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武德伸了伸爪子，看起來真的灰常淡定。
　淡定的好似在這場沒有盡頭的高空墜落中，我們不是去赴死一般。
　似被黃武德無畏的精神感染，我心情稍加鎮定下來，“我沒感覺，你為什麽會有感覺啊。”
　“你看，這座山一開始是不是啥事沒有?”黃武德那張黑黝黝毛茸茸的臉，擺出了公知的模樣。
　見我點頭，黃武德繼續悠悠然的道，“自從你姐姐那小娘們上來，山就開始塌陷，有那麽巧的事嗎?”
　“按你的意思，你啥也沒感覺到，臆測山體塌陷跟青璃上山有關，就跟我說王陵受到召喚?”我現在覺得黃武德那張滿嘴跑火車的嘴，真是一個字兒都不能信。
　哪怕是這種死在頃刻的時候，他都能編出來瞎話蒙人。
　黃武德點點頭，半眯著綠豆般的眼瞳，精神控制不住的蔫了下去。
　“你別睡啊，黃武德，你千萬不能睡，睡了可能就醒不過來了。”我在下墜的過程中，身體完全失重。
　不能做任何給黃武德止血療傷的動作，否則就會顧此失彼，讓他從我懷裡栽出去。
　黃武德咳嗽幾聲，咳出了一灘黑色，無所謂的道:“反正摔下去也得死，莞兒，其實我真的……很舍不得……你這麽個大美人……香消玉殞……世間又少一絕色佳人，遺憾……遺憾……”
　聽著黃武德幽幽感歎，感受著他氣海裡靈力一點點的枯竭。
　我蹙眉探入一些靈力到他身體，遇到了功法相衝的排異壁壘。
　只能更加收斂的，小心翼翼的給他渡入少許靈力。
　下墜了這麽久，還沒到底。
　肯定是早就穿過山腹，往地殼中裂開的縫隙栽進去，就跟那個馬裡亞納海溝似的。
　可真是倒霉他媽給倒霉敲門，倒霉到家了！
　再這麽往下掉，估計得掉到地心吧??
　幾萬米的高度墜地，我看連摔成肉餅的機會都沒有，身體直接摔分解了，連dna都找不到了吧。
　墜落感足足持續了十分鍾，突然間我身體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去多久，我在一片冰冷的水中醒來。
　水體比一般的水有浮力，人泡在水中感覺輕飄飄的，像是一片羽毛。
　若是普通的水，那麽高墜落下來。
　對人體來說無異於是水泥地，也是要粉身碎骨的。
　因為水體的特殊，我才沒摔死。
　只是可能衝力太過大，墜入水中的一瞬，導致了我的昏迷。
　思緒理清了之後，我腦海裡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尋找青璃的下落，“婆婆！婆婆，你在哪?你……還好吧??”
　慌亂涉水的過程中，我看到了在幽夜中，散發著血紅光線的長長的血絲，仍舊纏在我的腰肢上。
　心下便平穩了，青璃要是出事了。
　血絲失去了血液供養，會馬上消散。
　然後，我才想到懷裡還有個身體完全僵透的黑毛鼬。
　“黃武德！！你醒醒，我們沒摔死，喂~”我手去觸摸懷中的黑毛鼬，他的觸感冰冷僵硬的令人心慌，雙目緊緊閉著。
　我沒來由的難過起來，眼中的淚水一串串跌落。
　手裡卻不含糊，抽出了一根補充靈力的黃絲帶綁在黃武德的爪子上端，又拿出針線縫補他身上長長傷口。
　平時只要一刺繡，就能穩若磐石的手有些顫。
　我看著黃武德被水衝刷的發白的創口，以及被水浸泡過微微腫脹的內髒。
　難受的眼淚流的更多了，唇角也跟抖動。
　在倉庫裡的時候我只是想著，既然可以安全下山。
　便等情況稍微穩定，再給黃武德處理傷口。
　誰知道突然之間遇到了無法阻擋的地陷，更無法幫他處理傷口。
　就算是神仙受了如此重傷，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我無法遏製胸中的情緒，哭出了聲。
　在這陌生的環境中，我無暇去管周圍的情況。
　一心隻想要救活那隻小小的，傷勢幾乎貫穿全身的黑毛鼬。
　縫合好了他的傷，又馬上繡療傷的布條。
　將布條扎在他的另一隻爪子上，“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別死，黃武德，我不想害死你的……你要是死了，我會歉疚一輩子的……所以你千萬不能死……聽見了嗎??”
