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西去,各工兵部隊還在埋頭修築工事。規模最大的是從薛郭莊村向貫台渡口延伸的蛇形戰壕,一共分為三條,向巨蟒一樣向前蜿蜒。
南曹村方向因為隻修了一道蛇形戰壕,節省了不少人力,所以後來居上,搶先一步逼近了日軍陣地。貫南陣地的工事沒有向前延伸,不過一營偷偷把兩門速射炮搬了過來,並修築了堅固的掩體,打算趁日軍不注意時直接轟擊他們的陣地。
繳獲的這種日製94式速射炮雖然性能比較落後,但是對沒有鋼筋水泥的土木工事還是有很大的殺傷力的。
日軍龜縮之後,戰壕越修越近,很快就逼近了兩百米的范圍內。陳團長興奮地對霍連長說:“小霍,乾得好!照這樣下去,天黑前就能逼近日軍陣地了。”
霍連長沒有那麽樂觀。他皺了皺眉說:“小鬼子全躲在工事裡面,實在是太反常了,我擔心他們有什麽陰謀。”
呯!一聲槍響突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兩人忙臥倒在地。旁邊傳來一陣騷動,一名班長跑來報告說:“團座,又有一名弟兄挨了鬼子的冷槍,已經光榮了。”
陳團長大怒,破口大罵道:“這幫狗娘養的,就知道打黑槍!你馬上去通知一連,讓他們組織槍法的戰士把小鬼子給我打回去!”
呯呯呯……日軍不斷偷襲,接二連三地打倒了好幾名暴露在外的戰士。工兵團也不甘示弱,組織了一個加強排與日軍對射。沒想到日軍槍法確實厲害。才打了幾輪這個加強排就傷亡過半。
霍連長一看,忙建議道:“陳團長,我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是讓戰士們盡量不要暴露在工事外面。”
陳團長皺起眉頭,說:“總得留人警戒吧?不然小鬼子摸到戰壕外面咱們都不知道!”
霍連長說:“您先讓弟兄們撤下來,警戒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於是戰士們全部退回到戰壕以內,除了推獨輪車的戰士以外,基本上都在地平線以下活動。這樣一來,負責打冷槍的日軍神槍手們就傻眼了,因為前面根本找不到目標。
趙雲祥旅長舀著望遠鏡。邊觀察邊說:“看來兩百米以內就小鬼子步槍兵的精確打擊范圍。咱們以後在這個范圍內行動一定要特別小心。”
黃副旅長說:“這可不見得,陳團長的警衛員就是被鬼子從五百米以外一槍打死的,據說正中心臟!”
趙旅長擺擺手,說:“那只是個別現象。小鬼子要是都有這個水平。咱們還打個屁。上吊投河算了。”
黃副旅長聽了哈哈一笑。沒有說話。
呯!霍連長剛把一具潛望鏡伸出戰壕準備窺探敵情,沒想到一名日軍呯的一槍就給打得粉碎。他收回只剩半截在手的潛望鏡,對通訊員說:“請陳團長跟趙旅長聯系。讓貫台陣地的友軍幫我們警戒!”
陳團長聞訊趕了過來,說:“霍連長,咱們克制不了鬼子的冷槍不說,就連警戒都要人家幫忙,傳出去不就成了大笑話了嗎?”
霍連長安慰道:“只要打贏了就不算笑話。”又解釋說:“貫台村一帶射野開闊,又在日軍的有效射擊范圍以外,可以用望遠鏡觀察敵情。這是我們的優勢,應該發揮出來!”
趙旅長接到求助電報後就讓一營把一部小電台搬到了貫南陣地,由他們負責向兩翼的友軍通報日軍的動向。這樣一來,戰士們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在地平線以下修築戰壕。日軍槍法再準也沒有用武之地了。當然,擲彈筒還是可用的,但用了之後就要承受33旅炮兵的反擊。
看著戰壕離日軍的陣地越來越近,黃副旅長說:“我建議讓貫台陣地也加入對日軍的攻擊。特別是那兩門速射炮,閑置起來就太可惜了。”
趙旅長想了一下,說:“軍座一直不同意,還是再請示一下吧!”
鄭衛國接到電話,想了一下,說:“我再給你們調四門平射炮過來,分別從薛郭莊村和南曹村發動攻擊,貫南陣地暫時不要動用。”
趙旅長為難地說:“可是軍座,一營現在情緒很大,我沒法向弟兄們交待啊!”
鄭衛國說:“這有什麽好交待的?要是他們閑不住就繼續加固工事,要修得連重炮都炸不塌!還有,你們現在的進度太快了,必須要壓一壓,盡量把工事修得更堅固一些。”
放下電話,站在一旁的段雙虎忍不住說:“軍座,我覺得您也太謹慎了!打個渡口跟攻城一樣,小鬼子的重炮都撤了,咱們至於這樣小心嗎?”
