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老板,靚仔……你怎麽了?”
烏鴉飛過來,落在他的肩膀上,“我感覺你不對頭,怎麽笑著笑著表情突然變了?”
秦曜額頭上全是冷汗,脖子僵硬地扭過頭去望著烏鴉,反應有些遲鈍。
“你一定是熬夜太多,眼睛裡那麽多血絲。”
秦曜長長地吐了口氣,疲憊的感覺襲遍全身。
“你說得對,從今天起,要調整作息時間了。”
“這塊銅鏡哪兒來的?”
“你沒見過嗎?”
“啊…”
秦曜把鏡子遞到烏鴉跟前,“這是古董,老物件兒了。”
“老夫幫你看看,值多少錢。”
烏鴉歪著腦袋湊上跟前,盯著鏡子裡烏黑霸氣的自己。
光潔的鏡面再次蕩起了波紋,鏡子裡的烏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暗的曠野荒郊,烏雲壓頂,肆虐的陰風撕扯著枯黃的野草。
遠處一陣黑煙滾滾來襲,如蜿蜒天地之間的一條惡龍,在畫面中不斷放大。
漸漸的,可以看清,那黑煙是無數隻猙獰的鬼怪惡靈糾纏在一起,追趕著一隻倉皇逃命烏鴉,尖牙利爪瘋狂地撕扯著烏鴉的羽毛皮肉,畫面慘烈無聲……
“啊~~”的一聲慘叫,烏鴉拍打著翅膀飛到了神龕裡。
“鏡子……鏡子……鏡子有問題!”烏鴉語無倫次,嚇得不輕,身上的羽毛都炸開了。
秦曜望著烏鴉,“鏡子裡剛才呈現的情景是你的親身經歷嗎?”
“那是……老夫……渡劫失敗……在陰曹地府被百鬼分食慘死的樣子!刻骨銘心!刻骨銘心……”
烏鴉受到了強烈的刺激,痛心疾首。
一人一鳥雙雙陷入了沉默,骨佛堂內一片鴉雀無聲。
一陣門鈴響起,打破了壓抑的空氣。
秦曜起身開門,顧音音歡天喜地跨進門檻,身後跟著一名海鮮城服務生,手裡提著保溫盒。
“阿曜,我給你送海鮮大餐來了!”
顧音音拉著秦曜的手神采飛揚,“我剛放學回家,就聽媽媽說末末的小姨家把街對面的海鮮城送給了我們,還是你勸她收下的。”
十七歲的少女笑容有著天然治愈和感染力,無形中提升了秦曜內心的溫度。
“開心嗎?”
“開心!我剛才給末末打了電話,她說是小姨公公的意思,她也很替我高興。”
“我也很高興,今後可以天天到你們家的海鮮城去蹭飯了。”
“這都到晚飯時間了,媽媽見你還不過來,就讓我把好吃的給你送到店裡!阿曜,快點兒開餐了!”
服務生在雕刻台上鋪好餐布,把熱騰騰的海鮮擺上餐桌。
“咦?鴉公也在!”顧音音看到了神龕裡縮頭縮腦的烏鴉,上前輕輕地摸了摸烏鴉的翅膀,“好久沒有見到你了,這麽長時間你去哪兒了?”
烏鴉見到顧音音似乎很高興,拍打著翅膀,嘎嘎地叫了兩聲,仔細分辨叫聲像是再說你好。
烏鴉很謹慎,除了秦曜沒人知道它是一只會講人話的鳥兒。
服務生布置完餐桌,和顧音音打了聲招呼,顧音音讓她先回酒樓了。
“阿曜,老師今天布置了網上討論學習,我就不留下來陪你吃用餐了。”
“沒關系,高三學習任務重,我能理解。”
“咦?你手裡拿的是什麽?”
“一面古代的鏡子。”
“讓我看看。
” 顧音音邊說邊抓起了秦曜的手。
鏡子裡倒映出女孩兒春風般的笑容,不過隨著鏡面波動,鏡子裡的畫面悄然變化。
……夏夜,明亮的月光照進窗紗,窗台上的一盆粉紅色的袖珍玫瑰,花開正豔。
顧音音納悶兒道:“咦?這不是我的房間嗎……”
下一刻,鏡子裡的畫面變了。
朦朧中,穿著小熊睡裙的顧音音從粉紅色的睡床上坐了起來,看起來年齡似乎沒有現在大。
只見她按亮台燈,睡眼惺忪地盯著床單,柔和的燈光下床單上印著一塊形狀不大規則的水漬。
頂著一腦袋呆毛兒的好看女孩兒,鼻子眉毛眼睛全都擰巴到了一塊兒,小拳頭在枕頭上一通亂捶之後,抱著床單躡手躡腳地溜進了衛生間……
“咕嘟……”秦曜沒能控制住,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
波紋蕩漾,畫面悄然複原。
顧音音臉色由白變紅,再變白,最後一聲尖叫。
秦曜覺察到情況不妙,連忙捂上耳朵。
顧音音炸毛兒了,抓住秦曜的胳膊在他身上用力捶打。
“你壞!你壞!這根本不是鏡子!是整人的電子產品!你偷拍我!”
