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節省糧食和避免喝酒誤事,第四十一集團軍法處對將士飲酒有著嚴格的規定。鄭衛國他們以身做責,席面上便沒有上酒,只是撿大魚大肉的好菜上了十幾個,然後風卷殘雲般橫掃一空,吃得很是盡興。
本來以冀中的富庶,吃相用不著這麽難看。像97軍剛來那一會兒,部隊的夥食就挺不錯的,每人每天都有二兩肉或者一個雞蛋。可隨著部隊急劇增加和幾大防禦工事的修建,開銷實在太大。肉食和雞蛋是保證不了了,只能讓戰士們混個肚兒圓。
馮軍長見幾人吃得滿臉是油,笑道:“總座、參座、柱子,這味道怎麽樣?我就說他們家手藝不錯吧!”
“嗯,真是沒的說!”柱子使勁兒吞下一口紅燜雞,翻著白眼說:“這雞也不知道是怎麽做的,真他娘的好吃!總座,改明兒讓炊事班的老孫頭過來學學?”
鄭衛國笑罵道:“胡說八道!人家就靠這手藝過日子,你學去了讓人家還怎麽做生意?”
柱子點頭說:“也是!俺們老家那塊兒有個賣小吃的譚老蔫,就會一手煎餅果子還生怕被別人學去了。只是這裡也太貴了,俺一個月的飯錢在就夠吃上一頓的。”
周參謀長打趣道:“你不是剛得了兩條小黃魚嗎?天天來是不行,每個星期來一趟也夠你吃上一年了。這麽錢你留著幹啥?不會是想攢著娶媳婦吧!快給說說,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嚴格來講。那兩根金條屬於賄賂的黑錢,應該交公。但鄭衛國曾立過一條規矩,凡是有外人行賄只要主動向上級報告就可以保留財物,若隱瞞不報則嚴加懲處。他認為這樣可以有效避免敵人糖衣炮彈的襲擊,但具體效果如何還有待驗證。
柱子嘿嘿一笑,傻乎乎地說:“啥樣的媳婦兒值這麽多錢!俺就想等趕走了鬼子,也在奉天鄉下買套宅院,再置上七八十畝地。嘿,那小日子過得,嘖嘖!”
大夥兒一聽都忍不住大笑。但笑完之後又有些傷感。鄭衛國突然想到這具身體帶給他的記憶。也是在東北鄉下,農婦山泉有點兒田,過著逍遙又安穩的日子。似乎太過平淡了些,可只有經歷過戰亂的人才知道它的珍貴。
馮軍長不知是想起了什麽。歎了一口氣突然變得有些意興索然。可能是怕掃了大家的興。又岔開話題說:“總座。德國人說的那……”
周參謀長忙咳嗽一聲,低聲道:“此地人多眼雜,我們回去再談吧!”
這家飯館的環境雖然很不錯。但畢竟是開門迎客的地方,討論機密事宜顯然不合適。馮軍長也醒悟過來,見大家都放下筷子了,就建議說:“總座,參座,我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咱們先回去?改天卑職再來做東。”
鄭衛國點頭說:“好,那柱子去把帳結了!”
飯店的掌櫃早就注意到他們了,打聽到是堂堂總司令,哪裡肯收飯錢?被柱子逼得急了,就推說找不開。柱子嘴笨說不過掌櫃,隻好回來報告。鄭胡子和周參謀長也沒帶錢的習慣,還好馮軍長身上有錢,不然就要出洋相了。
掌櫃卻還是不肯收,感激地說:“貴軍真是仁義啊!小老兒活了大半輩子,什麽樣的軍隊沒見過,像貴軍這樣對老百姓秋毫無犯的還只在戲文裡聽過。不過小老兒這單是誠心免的,鄭將軍帶著將士們打鬼子,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咱兒免一頓飯錢算啥?客官們都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其余的食客也紛紛幫腔,說是掌櫃的一點兒心意,鄭將軍就收下吧!
鄭衛國擺手道:“鄉親們的心意我領了,可吃飯要給錢是軍規。我不能帶頭壞了規矩!” 最後還是堅持把飯錢結了。今天能免了總司令的單,明天團長也可以吃白食了,後天軍紀就會蕩然無存。
從酒樓出來,周參謀長問道:“總座,是去集總司令部,還是去63軍軍部?”
鄭衛國問道:“你們那邊都忙完了嗎?”
