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召諸位前來,乃是為了商討善後事宜。”
大廳中,樓傑領七位堂主坐於堂上,旁邊是傅家父子。
和上次不同的是,兩側堂主之後,多了三個人,正是玉樓幫的三位供奉。
顧傑坐在末尾,看了下上次未能謀面的楊、周二位供奉。
楊供奉是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頭髮花白,膚色黝黑,一身腱子肉雖然沒有顧傑那般壯碩,但也顯得孔武有力。
周供奉則是和陳謙歲數差不多,長發披肩,甲字臉,臉上有不少刀劍割痕,顯得猙獰凶煞。
瞧見顧傑看過來,楊供奉微微拱手,周供奉面無表情。
顧傑也不在意,朝二人抱拳見禮。
“此番押運,顧武師力斃強敵,挽狂瀾於既倒,居功甚大,已被我破格立為供奉。”
樓傑在首座朝顧傑伸手示意。
顧傑站起來,拱手一禮。
堂下眾人紛紛抱拳還禮。
樓傑又道:“如今鏢路已開,各方勢力我也打點得當,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即可財源廣進。”
“幫助英明。”
堂下山呼。
樓傑微笑受了,臉色一正,道:“這次諸位都出了大力氣,月末會有銀錢送上,傷、亡者另有撫恤。”
隨後又說了些細致的銀兩份額,顧傑分得一千兩。
在亂戰中死去的外圍幫眾,也有銀錢補貼。
一番安置妥當。
樓傑道:“此次鏢運途中,有七波人馬橫加阻攔,大半為城中三大鏢局的鏢師以及其請來的助拳,還有小部分則是兼有鏢運業務的商賈勢力。”
“之前各位應該也有感受,這些人說白了就是來分口肉吃,條件談妥便爽快罷手,所以我也不打算追究了......和氣生財嘛。”
樓傑說到這,笑了下:“諸位的撫恤、賞錢,都是這些人出的,人家禮數周全,我們也不能死咬著不放,否則難免遭人不滿。”
“不錯,終歸是為了做買賣,沒必要拚個你死我活。賺錢才是最重要的。”
“咱們這次隻損失了些許外圍幫眾,武師一人未折,對方也賠了禮錢,確實沒必要再追究了。”
隨著樓傑話音落下,幾位堂主紛紛開口,應和不止。
堂下一眾武師亦是毫無異議,口口稱是。反正他們也沒吃虧,自然樂得如此。
顧傑面無表情,對此並不意外。
他一開始就猜到,樓傑會想要大事化小,所以他才會提前詢問傅彥和的態度,免得他貿然發作,讓二人坐蠟。
陳謙曾說過,玉樓幫不會為了方勝江一個人,大動乾戈……這句話放在他們三人身上,又何嘗不是一樣呢。
核心成員一人未死,對方又已經給足了賠償。站在玉樓幫的角度,的確不可能單純為了替他們三個人出一口氣,大肆報復。
因為不值得。
樓傑身為幫主,考慮的問題更多,想息事寧人很正常。
相反,若是他願意為了顧傑等人,去和諸多勢力火拚,那才是不正常。
真要是這樣,顧傑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小說中的主角了。
否則哪兒來那麽大的臉?
想到這,他笑了笑,環視一圈。
堂下,陳謙一臉怒容,張嘴欲言,旁邊趙銳等人正拉著他,在低聲勸說。
顧傑朝其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急著開口。
轉頭看去,傅彥和亦是臉色難看,隱有發作跡象。
可惜沒等他開口,就被父親傅明遠摁在了椅子上。
“爹!”
傅彥和低喝一聲,顯得很惱火。
傅明遠看了他一眼:“回去再說。”
傅彥和正要說話,旁邊樓傑就道:“傅公子想要報復馮家?”
傅彥和冷聲道:“若是我與樓幫主異地處之,難道樓幫主不想報復?”
樓傑淡笑一聲:“想,當然想,但想和做是兩碼事。逞一時之氣,沒有意義。”
“我是一幫之主,你以後也會做主傅家。身處高位者,得顧慮底下的人。就為了出一口氣,讓這麽多人替你打生打死,你能心安?”
老子都差點沒命了,還管你這麽多?你他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你差點被砍死,你來給我忍氣吞聲看看?
傅彥和心頭大罵,正要說話,結果卻被父親搶先開口。
“樓兄所言極是,彥和只是一時氣憤,待回家之後,我會與他講明的。”
傅明遠語氣平靜。
兒子險些喪命,他自然不可能無動於衷。但樓傑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只能先應下來。
否則,傅彥和難免落個冷血莽撞,不為手下考慮的名聲。
樓傑聞言笑了下:“傅兄果然明智。”
他看向顧傑。
“顧供奉,你怎麽說?”
