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洛德對教堂的布局極為熟悉,憑借著強悍的肌肉記憶,他快速拐過幾個拐角,回到教堂中庭。
中庭裡空無一人,芙爾蓮娜大概還在儲物房。
暗自松一口氣,洛德取下腰間的獵人召喚鈴,舉在空中用力搖晃了幾下。
鈴鐺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鈴聲,向遠方傳去,很快隱沒不見。
只是這點微弱的鈴聲比起街道上轟轟烈烈的戰鬥聲顯得微不足道,洛德懷疑它的聲音能否傳出教堂。
於是他搖得更加起勁,頻繁的鈴聲嘈雜地響起。
但是身後緊隨而來的野獸並沒有繼續給他時間。
鋒利的尾刃如箭般朝著洛德心口刺來。
洛德騰挪身位欲要躲閃,那骨刃竟也如影隨形地在空中移動了方位,目標依舊直指胸口。
無法躲避,洛德唯有迅速拔出闊劍,劍尖向下一甩,反握劍柄,右小臂貼緊劍身,左臂呈十字交疊於右臂上,試圖共同抵擋。
尾刃與劍身相接的瞬間,一股巨力從劍身傳來。
持劍的洛德不受控制地倒飛向教堂木門處,撞碎了他親手放置的幾張木椅,發出了不知是木頭還是骨頭的生脆斷裂聲。
他隻覺得五髒六腑如遭重擊般疼痛。
強忍著劇痛扶門站起,持闊劍的右手微微顫抖,原本光滑的劍身外側赫然多出一個凹陷的小坑,那是被野獸尾刃刺出的坑洞。
他懷疑再抵擋幾下,闊劍就可以宣布報廢了。
身後的街道上傳來刺耳的吼聲,像是酣戰後的怒吼。
在其後又同樣響起了三四道吼聲,只是聲音中帶著強烈的憤恨,更像是挑戰的宣言。
“嗷!”
如同被螻蟻們挑戰了尊嚴般,眼前的野獸裂開血盆大口,仰頭狂嘯,震耳欲聾的狂吼聲震碎了教堂的玻璃,響徹整個村子,凌駕在所有戰鬥聲音之上。
離它最近的洛德更是頭痛欲裂,耳中轟鳴,嗡嗡作響,險些直接昏倒。
意識紊亂中,洛德伸手從衣袍中掏出黑色的筆記本。
嘩的一聲,單手將書頁展開。
看到那張書頁後,洛德雙指夾住,將其撕下——【輕微治愈】
書頁在脫離筆記本的瞬間便如粉末般消散,同時亮起了金色的光芒。
金色光芒化為一股充滿活力的清流,湧入他的體內,滋養著傷勢。
斷裂的背脊重新愈合,震傷的五髒六腑恢復活力,失鳴的耳膜重新清晰,外界喧囂的聲音再度回歸。
手持闊劍的右手緩緩握緊,洛德現在能夠理解筆記本中對【輕微治愈】的描述了。
【……最初級也最寶貴的奇跡,正因其掌控了生命,教會才能掌控人心。】
沒有人能夠拒絕生命的恩賜。
就在洛德的傷勢即將恢復到最佳,身心自然而然地放松警惕的時刻。
身前的野獸突然動了,積蓄已久的後肢力量在一瞬間爆發出來,前肢的利爪從上到下地朝洛德撲去。
身後就是教堂木門,洛德已無處可躲。
無論向左還是向右翻滾,都在野獸利爪的撲擊范圍之內。
然而,洛德絲毫不驚,雙腿發力,左右不行,身後封死,唯有向前。
正面迎著野獸撲來的方向靈巧地翻滾過去,從野獸腹下掠過,轉而到了它的後方。
猛力的撲擊未擊中洛德,正中了教堂大門。
在尖銳的利爪面前,厚重的木門都顯得有些不堪一擊,
被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暴露出街道上的景象。 午日被陰雲遮蔽,街道陷入黃昏似的陰暗,漫天下著大雪,寒風肆虐,視野之內皆是大片迷蒙的雪花。
朦朧的雪花之中,十幾具形態各異的異變人形若隱若現,相互之間瘋狂地進攻著。
當其中一個異變人形不慎倒下,便會被周圍的“同伴”毫不留情地撕爛。
在它徹底死亡時,其身上的膿液便如潮水般褪去,凝聚成一絲黑色流體,湧入身旁的異變人形中。
肉眼可見的,得到黑色流體的異變人形身上的膿包潰裂得更加徹底,更多的膿液從中流出,讓它的身形更加朝非人形態的方向扭曲,同時也更加強大。
相互吞食,只有最瘋狂的人形,才能站至最後。
似乎是街道上的“食物”氣息透過破裂的門縫傳到了教堂內,野獸在撲空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回身攻擊洛德這個弱小的生物。
它淺藍色的野獸眸子死死地盯著街道的異變人形,口中的兩排利齒間流下黏稠的如同口水般的液體,腹中傳來低沉的連綿的吼聲。