　怎麽辦?
　我現在要怎麽才能救活他??
　“莞兒，你……你真逗。”一個吐水的聲音響起，懷中毛茸茸的小動物，突然變成了一個黑衣的美少年。
　陡然將懷裡增加了重量，我嚇得頭髮根子都豎起來了。
　抬手就把少年丟出去，濺起滿臉的水花，“你命可真硬，這都不死。”
　“本來是死了，都走到黃泉路上，卻聽一個美嬌娘在給我哭喪，我便舍不得死了。”美少年跌落在水中，卻沒有沉下去。
　借著這怪水巨大的浮力，懶洋洋的趴在水面上，一隻手還騰出來撐著下巴。
　我滿臉都是這家夥落入水中濺起的水，雙目一瞪，怒視這欠揍的家夥，“你可別得意太早，你傷勢太重，也沒及時止血，現在不過是緩過一口氣。”
　“那又怎樣?我這輩子，能得莞兒為我掉一地眼淚，值得不能再值。”黃武德手指在水面上彈起一圈漣漪，欣賞著我此刻怒不可遏的臉，“怎麽會這樣，你生氣起來，更可愛了。”
　“早知道不救你了，看著你死了算了。”我見黃武德生死看淡，不珍惜生命的樣子，真是要把肺氣炸了。
　不過他的回光返照，讓我的心稍微鎮定下來。
　四下裡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這好像是一片汪洋一般。
　黑漆漆中，完全看不到盡頭。
　不過在距離我這裡百米處，好像是有一隻雕像。
　看著像是蛇的雕像，還是一條嘴巴銜著尾巴的大蛇，它遠遠看過去像是一隻莫斯烏比環。
　造型挺有意思的，只是讓人想不通，為什麽這麽深的地淵裡，有這種玩意……
　是誰人放在這裡的，又是誰人雕刻的。
　不過現在根本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先想著怎麽活下去吧。
　我此刻孤身一人，還帶了個大大的坑貨。
　可是有一隻蛇雕像在身邊，就好像多了個親人陪伴。
　給我以巨大的勇氣，我瞬間就有了些許的安全感。
　得先把坑貨黃鼠狼的性命徹底穩住，然後再去找青璃，想辦法出去……
　黃武德唇角略帶妖異的上揚，“你要舍得我死在這，怎麽會把自己的眼睛哭腫?小莞兒，你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嗎?”
　“不好意思我比較孤陋寡聞，不知道這裡是哪，沒辦法為你解答。你老實安靜點，留點力氣護住命燈，你快散功了你造嗎?”
　我懶得搭理黃武德，低頭檢查隨身帶的材料，看看能不能做出一件修靈衣。
　黃武德見我在斜挎包裡翻找，一臉的好奇，“菀妹，你在做什麽?找吃的嗎?”
　“媽噠，誰是你菀妹??惡不惡心?”我見材料夠做半身修靈衣，心底的沉重感松了松，抬頭丟給黃武德一個白眼，“我想試試看，能不能做一身修靈衣給你療傷。”
　“別做了，做生死繡傷神，留著力氣逃出去吧。”黃武德雙手枕在腦後，仰臥的姿勢躺在水裡，“我就算活下去又如何，到了外面，便看著你安睡別的男人枕畔。”
　“少嘴貧了，你生死由不得你，我要你活你就得活。”我的語氣不容置疑，快速的穿針引線做修靈衣。
　此刻空曠的遠處傳來涉水而來的聲音，不等我抬頭，就聽青璃劈頭蓋臉的道:“沒打擾你們兩個打情罵俏吧?”
　“婆婆，你沒事啊，擔心死我了。”我想也不想丟了手裡的針線，朝青璃狗刨過去。
　青璃的長發濕透，泡在水中如潑墨，臉色慘白的可怕，“你會擔心我?掉下來這麽久，也不去找我，跟一隻黃仙糾纏不清，我在水裡摔暈了，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我知道錯了。”我一把摟住青璃的脖子，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下，“是我疏忽了，沒有第一時間去找你，你沒受什麽傷吧?”