周參謀長笑道:“小心無大錯嘛!咱們現在就算舀下渡口也要等到明天才好渡河,沒有必要趕時間。”
鄭衛國笑道:“其實我也想趕時間,但咱們還有兩個威脅,不得不防!”
張東凱副師長奇道:“都打到這份上了,小鬼子還能翻盤不成?”
鄭衛國解釋說:“翻盤當然不可能,但足以把我們的進攻部隊打到崩潰。”他站起身來走到地圖前面指著黃河南岸說:“你們別看日軍的重炮部隊已經撤退,但從射程來看,仍然可以輕松地打到北岸。再者,前些日子鬼子的陸航部隊多次出現在南岸,沒理由不到北岸來。”
大夥兒一聽,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防重炮和防空襲一直都是97軍的短板,而且這一劣勢在幾年之內都休想擺脫。
盡管鄭衛國一再要求各部放緩進度,但兩百米的距離就那麽長,修著修著就靠攏了日軍陣地。這種迫近作業的方式給日軍帶來了極大的壓力,他們先後組織了好幾次反擊。但在空曠地帶,誰衝鋒誰先死。衝了幾次,傷亡一次比一次大,岡本最後也不敢搞什麽短促突擊了,只能任由33旅的工事迫近。
參謀小笠原憂慮地說:“少佐閣下,照這樣下去,敵軍迫近我軍陣地已經難以避免了!”
岡本哼了一聲,說:“迫近陣地也不過是贏得了一個與我軍近戰的機會而已,戰鬥最終還是靠子彈和刺刀說話。”
“我看可以讓飛雷炮上了!”趙旅長放下望遠鏡對黃副旅長說。
黃副旅長點點頭,說:“好。我馬上去通知他們。”
與飛雷炮連一起進入陣地的還有一個速射炮連。他們分為兩組,分別從左右兩翼向日軍陣地發動了轟擊。
呯呯呯……速射炮很快將日軍的地表工事打得千瘡百孔,還沒等日軍反應過來,飛雷炮也開始發威。一個個炸藥炮被扔進了日軍陣地。然後劇烈的爆炸。這個就有點兒像大號的爆破彈。就算躲在工事內也會被爆炸產生的衝擊波給活活震死。
趙旅長用望遠鏡觀察了一會兒,擊節叫好,說:“就這麽打!再來幾下。小鬼子就要完蛋了。”
黃副旅長忍不住說:“旅座,我剛才清點了一下,彈藥已是不多,炸藥也消耗得非常厲害。依我看,不如讓各營衝擊一次。反正也就幾十米的距離。”
趙旅長想了一下,說:“嗯,也好!是該讓弟兄們見見血了,你馬上通知三營和五營做好準備。”
轟轟轟……在步兵衝鋒前,各部炮兵先進行了長達三分鍾的炮火準備,日軍陣地很被煙塵籠罩。
“衝啊!”兩個連的部隊以班排為單位,迅速衝出了戰壕,趁著硝煙尚未散盡就衝入日軍陣地。日軍士兵剛才掩體裡面鑽了出來,一見之下,嚇得狂喊道:“敵襲!”
敵我雙方一個拚命地攻擊,一個拚命地防守,都是死戰不退。甫一交戰,戰鬥就迅速進入了白熱化。
噠噠噠……戰士們剛剛掃清了外圍陣地的日軍,又趁勢向縱深撲去。沒想到這個陣地內部還另有乾坤,戰士們一時沒有防備,頓時傷亡慘重。
黃副旅長一看,著急地說:“不好,兩個連攻不進去,得馬上增援!”
趙旅長點點頭,對通訊員說:“馬上通知三營和五營再派一個連上去,記住,打退日軍之後就馬上退。另外再通知炮兵做好準備,我軍一退就馬上轟擊日軍陣地。”
“殺啊!”就在戰士們被日軍的反撲打得節節敗退的時候,兩個連的援兵及時地增援了上來。33旅都是300人的大連,相當於加強連,四個連的兵力火力加起來比日軍一個大隊還要強,在輕武器方面更是厲害許多。
嘟嘟嘟……嘹亮的衝鋒號突然吹響。正在拚命抵抗的日軍嚇了一跳,以為33旅又要強攻,就下意識地回收了一下。沒想這回的衝鋒號卻是撤退的信號,戰士們只是稍愣了一下就迅速退出了日軍陣地。
戰士們說退就退,迅速撤得一乾二淨。日軍正打得起勁,對手突然沒了,一個個都有些傻眼,不知道是該進入工事固守,還是該繼續追擊。
岡本突然想起了什麽,臉色一變,忙喊道:“全部進入工事,快快的!”