比起隻勉強能夠塞牙縫的洛德,它更想去街上吃真正的饕餮盛宴。
身後,洛德也看到了宛如血肉屠宰場一般的場景。
不再留手,它從袍中取出一個棕色的小包裹——正是亨特贈送的松脂。
【樹松脂】
【形態粘稠的焦樹松脂,持久且易燃。獵人們常將其塗抹於武器上,更好地狩獵獵物。據說它還擁有良好的防腐作用,是獵人保存屍體的福音。】
將松脂均勻地塗抹在劍身上,洛德的目光越發地危險,像是一頭覺醒了凶性的野獸。
現在已經不是野獸想不想走的問題,而是它能不能走的問題。
僅憑野獸展示出的敏捷與力量程度,對付街道上剛開始異變的人形基本上是一大口吞掉一個。
倘若洛德因為一時的安逸放離了它,讓它吞掉所有的異變人形,那最後他要面對的,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絕對無法戰勝的怪物。
一個因他短視而飼養出來的怪物。
目光之下,野獸的四肢緩緩提起,在看到又一個異變人形暴走拆毀居民木屋衝出後,它已經徹底放棄洛德,去追尋新的獵物。
也是這一時刻,洛德塗抹完畢。
右手輕揮,塗滿松脂的闊劍劍尖止於白蠟火焰之上,劍尖的松脂被引燃,生起焰火,進而如連鎖反應般迅猛地點燃了全部劍身,一瞬之間就燃起了熊熊烈焰。
洛德手持烈劍,微微俯身,而後猛然短靴蹬地,如離弦之箭飛往野獸的尾刃——蓄力橫斬!
鏘!
劍刃斬入血肉,野獸的尾刃被齊根斬斷,黑色的膿液噴湧而出。
“嗷!”
野獸前進的勢頭赫然停滯,發出了直衝雲霄的痛苦嚎叫聲。
狂暴地回身,獸瞳如燈籠般大,獸臉的五官猙獰得恐怖,充斥著憤怒的情緒。
它尚未找這弱小獵物的麻煩,誰曾想這弱小獵物竟膽敢不知死活地糾纏!
食物已經不再重要,它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念頭——生食眼前的狂妄獵物。
野獸一躍而起,雙爪迅猛拍下。
洛德不敢停留於野獸的正面,快速側身移動腳步緊緊跟隨著野獸的轉向,讓自己盡量保持在它的身側。
失去了靈活尾刃的威脅,龐大的野獸身軀反而成了它的致命弊端。
可怕的巨力讓它只需一記命中的爪擊就能讓洛德失去行動能力,奈何遲鈍的轉向讓洛德得以有可乘之機。
爪擊,側身翻滾,火刀斬出。
刀刀烈火!
如此相互騰挪間,洛德已經抓住每一個細小的機會朝野獸龐大的身軀偷斬了數刀。
盡管劍刃本身的傷害對於野獸來說隻如皮毛之傷,但是劍身持續燃燒的烈火卻在每一刀下引燃了它身上黏密的膿液,使它痛苦至極。
又一次驚險地翻滾,洛德起身後雙持闊劍狠狠上挑,將野獸的側腹劃開一道血痕,惡臭蔓延。
就在他以為可以憑借此法一直僵持下去的時候,野獸突然暴喝一聲,身上湧動的膿液快速朝體外釋放,形成一股強悍的氣浪,將身側的洛德震開數米之遠。
這氣浪衝擊極大, 洛德被震飛後劍尖死死摩擦石板地面,閃出亮眼的金色火花,才堪堪維持住站立的平衡不至於摔倒在地。
與此同時,氣浪消散之後,野獸身上所有流動的膿液皆縮回了體內。
失去了膿液的遮蓋,野獸原本的身軀徹底暴露出來。
血淋淋的皮膚,像是被隨意扭曲縫合的肉塊,密密麻麻的脹大至破裂的膿包,透過囊口能窺視到裡面腐爛的生物組織。
若說膿液下的野獸尚且保持著獸的姿態,那如今的它便像是被剝去了皮肉的糜爛生物。
最糟糕的是,沒有了膿液的引燃,洛德的火刀將再難以對它產生作用。
蛻變完成,野獸再度朝洛德低吼,淺藍色的獸瞳閃爍著瘋狂,似乎連獸性也徹底失去。
野獸俯身,前爪暴起,以驚人的速度拍向洛德。
先前的周轉中洛德本就消耗了大量體力,面對速度驟然暴升一大截的利爪只能透支肌肉的余力進行躲閃。
呼!
尖銳的利爪就在洛德眼前劃過,劃傷了他的左臉。
雖然勉強躲過,但代價頃刻顯現:他的余力徹底透支,四肢的肌肉開始因為過度使用而失力酸痛。
手邊的熱量漸漸散去,他低頭一看。
松脂已經燃盡,劍身的火焰漸漸熄滅。
體力喪失,武器喪失,面對的敵人卻比先前力量更大,速度更快,更加狂暴。
該如何?洛德想不到答案。
但是,野獸並不會因此留情。
張開的巨口,鋸齒般的利齒,野獸的撕咬伴隨著惡臭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