　“松開，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在你蘇菀眼裡，我就算是死了，你也不會有一絲絲難過吧。”青璃的聲音異常的冷冰。
　我拚命搖頭，把她抱的更緊了，“不要，我不松，嗚嗚~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很在意你的，真的，真的……”
　“別怪你妹了，我剛才斷氣了，你妹忙的給我急救。”黃武德看不下去，指著身上縫合後驚悚的傷處，幫我解釋道，“我身上的傷，是為了救你妹被袁洪打的，她這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性子，你這個當姐姐的還不知道嗎?”
　“什麽姐姐不姐姐?她是我兒媳，沒聽她喊我婆婆嗎?”青璃的手不知何時落在我的長發上，輕輕的往下順著，撫摸著我的腦後。
　黃武德傻住了，“我……靠……你是蛇君的老母??……親！?”
　骨子裡的怯懦讓這隻厚臉皮的黃仙，喊出老母二字後，老老實實在後面加了個親字。
　能屈能伸亦是黃仙種族的一大優點，不然這麽欠扁的性子，說不定早被滅族了。
　就在這時，“撲通”一聲。
　一隻抱著巨大石像頭顱的白毛大猩猩，從高處墜落。
　這家夥體積太大，加上懷裡還有個幾百斤的物件，登時是翻起了三四米高的水花。
　天女散花一般的噴灑，把我們仨同時噴了個正著。
　“袁洪?你……也從上面掉下來啊?”我渾身被水花砸中，吸了吸鼻子，轉頭去看那掉入水中的白毛大猩猩。
　不等袁洪上浮開口，黃武德摸了摸被撕裂的半張人臉的部位，眯起了陰森的鳳眸，“整座山體塌陷，山上的所有一切都該墜落下來，準確的問法應該是，他怎麽到了現在才摔下來。”
　“那還用說，自是抱住其主的雕像，在山腹裡掛了一陣。”青璃智商超高的，秒做分析答覆。
　話音落下，袁洪才滿身煞氣的從水裡掙扎起來。
　不過懷中依舊抱著其主禹王的頭顱，怕是到了最後禹王的雕像也禁不住山體坍塌，跟著解體掉落到這深淵裡。
　在上下打量周圍環境之後，袁洪從怒不可遏，凶神惡煞的狀態中直接抽離。
　那雙黑紫的嘴唇，嚇得都發白了，“這水是幽冥泉?我們到了……陰間了?”
　“要不是幽泉，我們摔下來，早摔成肉醬了好嗎?”看著面前惶惶不安的曾經的大哥，黃武德給外的淡定。
　甚至掬了一捧水，喝了一小口，“還挺甜的，這裡這麽深，怕是幽冥的最深處咯！”
　原來黃武德根本早就知道，這裡到底是哪裡。
　剛才他並未問我，而是想要告訴我，結果被我給懟回去了。
　“你不害怕嗎?”袁洪呼吸急促，不解的問。
　黃武德打了個響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我都不慌。”
　“我看你是瘋了。”袁洪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黃武德，低咒了一聲。
　他抱著手裡那顆石像頭顱，涉水找著出路，突然一下在水裡跪了，“塵世……塵世大蛇！！”
　“那個雕像叫塵世大蛇嗎?”我問青璃道。
　青璃摸了摸我濕漉漉的腦袋，“恩，掌管世間輪回之蛇。”
　我似懂非懂，“所以它把自己咬成一個圓環，代表的便是萬物皆有輪回，循環往複。”
　“你怎麽還能這麽淡定。”袁洪對著嘴銜蛇尾的塵世大蛇的雕像，虔誠叩拜完，歇斯底裡的對我們大吼，“我們死定了，在這裡遇到轉生大蛇，必然會被它卷入輪回當中！！”
　“婆婆，人畜死後，不是進陰曹地府麽?怎麽還有條塵世大蛇掌管?”我低聲問青璃。
　青璃少了往日對我的苛刻，知無不答的道:“塵世大蛇是最初的天道，作為地淵最深處，幽冥管不了的輪回，最終會落入這裡，被塵世大蛇轉入輪回。”
　“我們完了，這裡的時間是靜止的，我們被剝離三界六道了。”袁洪猙獰著滿口的犬牙，大聲的嘶吼。
　雙拳憤怒的捶打自己的胸肌，整張臉扭曲凶惡，“為什麽……為什麽我會跌落到這裡，遇到塵世大蛇??”