馮軍長忙道:“忙完了,就去總座那邊談吧!反正92師有鄧副軍長在,91師有閻參謀長負責。”
於是一行人直奔司令部,主要是想合計一下該從德國要些什麽東西。前兩次交易都是為了應急,可以說有些饑不擇食。現在局面大好,完全可以待價而沽了。剛進大院,就見門口拴一大肥騾子,旁邊還擱兩麻袋,看上去份量不輕。
柱子眼尖,一眼就認出這騾子了,忙道:“肯定是程副司令回來了,他走的時候就是騎的這匹騾子。”
前段時間八路軍總部開會,楊教授和程政委都去了。本來鄭衛國也該去一趟的,但實在是走不開。物資轉運、青霉素交接,還有德國油田的事情非得有他在場才行。
正說著,程政委和楊教授恰好從裡面走了出來。兩人抬頭一看,見鄭衛國等人也在,笑道:“說曹操曹操到!司令員,我們剛才還說到你呢!”
鄭衛國打趣道:“不會是說我壞話吧!”又指著那倆兒麻袋說:“你們大老遠的跑一趟多不容易啊,回就回吧,還帶了這麽多禮物來!”
程政委笑道:“這倆兒麻袋還真是給司令員帶回來的,不過不是我和楊教授出的錢。”
柱子年輕,好奇心重,上前用手摸了摸,一臉驚訝地說:“咦,都是些啥玩藝兒,怎麽摸著好像是武器啊!”
“呵呵,猜得沒錯!”楊教授上前解開袋子,笑道:“這裡面啊就是武器,而且還是全新的家夥!都是八路軍總部讓我們帶給司令員的禮物。”
鄭衛國頓時來了興趣,笑道:“哦?快舀出來看看都有些啥寶貝!”
大家忙上前將袋子裡面的武器一一取出。計有步槍三枝、迫擊炮三門,還有各種口徑和型號的子彈、榴彈、炮彈若乾。三枝步槍型號各異,其中一枝有點兒像漢陽造,可仔細一看細微之處卻有很多不同。還有一枝槍型修長,看上去像是三八大蓋,用的卻是馬四環的槍機。最後一枝最為古怪,竟然有兩個槍筒,也不知是做什麽用的。迫擊炮則分大、中、小三個,最大的應該是82毫米口徑,中間那個是60毫米口徑。最小的只有50毫米口徑看起來更像是擲彈筒。
這些武器從外表看都很新。但工藝稍顯粗糙。一些細節方面設計得不錯,似乎是綜合了一些同類產品的優點。但由於沒有銘牌或者鋼印,無法判斷是哪裡生產的。
馮軍長蹲下來端詳了半晌,滿臉疑惑道:“這是哪國產的。我怎麽都沒見過呢?”
周參謀長也沒看明白。猜測說:“難道蘇聯給的援助產品?”
鄭衛國笑道:“這哪像老毛子造的東西。我看是八路軍各兵工廠自己打造的吧!”
程政委和楊教授相視一笑,解釋說:“還是司令員眼光準,這些都是八路軍各兵工廠生產的軍火樣品。專門送到總部檢驗去的。回來的時候,左副參謀長讓我給司令員帶回來看看,說是要加強軍事交流。”
馮軍長聞言大吃一驚,忙搬過一具小型迫擊炮,在炮口比劃一下,驚訝地說:“八路在敵後都能造迫擊炮了?這是六零炮吧!”
程政委點點頭,笑道:“嗯,這是一二九師兵工廠生產的六零迫擊炮,全重20公斤,最遠射程1200米,最大射速每分鍾30發。”
鄭衛國也湊上前看了看,現在第四十一集團軍就缺連、排一級的壓製火力,用六零迫擊炮是再適合不過了。平安縣兵工廠也研發了一款,但離裝備部隊還需要一段時間。
程政委問道:“司令員,這種六零炮跟我們兵工廠試製的相比如何?”
鄭衛國單手提了起來,覺得有點沉,說:“射程射速都還行,就是重了一點兒。一名戰士想搬著走還是有點吃力。”
程政委解釋說:“主要是沒有好鋼,軌道鋼如果造得太薄就容易炸膛,使用笀命也低。”
鄭衛國點點頭說:“嗯,我們兵工廠事實上也面臨這個問題。現在這條件想建個煉鋼廠太困難了。”
根據地兵工廠建設了這麽長時間,鄭胡子又倒處搜羅工人和機器,但煉鋼廠還是沒辦起來。到目前為止,只能生產白口鐵和灰口鐵。白口鐵是煉鋼的原料,生產了一大堆,可就是沒法變成鋼,所以之後就以生產灰口鐵為主。灰口鐵雖然也是生鐵的一種,但它比較軟,鑄造性能好。現在根據地造手榴彈和迫擊炮彈就是用的這種鑄鐵,碎片率相當不錯。
只可惜大部分身管火炮(山、野、重、高)用的都是鋼炮彈,所以光煉灰口鐵也沒用,必須得有鋼材。目前兵工廠生產山炮炮彈用的都是軌道鋼。這種鋼材比炮膛鋼要軟得多,加工起來也很方便。只是要從鐵路上扒回來也不是那麽容易。鐵路那是日軍的命根子啊,想扒就得跟鬼子拚命。毫不誇張的說,每一段鐵軌都是用命換的。
程政委說:“司令員不是從委員長那裡要來了一批鋼錠麽?”
