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鬱林郡，宋家山城

如今的山城碼頭，仍舊繁忙，但和以往相比，少了些平和的喧鬧，多了些緊張的氣息。

山城上下來往的行人，其腳步也比平常匆忙。

這一切，都是因為南海和龍川兩郡被宋閥佔領的消息傳開了。

大軍前幾日從蒼梧歸來的那一刻，嶺南百姓才得知，宋閥竟有出征之舉！

位於山城最高處的磨刀堂中，宋缺盤坐在一方蒲團上，神情變幻不定。

良久。

宋缺緩緩收功，張嘴吐出一口略帶血腥味的濁氣，這才睜眼起身。

心中琢磨著之後的事情安排，一聲高亢的鷹唳從遠處的空中傳來。

嗯?

嶺南這邊有不少鷹屬類的飛禽，因此宋缺對鷹唳並不陌生，但他從未聽聞過如此渾雄的鷹唳。

出得磨刀堂，正好又是一聲鷹唳響起，聲音是從北方傳來。

院中那株高達十數丈的槐樹遮擋了視線，宋缺向旁邊稍移了幾步，這才看到北方的天空有一飛禽正這邊疾速飛來。

“唳~~”

那飛禽眨眼便又近了許多，其身形大小不像是鷹，倒有像北方的凋類。

宋缺眼中流露出一絲疑惑。

因氣候習性的原因，嶺南這邊是沒有凋的，怎麽會有這玩意飛過來?

少傾。

那飛禽已到近處，果然是隻體型巨大的金凋，似乎還是負人而行。

宋缺忽然想起一條早已忘卻的情報，心中頓時了然。

金凋鬧出的動靜驚動了山城中人，寇仲和徐子陵二人匆忙趕來。

“師父！”

“前輩！”

宋缺擺了擺手，澹然道:“不必驚慌，是熟人，小仲你去跟外面說聲，省得鬧出誤會。”

“是！”寇仲領命告退。

徐子陵則好奇的望向越來越近的巨凋。

“唳~”

那凋兒越來越近，在磨刀堂上空一個盤旋後，開始緩緩下落。

那遮天蔽日的身型，看得徐子陵目瞪口呆。

世上竟有如此大的鳥兒?！

哪怕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宋缺，也不由為之震驚。

“哈哈，前輩、小陵，好久不見。”

巨凋越飛越低，隨著黃麟的聲音響起，然後便見他從凋背上一躍而下，如謫仙般凌空踏步而下。

“先...先生?！”因小金身型太大，又有參天古樹的樹葉遮擋，徐子陵之前雖說隱見凋背有人盤坐，但並未看清是誰。

這會突見黃麟，心情激動無比。

當初他和寇仲被接到飛馬牧場時，小金正在蛻變，是以並未見過小金的模樣，只是偶爾聽了一嘴，知道黃麟養了隻金凋。

但......誰家的金凋長成這樣?！

這都成妖怪了好吧！

半年多不見，徐子陵似乎因中南半島的戰事成穩了許多，腰掛長劍，身形挺拔，一派儒雅俊秀之氣，倒是洗脫了當初那街頭混混的模樣。

雙眸神光內斂，氣息充盈，一身實力有了長足的進步。

“不錯！”黃麟讚許的點了點頭，又朝宋缺抱拳見了一禮，“前輩三十招便能刀斬晃公錯，著實令晚輩驚歎。”

“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宋缺搖了搖頭，似乎不願多談此事，轉言道:“你小子也不賴，竟然卸了那智慧一臂，在淨念禪院奪了和氏壁還能全身而退，進步不小。”

顧盼之間，自有一番風度。

但黃麟能感覺得出，宋缺的氣息稍有虛頹，顯然是受了些傷，但宋缺不提，他也不好點明。

正此時，寇仲的驚訝聲從前院處傳來。

“先生?！”

黃麟回身看去，便見寇仲一副彪悍威猛之態，

腰懸長刀，意態豪雄的從前院的石橋上跨步而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發現這家夥的氣息竟和徐子陵相差不了多少。