“冤枉啊……”秦曜連忙替自己分辨,“鏡子裡的你明明都還沒有十七歲,那時候我還在國內,都還沒見過你……”
“不要講啦!我不聽!我不聽!”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
“我警告你,不許泄露人家的秘密!”
“不會的,不會的。”
“你發誓!”
“沒必吧……”
“發誓!”
“好好好……我對著桌上的海鮮發誓,要是敢把你的尿床的秘密泄露出去,讓我這輩子都吃不上這麽正宗的海鮮!”
“不許說那兩個字!”
“不說,不說……”
“哼!這還差不多!我回去完成作業了!什麽破鏡子!下次把它丟掉!賣這種東西的商家一定要給差評!”
秦曜:“小姑奶奶一路走好!”
顧音音氣哼哼地下樓去了,秦曜估計一個星期之內,她都不好意思再踏進骨佛堂的門檻了。
送走了炸毛兒的顧音音,秦曜垮著臉,無奈地去了洗漱間,洗手回來,桌邊坐好。
烏鴉已經就位,等著他一起開餐呢。
一人一鳥互相尷尬地看了一眼,秦曜板著臉拿起筷子,尾端在桌上敲了兩下,“我先給你提個醒,不許把顧音音尿床的事情說出去,否則我又要替你背鍋。”
“那小姑娘尿床根本不是新鮮事,老夫早就知道。身為長輩,老夫這點涵養還是有的。”烏鴉攤著翅膀極力辯解。
“你早就知道?”
“老太太活著的時候給她看過,她屬於先天性骶骨閉合不全,這中情況在兒童群體中並不罕見,骶骨閉合不全的孩子覺醒神經不敏感,晚上睡覺就容易尿床。老太太說了,這種病不用治,等過了十八歲自然就好了。”
“十八歲要是好不了呢?”
“那就等二十歲,總之會好的。靚仔,你在擔心shěn mó?”
秦曜抹了一把額頭,表情看起來有些擰巴,“……吃飯。”
“喜歡上妹妹了?”年老成精的烏鴉看穿了秦曜的心思。
烏鴉察言觀色,會心一笑,“老太太活著的時候說過,那對姐妹花都很不錯,大有大的風情,小有小的伶俐,你姑奶預言的‘仙羊劫’怕是和她們姐妹有關。”
秦曜眼神飄忽了一下。
“靚仔,你的眼神泄露你了內心的真實想法,近水樓台,你怕是惦記著花開並蒂,夢想著齊人之福吧?不要害羞,膽子放大一點,這裡是。”
秦曜不理會烏鴉的調戲。
“我覺得姑奶的佔星預言應該和楊仙仙有關,首先她姓‘楊’,而且名字裡帶著仙字。”
烏鴉歎道:“你說得似乎也有道理,別的不知道,但這個女孩兒的名字取得不好。”
“怎麽不好?”
“取名是大有講究的,男不帶天,女不帶仙,這句老話你沒聽過?楊仙仙,從小無父無母,紅顏薄命啊……”
秦曜怔了怔,不置可否。
“對了,老板,你上輩子叫什麽名字?”烏鴉啄著扇貝,隨口問道。
秦曜端起手中的啤酒,默默地喝了一口,聲音悶悶地說了句:“……秦天。”
“咳,咳……”烏鴉嗆了一下。
本想賣弄一下學識,結果把嗑嘮死了。
烏鴉強行轉移話題:“別只顧著自己喝酒,幫老夫把酒倒上,我陪你喝。”
“你是員工,我是老板!”
“那就請老板體恤一下員工。”
“喝啤的?”秦曜晃了晃手中那罐大象啤酒,“冰涼解渴。 ”
“你身後的櫃子底層,有半瓶茅台,有勞。”
秦曜撇著嘴,“你是泰國土著,怎麽喜歡喝白酒。”
“我的酒癮你是姑奶培養出來的,你姑奶在世的時候,我日子可滋潤了,每天就是陪老太太喝喝酒,聊聊天。”
烏鴉當著新主念舊主,拿話給秦曜聽。
秦曜:“烏鴉哥果然是個念舊的鳥,為了成全你這份心意,本老板決定,你的年終獎不漲了,按舊主的標準發放。”
“別啊,別啊……老夫一時失言,開玩笑的,開玩笑,您別當真。”嘴賤閃了舌頭的烏鴉痛心疾首,“老板,您有您的厲害之處,長江後浪推前浪,骨佛堂在老板的領導下,業績輝煌,咱們可以提前過年了!”
“這樣了不起的老板,人又靚,能力強!整個唐人街都找不出第二個來,老夫敬您一杯!”
通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秦曜也總結出了一些經驗,對付烏鴉這隻嘴賤的鳥,要時不時敲打一下才行。
喝著酒,吃著海鮮,話題從馬屁聊到了鏡子上。
經過今天的三方驗證,得出結論——這面銅鏡能夠反應出一個人烙印靈魂深處的記憶。
秦曜接管的這具身體死因成謎,生前的部分記憶丟失,隻對魂穿奪舍醒來時的記憶特別深刻。
烏鴉修行三十年,最終渡劫身死,死亡時的恐懼噩夢般地烙印在它的腦海裡,已成揮之不去的執念。
顧音音更不用說,尿床是她從小到大困擾的心病。
秦曜知道鏡子是姑奶留給他的又一件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