鄭衛國點點頭說:“嗯,是要了不少。可那個孔胖子辦事太不爽利了,現在到貨才十幾噸。”說著說著就有些惱火,忍不住攤開雙手罵道:“你們說這種人害人不?”
那批鋼錠其實是閻老西兒在戰前從捷克斯柯達兵工廠買來的。本來想搶在日軍全面侵華之前造出一批大炮來,可沒想到物資剛到香港戰爭就全面爆發了。沒過多久,太原淪陷了。雖然從兵工廠搶運出一千多台小型機械,但造炮是不可能了。老西兒心想不能白白便宜了日本人,就當作順水人情送給了中央。
這批鋼錠數量極大,有資料說高達二十五萬噸。從當時各國的鋼產量來看,這個數據似乎有些誇張,況且老西兒進的還是炮鋼,斯柯達只怕也舀出來這麽多。當然,即便沒有二十五萬噸,也不是小數。
抗戰前幾年,軍政部兵工署還能造點武器、炮彈啥的,用的就是這個鋼。質量還行,產量也還過得去。
遺憾的是,孔胖子當年只顧發國難財,竟然沒把這麽重要的戰略資源搶運到大後方。兵工署每次要用時,才從香港拉一點回來,結果剩下的一大批在42年香港淪陷以後全便宜了日本人。研究國府抗戰時期的軍工生產就會發現,42年以前還是能造的鋼製產品的,可42年以後幾乎在猛然間陷入了停頓,就是因為斷了這最為重要的原料。
鄭衛國打聽到這個情況之後,就跟孔胖子做了一批交易,以十倍的運價請他運到華北來。征得委員長同意之後,孔胖子立馬就樂顛顛地答應了。現在這批鋼錠已經有部分送到了平安縣兵工廠,尚在測試其性能。
馮軍長一聽,不管孔胖子如何,先歡喜道:“總座,這麽說咱們也能造六零炮了?”
鄭衛國笑道:“你問參謀長,這事兒是他在管。”
周參謀長解釋道:“我們參謀部合計了一下,認為這麽好的鋼(斯柯達的炮鋼當世第一)造迫擊炮太可惜了。現在正想辦法造步兵炮或者山炮。當然迫擊炮我們也在造,有60炮也有82炮,用的也是軌道鋼,性能估計跟八路軍的差不多,技術上倒是可以互相借鑒一下。”
程政委點點說:“左副參謀長也是這個意思。司令員和參謀長可別小看八路軍的兵工廠,生產能力因為機械配置不齊,可能不如我們,但設計能力只怕要在我們之上。”
鄭衛國呵呵一笑,點頭說:“嗯,這個我信!”
都說土八路,土八路,其實八路洋氣得很,隊伍裡喝過洋墨水的專家比兵工署那幫不著調的家夥強多了。就舀八路軍的軍工來說,成員來自五湖四海,有從歐洲回國的留學生,有從南洋歸來的華僑,有國內高等學府的教授和學生,有大城市工業產業的技術人員,還有根據地土生土長的能工巧匠,其中僅名頭響亮的就有100多位。
像日本東京工業大學內燃機研究室的研究生郭棟材,留學英國的冶金博士張華清,日本早稻田大學電機系畢業的電氣工程師程明升,畢業於德國柏林工業大學鋼鐵系的陸達,燕京大學物理系的研究生張芳,北平大學工學院的畢業生鄭漢濤、牛治華,清華大學工學院的學生高源、李守文等等。人員太多,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了。
除了這些“洋專家”以外,還有黨組織從各地搜羅來的奇人異士,比如陽城豫晉遊擊支隊修械所的韓忠武等人甚至還用手工摳出過幾枝手提衝鋒槍來。這水平若放在解放後,估計也是傳說中“八級工”的水平了。
這些情況鄭衛國是知道的,周參謀長卻有些不服氣,說:“規模可能比咱們兵工廠大點兒,設計能力和工藝水平只怕有所不如吧!程副司令可能不知道,咱們兵工廠可是有德國技師的!”
程政委不以為忤,笑道:“不信是吧,參謀長要不要試試八路軍造的這些武器?”
周參謀長說:“好啊,剛好兵工廠送了一批樣品到裝備部,要不舀來比試一下?咱們可說好了,要是程副司令帶來的樣品沒咱們自製的好,您可得請吃飯。”
程政委笑道:“行,要是我們自己兵工廠生產的東西更好,輸了我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