤】:【未成】
【命格】:【武曲騎龍】
【命數】:【三青七白,乙上之資】
【下略】
“果然,命格一成,命數評價立刻提高了一大截。”
紀淵微微點頭,心下了然。
徒有命數,而無格局,始終就差人一截。
所以,他那次映照洛與貞才會吃了大虧,
一時不慎,反被【天乙貴人】命格震得七葷八素,差點吐血。
“命數、命格、命盤三者,還有不少地方沒弄清楚。
也不知道進入欽天監,做練氣士的那件事,陳靈台郎考慮得如何了?”
紀淵解開右手上的紗布,敷藥之後的傷口已經愈合。
之前那位大夫還說,至少要修養七日。
“橫練武功的好處,便是血厚,抗揍,回復快。
缺點嘛,資糧消耗甚大,而且突破緩慢……
若非【鋼筋鐵骨】、【龍精虎猛】這兩條命數加身,
加上洛與貞的小丹會,白鹿獻來的朱果,虎嘯金鍾罩未必能衝到大圓滿。”
念及於此,紀淵下定決心,稍後就把那本家傳的《鐵布衫》完成進階。
既然走上橫練這條道路,不妨走得再遠一些。
疊最厚的甲,才能挨最毒的打。
龍吟鐵布衫、虎嘯金鍾罩,足以保證性命。
三陰戮妖刀殺伐凌厲,通脈二境之內,幾乎沒有敵手。
如此一來,攻防一體。
“只要再學上一門輕身功夫,哪怕遇到真正的高手,我也能進退自如。”
紀淵嘴角一揚,起身洗漱。
那道疑似宗平南的洞窟虛影,為他提供了數千點白色道蘊。
即便煉化三陰戮妖刀,還剩下大半。
正好可以用在提升命數、武功和其他方面。
換上一身乾淨常服,紀淵走出南門胡同。
辰時過半,街上的攤販還未收走。
他隨便選了一家,要了甜、鹹、辣三種口味的豆腐腦,
再加兩塊油餅,一大碗羊肉熱湯面。
風卷殘雲般的吃了起來。
斬殺楊休之後。
紀淵肩頭去了大半的壓力。
心神放松下來。
眉宇間那抹冷峻淡去不少。
顯得容易親近了些。
“還剩一場擂台大考,便能拿到武舉人功名……”
紀淵抹了抹嘴巴,正要結帳。
啪!
一隻手掌按在桌上,甩出幾兩碎銀。
“拿去。九哥若喜歡吃這裡的早點,以後天天來,由小弟付帳就好了。”
紀淵挑了挑眉,看到一身緹騎雲鷹袍的裴途、裴四郎連忙坐下,張口要了一碗解渴茶水。
“什麽風把你吹來了?尋我何事?”
裴途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放下茶碗說道:
“一是給九哥道喜,騎射大考頭名,連戰連捷,自然要賀一賀!
二是過來報喜,今早上我一進北衙,就聽說九哥立下大功,
查獲禮部尚書之子、天京十大行首的周家私自修煉外道邪功,這樁大案連閉關的敖指揮使都驚動了。
小弟剛打聽過,九哥補缺百戶那事兒,已經擬了公文遞交上去,估計不日就有回復。
再過幾天,九哥這身雲鷹袍,便該換成飛魚服了。”
裴途頓了一頓,不自覺瞥了眼坐在對面的紀淵。
後者淡定,毫無驚喜和意外之色。
有股子不符合年紀的穩重。
“最後,就是上回化解人皮書凶煞,小弟承了九哥的人情,
當初說好拿出一千兩銀子作為酬謝,昨日方才湊齊。”
裴途趕忙從袖子裡摸出一張通寶錢莊的兌票憑據,笑道:
“九哥以後若有差遣的地方,開口只會一聲就好。
如今,北衙的緹騎兄弟,誰聽了你的名字,不豎個大拇指,說一句佩服!”
紀淵也沒客氣,心安理得收下錢莊兌票,輕聲道:
“裴四郎言重了,不如今晚由我做東,去懷仁坊攢個酒局,請上北衙的眾位兄弟聚上一聚。”
對於自個兒補缺百戶的消息,他並不意外。
沒了林碌從中作梗,加上之前孟長河吃了悶虧,不再擋路。
一切照著規矩走,這是遲早的事兒。
“再好不過!小弟這就去懷仁坊的三味樓,定上一桌酒席!”
裴途喜出望外。
官場上難免拉幫結派,山頭林立。
北衙也不可避免。
自那位敖景敖指揮使以下,
周、徐、孟三位千戶大人各有心腹和人馬。
其他百戶,多半以他們為靠山。
作為最底層的緹騎,若不跟對人。
且不說出人頭地,搏個富貴。
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北衙裡頭,誰能比九哥風頭更勁,前程更遠大?
十五歲的百戶大人、太安坊的武舉人、入過欽天監……
更重要的是,還被太子殿下記住名字,這等人物,遲早乘風化龍!”