話音落下,大廳中無數目光投向顧傑。
供奉之於幫派,大抵就像公司裡的技術入股人員。權力不大,地位超然,拿高額工資的同時,也要履行維護幫派的義務。
一般情況下,供奉是不參與決策的。
但顧傑畢竟是當事人,又足夠強,即便是做做樣子,樓傑也得問他一聲。
傅彥和、陳謙紛紛看向顧傑,眼神憤憤,一副準備和他一起‘造反將軍’的樣子。
顧傑開口道:“顧某也不願為了一時之氣,讓玉樓幫大動乾戈。”
樓傑笑意更勝:“既然如……”
“但若是為幫中謀利,顧某累點也沒什麽。”顧傑緊隨其後道。
樓傑頓了下,險些嗆住:“咳……謀利?謀什麽利?”
“馮家家財萬貫,豈非利乎?”
樓傑搖搖頭:“馮家有錢不假,卻是根難啃的骨頭。不值得動手啊。”
顧傑淡淡道:“尖刀剔肉、重錘碎骨,吃肉啖髓,何談難啃?”
樓傑微微一愣,似乎為顧傑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訴說如此凶厲之事而驚訝。
不過他很快還是搖搖頭:“顧供奉倒是有心氣,但世事向來說易行難啊。”
“幫主所言極是。”
“顧供奉,我明白你心中有氣,我等又何嘗不是呢?可你有沒有想過,咱們玉樓幫也不是開善堂的,若是馮家易取,我們又豈會不動?”
旁邊幾位堂主紛紛勸說。
“倒要請問各位一聲,難在哪裡?”
顧傑臨危正坐:“非是我胡攪蠻纏,蓋因我打死了馮霄漢,與那馮家已是不死不休,即便暫時相安無事,又能過得了幾時呢?還不如斬草除根,不留後患,方能安心啊。”
李風聞言,和樓傑交換了下眼神,開口道:“我來說吧。”
他看向顧傑:“馮霄漢之事,你不用擔心,你殺他是為護鏢,為玉樓幫,我們不可能不管。此事我們已為你和馮家達成一致,他們不會追究。”
顧傑笑了下。
所謂的不追究,也就是明面上做做樣子罷了,若是真有機會殺了他,馮家怎麽可能不動手?
他開口道:“風堂主還是說說,馮家難啃在哪裡吧。”
“......也罷,此事確實得說清楚。免得你胡思亂想,還當幫主故意不幫你出頭。”
李風說著,開始解釋。
“馮家以倒賣玉石起家,後又兼做些牙行生意,因此豢養了不少打手護院,人數足有數百。”
“此外,馮家還招攬了不少武師層面的好手。加上馮家本身子弟眾多,其中不乏天資卓越之人,兩相加起來,光武師都有十多名。這還只是明面上的勢力。”
“你殺的馮霄漢,在馮家年輕一代中當屬第一,可誰也說不清,馮家還有沒有比他強的。”
“即便往好了想,馮家就只有一個武師四段,但光是剩下的武師,就已經很麻煩了。”
“當然,如果只有馮家,倒也不是不能打。問題馮家這次是受長風鏢局邀請,前來助拳的。若是咱們對他們動手,難保長風鏢局不會橫叉一杠子。”
“到那時,怕是輸贏難料。”
說到這,李風苦笑一聲:“這才是咱們願意接受馮家道歉、就此罷手的原因,說白了,不是幫主不願為你出頭,是怕一旦打起來,反受其害啊。”
“風堂主說得不錯,非是不願,乃是不敢啊。”
樓傑也歎了口氣:“顧供奉,你對玉樓幫的貢獻,我是看在眼中的,我也想你替你出頭,可你也聽到了,事不可為,我是無可奈何,只能忍一口氣啊。”
“不過你放心,馮家要是敢報復你,我定不會放任不管!另外,若是你不滿意馮家的賠償數目,我可以幫你再要些。”
顧傑沉默不語。
樓傑已經說得很清楚,玉樓幫放棄報復,是因為事不可為。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要是再糾纏,就是不懂事了。
除非,他能夠改變現在的局勢,讓玉樓幫對馮家成碾壓之勢,或許能讓樓傑改變主意。
想到這,顧傑道:“幫主,我有些事情,想單獨向您稟報。或許,您聽過之後,會另有看法。”
樓傑微微挑眉。
他看了眼顧傑,見顧傑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猶豫了下,點點頭:“你隨我來。”
樓傑起身走出大廳。
顧傑跟在後面,嘴上微動,像是在說話。
二人前後出門,來到院中角落。
樓傑站定,道:“說罷。”
顧傑開口道:“幫主在武師三段,躊躇已有七年了吧。”
樓傑臉色一變。
他盯著顧傑,眼睛微微眯起:“你調查我?”
