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領悟而已。”
小小地在魏教頭面前顯聖了一波,紀淵表面雲淡風輕,內心確有幾分自得。
他更加真切感受到了。
命數改易帶來的影響有多大。
絕非是一時的提升!
原身本來武骨平平,自八歲開始練武,十三歲堪堪步入內煉。
把家傳的《鐵布衫》練到第九層,筋骨皮膜小成,進了北鎮撫司當緹騎。
這份修行速度,談不上很慢,但也與“天才”二字無緣。
直到紀淵連著改易兩次命數。
此後無論拳腳功夫,內煉髒腑。
皆是毫無困難,一學既會。
“命數與自身息息相關,【龍精虎猛】為身,【鋼筋鐵骨】為識,這兩者使人脫胎換骨,煥然一新。
不知道運與勢改易後,又會帶來怎樣的變化?”
紀淵心中升起一絲期盼。
他目前掛著【鷹視】和【橫死】。
一個是權臣之命,但有刀兵災劫相隨。
一個是容易觸犯小人,惹來無常索命。
認真來說,都談不上上上之選。
“龍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哪。
你內煉進度這麽快,踏入服氣境界是遲早的事兒。
武舉人的功名,應當沒什麽問題。”
魏揚似是感到欣慰,轉而又警醒道:
“但你也不要因此小覷了天京城中的將種勳貴,真正的拔尖之輩都在六大真統攀登武道。
前些年,太子殿下就收了一個世間罕有的蓋世奇才,
天生的龍象筋骨,百脈具通,一境、二境眨眼就過,直接踏入換血。
後來被皇覺寺和上陰學宮、還有真武山好一陣爭搶,幾位大宗師差點打起來。”
紀淵挑了挑眉。
這就是傳說中氣運所鍾的天命之子?
相比之下。
自己還掙扎在外煉、內煉的服氣境界。
確實有點不夠看了。
“不知道日後可否見識一下,那等蓋世奇才的命數必定是青紫交加,甚至顯出赤色。
若能拓印下來,豈不是一飛衝天?”
紀淵並不敬畏崇拜,反而想著能不能薅一波羊毛。
他在內院當中箭壓楊休,便是多虧了皇天道圖的拓印之能。
若無朔風關數年的弓手經歷,自己哪能做到挽動鐵胎弓,五百步外箭箭中靶。
再怎麽天資橫溢,妖孽絕世,有些本事也要時日修持。
射藝便是如此。
沒有幾千支、上萬支的箭矢喂養,成不了神射箭手。
“昨天的射藝,九郎你當之無愧為頭名,接下來的馬場、擂台兩場小試,就看你壓不壓住楊休了。”
又聊了片刻,魏揚抬頭看到天色漸漸暗淡,準備起身離開。
臨了,他格外叮囑道:
“那雪花銀蛇肉補氣血,記得千萬別浪費。”
紀淵應了一聲,眸光沉靜,心中不起波瀾。
倘若他能再積攢一些道蘊之力,或者拓印幾道命數。
對上涼國公府的楊休,應該有個六七成把握。
“鷹視、狼顧……不知道我能不能奪了他的命數!”
……
……
日頭西斜,魏揚轉身出了南門胡同,往長順坊而去。
盡管講武堂隸屬六部,地位頗為特殊。
可只是做個教頭,俸祿自然談不上有多高。
天京內城寸土寸金,想要落腳大為不易。
靠著朔風關豁出命換來的功勞賞賜,魏揚在外城購置了一處院子。
前幾年有人給說媒娶了個婆娘,生了兩個大胖小子。
算是徹底地成家立業,安頓下來。
想到家裡老大正在學識字,老二也會下地走路了。
魏揚粗豪面龐上浮現一抹柔和笑意,不由自主停在小攤前。
掏出幾文錢,買了一個撥浪鼓和一雙虎頭鞋。
等魏揚回到家中,一位相貌普通、荊釵布裙的婦人連忙上前,面帶愁容道:
“有客人來了。”
魏揚抬眼望去,屋裡坐著一個身著金線藍底綢緞長衫,富家翁打扮的老者。
“閣下是?”
他大步踏進門檻,沉聲問道。
自個兒在天京熟人不多,也就像程千裡這樣的袍澤,以及講武堂中同僚。
哪裡來的客人登門?
“見過魏教頭,小人姓趙,是涼國公府的二管家。”
這個老者精神矍鑠,雙目有神。
顯然練過功夫,且境界不低。
“原來是趙大管家……登臨寒舍有何貴乾?”