“不錯，看來你們二人在中南半島收獲不小。”

“咕咕咕~”

小金在古樹另一側的遠處落地，叫喚著朝幾人奔行過來，還好奇的打量著幾個陌生人。

然後開雙翅，幾人行了個怪模怪樣的禮。

宋缺等人看得詫異無比。

黃麟在旁邊解釋道:“這是小金，跟著我有些年頭了，之前在飛馬牧場那邊蛻變，前些日子才出來。”

宋缺朝小金頜首，算是回了一禮。

倒是寇仲和徐子陵二人，一本正經的抱了抱拳，然後便上前繞著小金這裡摸摸，那裡瞅瞅。

他二人之前在牧場時都聽說過小金的大名，知道這鳥兒和黃麟感情深厚。

但萬萬想不到這凋兒會這麽大。

在場面的四人都是身形高大之輩，但最高的宋缺，站在這凋兒面前都只能到其頸部。

這麽大的鳥兒，真當是聞所未聞！

“你小子怎得有空過來?”宋缺問道。

前兩天他才收到黃麟從洛陽發來的加急密信，得知對方已於八月末將張須陀收歸麾下，準備奪取襄陽，按說應該沒空來嶺南才是。

“咦?前輩你收到密信了?”黃麟有些驚訝。

洛陽到山城相隔三千余裡，他還以為那密信還在路上呢。

宋缺點了點頭，“信使兩天前剛到山城。”

“襄陽已定，張須陀和魯妙子前輩正在著手攻略南郡，我抽空去了趟長安，在那邊遇上了幾個有意思的人，事情有了些變化，就過來和前輩通個氣。”

短短幾句話裡的信息量極大，宋缺當即抬了抬下巴，指向前院。

招呼了寇仲和徐子陵一聲，四人一鳥便從後院院門而出，踏上石橋，移步至前院池塘中心的六角石亭中。

在幾人驚訝的眼神中，黃麟取一條牛腿，又拿了壇酒水，讓小金在石橋上吃喝起來。

回到亭中，見到幾人詢問的眼神，黃麟一邊取出茶具，一邊笑道:“此乃我逍遙派的七寶指環之效，此物有儲物之能。”

“你那逍遙派是何來歷?怎麽會有如此奇物?”

哪怕是宋缺見多識廣，也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東西，沒忍住心底的好奇，在接過黃麟泡茶時，看著對方左手的那枚指環開口詢問。

這種憑空取物的手段，連小說話本裡都極為少有。

黃麟給幾人泡好茶，從頭解釋了一下逍遙派的來歷，以及和佛門的恩怨後，便岔開了話題。

“月初，張須陀帶著五千余精銳出長安，一日連下襄陽城和樊城，而後又取了周邊幾城，後來......”

“......今早，王通前輩、杜如晦一家、還有段志玄帶著京兆聯和興盛隆的人已出了長安，我帶著杜如晦的幼子乘小金先行一步，將其送至牧場，和魯妙子前輩簡單的聊了幾句便直接過來了。”

將這大半個月的事情詳細講出後，宋缺和雙龍三人驚歎連連。

他們怎麽都想不到，這短短二十來天，黃麟不僅全據襄陽，連南郡都垂手可得，還有那杜如晦，竟放言能隻身獨取澧陽。

真要如此，那他們說不定年前便能出兵，只要拿下了熙平、桂陽、零陵和衡山諸郡，來年春暖花開之時，便能南北夾擊，將中間的武陵、長沙兩群拿下。

如此一來，南北便能連成一片了！

宋缺眼簾微垂，沉思許久後，才開口說道:“老夫原本計劃，待來年開春後再出嶺南，如今你在荊州之地不緊穩住了腳跟，還跨江有望，這樣的話，老夫倒不如趁天氣未寒，先拿他幾郡之地！”

“哈哈哈......”黃麟大笑一聲，端茶示意了一下，“克明昨日也是這樣說的，還提意讓襄陽那邊和嶺南的關系暫時密而不宣，這算不算英雄所見略同?”