　我一聽時間靜止了，便去看手表。
　手表不知道是不是進水了，所有的指針都不走了。
　再去摸口袋裡的手機，冥泉貌似不會傷害電子產品的性能。
　屏幕還能打開，只是完全沒有信號。
　“婆婆，你哪裡有計時的工具嗎?”我不死心去問青璃。
　心裡思忖著，青璃不喜歡用電子產品。
　說不定，不僅沒手機，身上連手表都沒有。
　就見青璃從身上某處夾出一隻沙漏，“看吧。”
　“沙漏停了?”我看到翻倒的沙漏，用來短暫記錄時間的沙子，居然都不會往下墜落了。
　這個地方，果然是一出沒有時間的幽冥之地啊！
　青璃倒是無所謂時間停不停，低頭看著我一直掛在她脖子上的手臂，輕歎一聲，“蘇菀，你要抱我抱到什麽時候?”
　“抱一輩子噠。”我眷戀的道。
　青璃唇角抽了一下，“你不做修靈衣了嗎?”
　“對哦，可是……我怕你生氣。”我怯怯看著青璃。
　青璃就差頭上出現幾道黑線了，“我會生氣，你就不救人了?”
　“那誰說的準麽。”我尷尬的緩緩松手。
　遊過去，撿起飄在水面針線，繼續認命的做修靈衣。
　不趕緊做出修靈衣，黃武德這條老命休矣。
　過了十分鍾，安靜的幽暗中。
　發出了一聲振聾發聵的低吼聲，我道心平穩沒被驚動。
　只是想到了李白一句古詩，兩岸猿聲啼不住！
　袁洪趁著我們不搭理他，不死心的朝塵世大蛇雕像相反的方向泅遊，似乎想要逃脫被轉世的命運。
　黑暗的水體當中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了一條條純白色的蛇的尾巴。
　毒觸一般的卷著老猿的水桶粗腰，和他的兩條壯實的大粗腿，給生生往我們這個方向拽回來。
　袁洪哪裡能甘心，口吐赤金長劍，砍斷了蛇尾。
　發瘋一樣的在水中繼續逃竄，他如同一隻長了毛的老魚，遊的的飛快。
　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我們視線所及范圍。
　可是不出三秒，袁洪的身形再次出現。
　如此平靜無波，連水流都跟死水一般不會流動的幽泉裡。
　一個幾十米高堪比海嘯的巨浪，生生把他打了回來。
　把袁洪是打的眼冒金星，袁洪氣急居然變成了一個幾十米高的巨大的猿猴，試圖和巨浪壓製。
　深邃的水域中，掀起了無數滔天巨浪。
　巨浪如同巨人的巴掌，一巴掌就把袁洪打會原形，恢復原本的大小。
　“莞兒，你知道袁洪在夏商時候的封號嗎?”黃武德百無聊賴，豎起了屁股生出來的八根黑色的尾巴，尾巴搖來搖去的。
　我聽著巨浪聲，已經有點分心了，被黃武德一打岔徹底失去了專注力，乾脆放下針，“什麽封號?”
　“倒霉星君。”黃武德一本正經的道。
　深處絕境當中，明明心情壓抑。
　聽聞這四個字的封號，我還是忍不住笑噴了，“恩，現在看來，確實……有些倒霉。”
　轉眼，袁洪便被巨浪打到了我身邊。
　他氣息混亂不堪，身上的鎧甲早就被浪濤擊碎。
　生生吐了一大口血出來，“不是倒霉星君，是四廢星君。”
　“對對對， 呵呵呵，是我記錯了，瞧我這記性，兄長被薑子牙丞相，親自封禪為四廢星君。”黃武德樂不可支，笑聲陣陣。
　我簡直想當場扶額，之前見袁洪那般的霸道深沉，我還以為是什麽厲害到不行的角色。
　拜托，四廢星君和倒霉星君比起來，也沒好到拿去。
　何必非要糾正呢?
　白白給了黃武德取笑的機會……
　“黃武德，我給你做的修靈衣好了，就是……有點……火辣。”我手裡的材料少，做出來的修靈衣自然偷工減料，耗費的時間也少。
　黃武德立馬將自己上身的破衣爛衫扒了，套上我給他做的坎肩露臍裝，“哈哈，好看好看，菀妹妹做的衣服，我穿正合適，尤為凸顯我驚世絕豔的身材。”
　呵呵，這世上又多了一個比禦容凌還無厘頭的家夥了！
　我嘴角抽的厲害，卻突然感覺到水體的變化，低呼一聲，“這水面好像在起漩渦，它……不會演變成水龍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