魏揚眼神掃過那身綢緞長衫,心中有幾分詫異。
雖然景朝對平民百姓衣著並無嚴格規定,但仆從賤籍穿綾羅綢緞,且還不是青黑兩色,這已經僭越了。
“其實就一樁小事,想請魏教頭幫個忙,結個善緣。”
趙大管家說話態度恭敬,可言語之間隱隱帶著一絲倨傲。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
這樣一想,給國公府做管家,確實是比講武堂教頭要高上一等。
“趙大管家但說無妨,若有用得著的地方……魏某人盡力而為。”
魏揚並非莽撞之人,不會無緣無故得罪涼國公府。
“相信魏教頭你也知道,休少爺是國公爺收下的義子,之前因為惹是生非給逐出天京,派他去西山府剿匪。”
趙大管家像個彌勒佛似的,笑眯眯說道:
“可我家休少爺性子不好,殺心太重,剿匪引起了民亂。
國公爺無奈之下,只能讓他回來掙個武舉功名,然後再扔到九邊磨煉。
也正是休少爺惹惱了國公爺,所以才輪到外城太安坊的講武堂。
否則以國公府的身份,怎麽可能跟那些衛軍子弟爭搶。”
魏揚額角跳動,絡腮胡子好似鋼針扎人。
他按捺住心頭火氣,好聲問道:
“楊休早已內煉大成,加之筋骨強橫,武舉功名手到擒來,魏某人恐怕幫不上什麽忙。”
趙大管家擺手道:
“我對魏教頭有些了解,你跟隨過譚文鷹大都督,鎮守九邊朔風關,屢次立功做到了遊擊將軍。
四次換血的三境武者,放在飛熊衛也是精銳中的精銳,若非得罪了……”
魏揚悍然打斷道:
“趙大管家有話直說,不必兜圈子。”
老者笑容凝固,旋即淡淡道:
“國公爺有兩個意思,一是請魏教頭行個方便,能否把那個射藝頭名的遼東軍戶挪到外城其他坊。
休少爺既然入了太安坊講武堂,讓別人壓過一頭,等於損了國公府的顏面,
說出去不好看,傳出去也不好聽。
二是武舉大比最後一關是九州擂,休少爺他內煉堪堪大圓滿,踏入服氣,但學自國公爺的龍虎大擒拿還不純熟。
魏教頭久經沙場,功力深厚,若能給個面子與休少爺一起對練招式,感悟勁力,那就再好不過。
當然,國公府不會白白讓魏教頭出力,事後自有一千兩銀子和一盒強血藥散奉上。”
趙大管家自覺地很有誠意。
即便拋開銀子和藥散不談,僅是衝著涼國公府的這塊招牌。
外城不知道有多少武者願意主動靠上來,攀附這個關系。
“就這些?”
魏揚繃緊的面龐略微松開,沉聲道:
“家中有些雜事,今日就不招待趙大管家了。”
送客之意,顯露無疑。
“魏教頭這是什麽意思?”
趙大管家有些錯愕, 似是不敢相信。
他歷來辦什麽事,只要搬出涼國公府便無往不利。
自家老爺是什麽人物?
聖人的結拜兄弟!
景朝的從龍之臣!
當今太子的舅父!
這三重顯赫身份下,
先天宗師的武道境界反而變得理所應當了。
“國公爺的要求,魏某人做不到。”
魏揚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你家休少爺若真有本事,若真像欽天監說的那麽厲害,狼顧之相,兵家種子,那就光明正大與紀九郎鬥上一場。
拿不了頭名,又掙個什麽功名?
靠著涼國公的名聲混吃等死,豈非更簡單!”
趙大管家瞪大雙眼,氣血騰地衝上老臉,震得綢緞長衫獵獵作響。
他沒想到區區一個講武堂的教頭,敢給自己臉色看?
甚至出言不遜,辱及國公爺!
“趙大管家,你養尊處優久了,真個動起手來怕會很難看。”
魏揚鐵塔般的身子往前一傾,凝練的氣血鼓蕩衣袍。
屍山血海趟過來的濃鬱殺氣,猛地從雙眼透發出來。
“好!魏教頭有骨氣!”
趙大管家心神一沉,好似下一刻就要身首分離,氣勢微微一弱,只能色厲內荏道:
“天京城內還沒有見過不給涼國公府面子的!你是頭一個!
太安坊講武堂要護住那個遼東泥腿子?那我就等著看他擂台上怎麽死!
真以為十九年過去了,還能再出一個宗平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