聞言，宋缺讚許點點頭，“此人倒是不錯！”

“那是，通老還誇他有左世之才。”黃麟挑挑眉，滿臉笑容的說道。

說到這，他不由想到昨天和段志玄在王府會面的情行。

明明是想收一個強力武將來著，可那家夥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想走江湖路線，若不是對方老爹也叫段偃師，他搞不好還真以為找錯人了。

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老，竟滿腦子想混江湖，這叫什麽事?！

按下心思，黃麟轉頭問向雙龍二人，“聽說你們倆在瀾滄國那邊得了不小的好處?六月底便正經全通了?”

“嘿嘿...”兩人憨笑了幾聲，寇仲便開口說道:“當初本是想先探探瀾滄國的實力，沒想到意外...”

黃麟抬手將其製止，“那是你們的機緣，你倆自己留著吧，我還不差那點東西。”

如同當初在華山時師父不問他的秘密一樣，黃麟也沒對兩人的奇遇尋根探底。

不說別的，再好的機緣，也不如他手中的和氏壁。

更別說他乘小金走一趟昆侖山，多少都能搞些三四十葉的雪蓮回來。

見此，宋缺讚許點了點頭，不過見到寇仲和徐子陵的小動作後，又搖了搖頭。

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對望一眼後，徐子陵開口說道:“先生，那東西有奇獸守著，我和小仲只是偷了點邊角料出來，大頭還被那黑色的巨虎佔著呢。”

黃麟聞言轉頭，看了宋缺一眼。

有奇獸守護?怎麽不找天刀幫忙?

卻見宋缺斜睨了汕笑不已二人一眼，“按他們的描述，那東西應該是猇，守著一些千年鍾乳，讓他們自己想辦法解決就是。”

黃麟當下便明白了，這兩家夥是想找打手啊！

“那個...這不是擔心被別人捷足先登嘛，而且那猇渾身黑漆漆的，看著就凶，萬一傷到人就不好了。”寇仲摸著鼻子，聲音越說越小，看都不敢看宋缺一眼。

黃麟明顯能感覺出這家夥的言不由衷，正要開口探詢，卻見徐子陵縮著身子，在宋缺視線之外對他不停眨眼，當下便按下了此事。

寇仲見狀連忙開口:“先生，當初您可是答應小陵要收他為徒弟的。”

黃麟撇了他一眼，轉向徐子陵，問道:“當初在欽江時本座曾答應過，待你從中南半島回來，便收你為徒，如今可還願受我逍遙衣缽?”

徐子陵當即神色一正，起身抱拳，“弟子求之不得！”

“前輩可願做個見證?”黃麟問向宋缺。

“善！”

一旁的寇仲看起來似乎比徐子陵還要高興。

黃麟點了點頭，說道:“本座黃麟，道號玄元子，出自華山，後來因緣際會之下入了逍遙，經年而往，總算沒辱沒宗門，你受了本座衣缽，便要將華山和逍遙傳承下去，莫要斷了後來。”

“是！弟子定不辱華山和逍遙門風！”徐子陵躬身應答。

“本座沒那麽多講究，你嗑三個頭便算是拜師了。”

徐子陵二話不出，撩起衣擺“砰砰砰”的跪在地上嗑了三個響頭。

然後直起身子從石桌上端起茶盅，恭恭敬敬的跪行兩步，雙手將其奉給黃麟。

黃麟喝過茶，輕嘗了口，“起身吧。”

徐子陵這才提膝起身。

以華山派來說，還要將門規一一念出，而逍遙派的入門規矩是嗑九個響頭。

但此界兩派都只有黃麟這一根獨苗，怎麽弄都是他說了算。

“得此佳徒，恭喜！”宋缺笑著恭賀了一聲，然後便招呼寇仲離開了磨刀堂。

雖說兩人關系極近，但眼下黃麟肯定是要傳徐子陵宗門武功了，他們不太適合留在此處。

黃麟倒是覺得無所謂，不過也沒擋著二人。

待二人離去後，他便問向徐子陵，“奇經八脈開了幾條了?”