顧傑搖搖頭:“只是問了下幫中老人。”
樓傑不置可否:“你問這個幹什麽?”
顧傑笑了下:“我打算送幫主一場機緣......提升實力的機緣。”
樓傑聞言,卻是沒有一般武師聽聞可得突破的激動。
他臉色平靜,淡淡道:“我久難突破,是受限於資質,你即修力修法,應當明白,資質的極限,可不是那麽好突破的。”
“不需要突破資質,幫主所需的,不過是氣修法門罷了。”
顧傑道:“氣修法以氣生力,修煉方向與力修法完全不同,只要可生五氣之人,均可修行。並且,二者之力可齊頭並進,相互疊加,所以只要習有所得,即便不突破極限,也能提高實力。”
“我豈不知氣修法之妙?問題在於學不到啊。”
樓傑歎了口氣:“顧傑,你可知這飛龍城的大小十數家武館,大半都隻教力修法法門,並且還得親傳弟子才授。至於氣修法,更是唯有寥寥三家有傳,除了首席弟子,即便是千金萬金,人家也不教你!”
說到這,樓傑失笑一聲:“怎麽,你難道想告訴我,你會氣修法?還願意教我?”
他這句話本是玩笑,畢竟氣修法難得,顧傑即便真的有,也不可能告訴他,更不會教他。
這可是足以開山立門的珍貴法門,拿去開武館,日進鬥金都不在話下!
怎麽可能輕易視於人前?
然而讓樓傑沒想到的是,他這頭話音未落,就聽顧傑道:“我的確會,也願意教。”
樓傑登時就愣住了:“你說什麽?”
顧傑沒說話。
他心念一動,周身毛孔頓時湧出絲絲縷縷的白氣,身軀也微微膨脹了些許。
樓傑目瞪口呆。
他雖然沒學過氣修法,卻聽說過不少相關消息。此等異象,力修法根本不可能做到!
“你居然真的會氣修法......”
樓傑又驚又喜,一時竟是險些失語。
“此乃血元術,為馮家秘傳。”
顧傑道。
這句話,讓樓傑臉上的驚喜一僵:“馮家秘傳?那你怎麽......”
“此法是我在馮家老仆身上尋得,後為了提升實力應付馮霄漢,便當場學了。”
顧傑道。
樓傑登時就愣住了。
他最先想到的是——難怪這小子突然實力暴增,原來是修了氣修法。
緊接著,樓傑又面露苦澀。
好一個當場學了!短短四個字,當真是叫我明白了什麽叫天差地別!
原來這小子不但在修力一途上是天才,修氣也是不講道理的快!
真是......一想起來,就讓人憋屈、不忿啊。
這世上為啥要有天才?為啥這天才不是我?
樓傑在心頭罵咧,隨後就聽顧傑道。
“樓幫主,現在你明白,我和馮家有多大的恩怨了吧。”
顧傑淡淡開口:“此等秘術落於我手,你覺得,他們真的會言行如一,就此罷手嗎?”
樓傑沉默了下,說了實話:“如果換做是我,不會。”
樓傑一開始還認為,他只要態度強硬些,咬定要保顧傑,馮家就會知難而退。可現在他才明白,自己是想當然了。
這種情況下,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奪回秘籍,殺人滅口啊!
“所以,我打算先下手為強。”
顧傑直言不諱:“我希望樓幫主能幫我一把,作為報酬,我可以教你血元術。”
樓傑沒說話,眼神中卻有些意動。
顧傑見狀,又道:“樓幫主,即便你身處高位,已無爭強好勝之心,但令公子總是需要的。我教會了你,你可以傳給他。”
樓傑頓時被說動了。
他老來得子,如今最迫切的,就是為自己的兒子謀個未來。
為此他還特意去了三大武館送禮拜師,可人家卻告訴他,兒子樓明資質普通,便是修煉一輩子,也難成武師。
至於氣修法......人家壓根就沒提。因為樓明的身份,不可能成為首席弟子。
換句話說,顧傑手裡的《血元術》,很可能就是樓明唯一的機會了。
念及於此,樓傑緩緩開口。
“一本氣修法,的確值得我冒一次險。但我怕就怕到時候拿不下馮家啊......剛才李風所言,沒有半點誇張,如果真對馮家出手,勝負難料。”
顧傑道:“如果我能為幫主拉來一位強援呢?”
樓傑挑眉:“有多強?”
顧傑淡笑一聲。
“擋住長風鏢局不在話下。”
“......若真如此,事當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