裴途興衝衝奔著懷仁坊而去。
他今年二十有五,靠著家裡使錢才補了一個緹騎。
無品無級,終究上不得台面。
倘若能夠做個小旗、總旗,以後逢年過節家中聚會,也能挺直腰杆說話。
……
……
內城,公侯坊。
涼國公府的側門大開,丫鬟、婆子、家丁、護院全部都按照身份高低站好。
半個時辰前,街道就已經灑洗乾淨,驅走閑雜人等,好迎接小姐回府。
這般大的陣仗,比起皇族出身的郡主、公主也不差了。
片刻後,一頂寬大的軟轎子四平八穩,慢悠悠行過長街。
下來的,是一位身子纖柔,嬌小曼妙的玉人兒。
頭戴帷帽,瞧不見長相,只看得出背影曲線極好。
“二哥怎的沒來?”
那玉人兒嗓音甜膩,顯得親近。
“二爺正發脾氣呢。”
趙管家躬身回道。
“氣大傷身,我得去勸勸。”
這位涼國公府的三小姐嫋嫋婷婷,不緊不慢進到二進院子的正房。
還未入門就聽到怒罵的聲音:
“欽天監好大的威風,連國公府的面子都不給!
平日吹得那樣厲害,溝通陰陽,拘拿陰魂,叫他們查一樁凶殺都辦不到……”
心中輕歎一聲,三小姐摘下帷帽,露出白瓷般的精致臉蛋,嘴角含笑往裡走去:
“二哥發那麽大火作甚?欽天監連太子爺都使喚不了,不理睬國公府難道算什麽稀奇事兒?”
看到親妹妹回府,楊榷眉頭怒氣稍稍收斂,拂袖坐回那張墊著褥子的大榻上,沉聲道:
“虧你還笑得出來?我且問你,通寶錢莊的洛與貞屢屢和楊休作對,你有沒有在暗中攛掇?”
三小姐眉眼彎彎,好似月牙,柔聲道:
“小妹可是光明正大,何談暗中。
洛三郎憐香惜玉,不忍看到我因為要嫁給楊休,整日愁苦,
主動自告奮勇,要為我尋個厲害人物,壓一壓他的跋扈氣焰。”
楊榷臉色鐵青,忍不住拔高聲音呵斥道:
“胡鬧!你若不願意嫁給楊休,直說就是了。
府中也沒人逼迫過,何必弄這些手段!
當初父親提起這樁婚事,我第一個不同意,
堂堂楊家的千金小姐,怎麽能許配給山裡長大的狼崽子!
可你倒好,那楊休被父親收為義子後,就屬你跟他走得最***日裡送吃喝、送衣物,好似對人有情。
結果才定下婚事不久,你轉頭就去找洛與貞給他使絆子……
你圖什麽?”
三小姐狀似柔弱說道:
“二哥,我若不真心對楊休好,他怎麽會為國公府賣命。
至於找洛三郎,這又有什麽關系。
假如楊休真像義父說得那樣厲害,有再多阻礙也能奪魁。
可要中看不中用,死了也不可惜呀。”
楊榷被這通歪理氣得笑出聲來,反問道:
“你以為後天命格的兵家大材,是田地裡的大白菜?
父親攏共才收了多少個義子?
楊休他最年輕、也最有希望追趕宗平南,能給國公府撐門面!
現在平白死了,連凶手都找不到……”
三小姐雙手端了一杯熱茶,可憐兮兮的靠過去道:
“我嫁與不嫁,其實沒什麽所謂。
只不過大哥遁入空門,二哥你又身子不好,
總得尋個合適的人物,做咱們國公府的頂梁柱。
別看楊休悶不吭聲,他心裡藏著頭狼,
不感恩,隻記仇。
國公府待他再好,未必抵什麽用。
養狗,養不熟,就該殺了吃肉,父親自小就教過這個道理。
二哥你怎麽忘了?”
楊榷沒好氣接過熱茶, 捧在手心端了片刻,恨恨道:
“我是心疼那匹赤炭火龍駒!千金難買的龍種好馬,就這麽被糟蹋了!
罷了罷了,洛與貞皇親國戚,真要結下這門親事,也不算辱沒國公府。”
三小姐故作驚訝道:
“誰說我要嫁給洛三郎了?”
楊榷愣了一下,拿蓋子輕刮了兩下青花茶碗,無奈道:
“你對洛與貞沒意思,走那麽近做什麽?
還讓他去使絆子,壓楊休?”
三小姐睜大水靈的眼睛,無辜道:
“洛三郎是個惜花的性子,主動願意幫忙,我有什麽辦法。
再說了,他家裡兩位兄長,通寶錢莊以後根本不會交到他手裡,我嫁過去圖什麽啊。”
楊榷歎氣道:
“那你要嫁誰?其他義子早就成婚了,而且也沒那麽本事鬥得過宗平南。
娉兒,你年紀也不小了,別再任性。
父親還有十幾年的壽元,他老人家一日尚在,國公府就不會倒。”
三小姐嘴角上翹,含笑道:
“宗平南是新晉大宗師呢,比父親熬得久。
他當年被摁在招搖山二十年,那再等二十年,又有什麽所謂。
二哥,楊休靠不住,養狗失手了,我想再熬一會鷹。
人人都說太安坊出了個宗平南第二,不妨拉過來探探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