“回師父，弟子打算先凝結氣勢，然後再開衝脈。”徐子陵恭恭敬敬的答道。

“哦?你還知道如何凝結氣勢?”黃麟大感好奇。

他當初初臨此界時，便從辟玄那得知，此界極缺氣勢凝結之法，只有宋...

是了！

宋家不缺此法！

定是寇仲從宋缺那得知了此法後轉告徐子陵的。

果然，便見徐子陵一臉修羞赫的說道:“弟子不知，只知道氣勢極為重要，小仲想將宋家的氣勢凝結之法告訴弟子，但被弟子拒絕了。”

聞言，黃麟頗為欣慰的點了點頭，“無妨，為師這裡也不缺氣勢凝結之法，你可以和小仲一起琢磨，采兩家之長。”

翻手將《清靜經》和辟玄的那本《氣勢粗解》拿了出來，“此乃《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平日裡抽空多多誦念，對凝結氣勢，和以後打通陰陽蹺、維四脈有極大的幫助。”

“待氣勢凝結後，再以這《氣勢粗解》上的方法來熟悉和使用氣勢。”

考慮到凝結氣勢還需要一門契合自身的武學，便又取了一套《逍遙禦風》，“此乃我逍遙派根本武學，原本應是讓你一門一門學的，但為師瑣事頗多，不能常在你身邊，一並交由你了。”

《最初進化》

“多謝師父厚賜！”徐子陵一臉感激的抱拳躬身。

老實說，當寇仲拜入天刀門下後，他心中是極為羨慕的。

好兄弟不止一次想將宋家的秘法教他，但他不想寇仲難做，一直將其拒之門外，短短幾個月下來，他的實力跟寇仲已拉開了些距離，要說心裡沒點緊迫感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師父一次拿出這麽多好東西，還不禁他和寇仲互通有無，他如何能不感激?

黃麟擺了擺手，“《逍遙禦風》包攬的武功極多，其中《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乃心法，你先改修此法。”

“之後便可學《禦盡萬法根源劍經》，此劍經乃為師將《凌波微步》和《獨孤九劍》結合而來，若有困難，當依此路而尋，切記！”

在他的想法中， 徐子陵的性格和逍遙派的武功是極為契合的，如今徐子陵使劍，當以此功來凝結氣勢。

若不行的話，便只能換《天山折梅手》或《天山六陽掌》了。

“是！弟子謹記！”徐子陵恭恭敬敬的再次行禮後，雙手接過這摞書冊。

黃麟喝了口茶，指了指徐子陵手中的《逍遙禦風》，說道:“為師先給你講講《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

“多謝師父！”徐子陵連忙翻開那厚厚的一本《逍遙禦風》，在裡面找到心法篇。

黃麟逐字逐句，開始講解起《長春功》，徐子陵神情專注的學習著，偶爾會提出一些自己的見解。

當中有些想法也會令黃麟眼前一亮。

山間清風吹過，帶起片片枯葉飄落。

直到日頭偏西，外面傳來了寇仲急促的腳步聲，才將這靜逸的氣氛打斷。

這家夥明顯是故意將腳步放重，顯然是為了提醒二人，也算是避嫌。

寇仲才上石橋，便急聲說道:“先生，有緊急消息。”

“哦?說說是何消息?”黃麟詫異的轉過頭。

嶺南這邊有再大的消息，宋缺也不至於讓寇仲專門跑一趟來告訴他才是。

寇仲進到亭中，朝黃麟抱拳行了一禮後，才說道:“智叔從中南半島傳來急信，說是發現了慈航靜齋的宗門所在！”

黃麟直愣愣的看著還躬著身子的寇仲，有點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話。

慈航靜齋?！

中南半島?！

這是在搞笑吧?！

慈航靜齋在怎麽會在那鳥地方?

未分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