轟轟轟……日軍士兵正準備朝掩體內鑽,33旅的炮火已經猛轟了過來。不少日軍都暴露在工事外面,一時間死傷慘重。
岡本看得兩隻眼睛恨不得噴出火來,氣得大罵道:“八嘎!狡猾的支那人,我要殺光你們!”罵了一陣還不解恨,又拔出指揮刀將一張桌子劈成了兩半。
趙旅長高興地說:“哈哈,小鬼子,這回上爺爺的當了吧!快去通知三營和五營,讓他們把日軍內部的工事構造都畫出來,各步兵連和炮兵連都發一份。大家都好好研究一下,爭取在下一輪攻勢中拔掉這個釘子!”
黃副旅長高興地說:“好,事關重大,我親自去趟前線。”
正說著,天空中突然傳來嗚嗚的號聲。這不是衝鋒號,而是防空號。黃副旅長朝空中看去,大叫道:“不好。鬼子空襲來了!”
趙旅長忙拉了他一把,邊走邊說:“軍座早有安排,咱們先撤!”他們和旅部的工作人員一起迅速將東西收好,然後通過交通壕轉移到了防空掩體中。
呯呯呯……噠噠噠……防空團的高炮和重機槍迅速開火。日機大概沒想到這裡會有這麽強大的防空力量,明顯地吃了一驚,然後迅速拉高。不過,這回日機是志在必得,遲遲不肯離去,一直呆在高空不住地盤旋。
段雙虎啐了一口唾沫,罵道:“小鬼子可真陰險。早不來。晚不來,這個時候突然竄出來,明顯是想打咱們一個措手不及。”
鄭衛國之前一直擔心日機空襲,現在反倒松了一口氣。他朝天上看了看。說:“鬼子也就剩這幾招了。只要咱們扛過去。後面的活兒就輕松了!”
轟轟轟……日機不斷地把炸彈傾泄下來,33旅的好幾處陣地都被硝煙所籠罩。遠處的日軍士兵都得意地歡呼起來。小笠原甚至說:“支那軍此番必受重創,只怕再也沒有力量攻擊我軍陣地了。”
岡本搖了搖頭。說:“不能小看那些支那人!他們的技戰術水平比我們以往遇到的支那軍隊明顯要高出一個層次。”
由於日機隻敢進行高空轟炸,偏偏他們高空轟炸技術還不怎麽樣。炸了一陣子之後,日機把炸彈都扔光了,不得不相繼返航。
咳、咳、咳,戰士們從戰壕裡面鑽出來,一個個都被炸成了泥猴子。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黃副旅長親自趕到前線,大聲道:“三營長呢,快叫他來見我!”
三營長一路小跑過來,吃驚地說:“副座,您怎麽來了?這裡太危險了,您還是快回指揮部去吧!”
黃副旅長擺擺手說:“你們能來,我就不能來?先別管我,快去清點傷亡!”
三營長說:“傷亡已經統計出來了,戰死三十七人,其中十一連二排二班、三班全體陣亡,其余各部無重大傷亡,都是零星戰損。”
黃副旅長吃了一驚,說:“兩個班全體陣亡?”
三營長悲痛地說:“小鬼子的航空炸彈正好落在他們班的掩體旁邊,一下子就全炸塌了……”
黃副旅長沉默了一會兒,說:“把烈士的遺體好好安葬,我再去工兵團看看!”
工兵團的情況比三營還要好一些,因為他們的位置離日軍陣地更近,日機心有顧忌,反而不敢投彈了。還有一點就是他們的工事確實比三營修得要好,畢竟他們受過專門的訓練。
戰士們剛剛被日機堵在工事裡面炸了個稀裡嘩啦,心裡都憋了一肚子火。這下見黃副旅長親自到了前線,都紛紛請戰,要求再打一次渡口。黃副旅長忙通過電台向趙旅長請示,趙旅長又把電話打到了軍部。
此時天色漸晚,周參謀長說:“軍座,天馬上就要黑了,您看是趁著天黑之前舀下渡口,還是等到明天早上再動手?”
鄭衛國想了一下, 說:“既然進展這麽順利,可以讓33旅再試一下,不過攻擊時不要把部隊全部投進去,而是以輪番攻擊為主。如果舀不下,也不要勉強。”
周參謀長說:“您是擔心日軍用重炮轟擊渡口陣地?”
鄭衛國點點頭,說:“依日軍的秉性,絕對乾得出來,我們不得不防。”他是擔心的是33旅主力衝上日軍陣地後,日軍用野戰重炮把他們岡本一起炸掉。這在戰爭史上多次出現,日軍既然把岡本大隊當做了棄子,肯定乾得出來。
周參謀長笑道:“軍座,要是這樣的話,我們不如將計就計,借日軍的手炸掉貫台渡口!”
鄭衛國忙道:“計將安出?”
周參謀長附耳低聲說了幾句,最後說:“軍座,您看這個法子行不行得通?”
鄭衛國點點頭,說:“我看確有幾分希望!反正失敗了也沒什麽損失,大可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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