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傑的臉色不太好看。

　任誰得知自己的死訊，心情都不會好到哪兒去。

　“......我是怎麽死的?”

　他問筆記本。

　【我不能說】

　【因為未來一旦被講述，便會發生無法預計的改變】

　【事實上，在我告訴你，‘你可能給會死’後，它已經發生了微小的變化】

　【如果在繼續說下去，我就會徹底失去窺視它的資格】

　【為了你的安全， 我認為繼續保持窺視，要比告訴你一個會發生改變的未來更有用】

　顧傑一時沉默下去。

　他腦子裡閃過飛龍城內外的各方勢力。

　慧目、王拓、奉天教、神囷教、內城三幫、甚至於宋應武......

　足以對他產生致命威脅的變數實在太多，多到根本無法預計其可能的來源。

　這種明知有人對自己不懷好意，卻無從下手防范的情況，讓顧傑略感煩躁。

　他深吸一口氣，按捺下心裡的紛雜念頭。

　無論威脅來自哪裡，當務之急都得盡快提升實力，只有這樣， 才能在危險來臨前多出一線生機。

　沒頭沒腦的胡亂揣測，除了把時間浪費在惶恐上，沒有任何意義。

　想到這，顧傑沉聲開口:“劉志！”

　“在！怎麽了少爺?”

　廂房外，劉志的聲音響起。

　“即刻起，沒有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得踏入這間屋子。如果王行秋過來，就說我在閉關，讓他在偏廳等我。”

　“遵命。”

　......

　飛龍寺，內城分殿。

　坐落於內城最繁華地段的飛龍寺分殿，與周圍的光鮮亮麗格格不入。

　老舊的圍牆斑駁脫落，薄木門也不知道用了多久，其上滿是木條釘補的痕跡。

　除去供奉菩薩金身的大殿，寺內唯余四間廂房，一處夥房，以及一園逼仄狹小的庭院。

　若非門口宋懷雲親筆寫就的燙金牌匾， 外人很難將這麽一座破舊的寺廟，與傳承千年的飛龍寺聯系起來。

　此刻日頭尚早。往常這個時候，飛龍寺總是人流如織。

　身處亂世，求神拜佛者眾。為得一份心安，哪怕是面對那冷冰冰的泥塑，人們也從不吝於銀錢，更遑論有真佛的飛龍寺?

　在很多人知情人心中，慧目就是這世間的佛。

　能同佛說上一句話，是不少人引以為傲的事情。

　只可惜今日，很多人都注定要無功而返。

　時間不到晌午，知客僧便早早關了大門謝客。

　大殿之內，青煙嫋嫋，慧目盤腿坐在蒲團上，入定不動，手中念珠輕盤，閉目無言。

　這間並不奢華的大殿中未曾供奉太多佛陀尊者，從左向右，僅有四座金身。

　分別是:定光佛、釋迦摩尼佛、彌勒佛。

　也即是過去、現在、未來，三位佛祖。

　三座佛祖金身成品字行排列，佔據大殿左、上、右三處方位。

　除此之外，慧目身後，正對殿門的位置，還立有一座遠大於其余佛像的金身。

　其形有三頭、六臂、八足，面為金色，頭頂生三目，口中吐火，做怒目忿怒狀，看著很像是傳說中最為驍勇善戰的佛門阿修羅王，毗摩質多羅。

　這最中間本該是最尊貴的方位上，按理說怎麽也得佛祖來坐，可飛龍寺偏偏卻立了這麽一座非天金身。

　放在其他寺廟，此等大不敬之舉，必然引起無數禮佛之人震怒。

　但在飛龍寺，所有人都對此覺得理所當然。

　因為這看起來頗似阿修羅王的金身之下，有一塊純金鑄造的名貼。

　上書二字:慧目！

　“阿彌陀佛。”

　慧目身前，有四位同樣須眉皆白的和尚盤腿正坐，正閉目默念禪經。

　此時，其中一名身披藏青袈裟的老和尚突然道了聲佛號，睜開了雙眼。

　“住持師兄，你特意傳訊讓我等趕來飛龍城匯合，見了面卻又不言不語，莫非是想考驗我等的定力?”

　老和尚臉色略顯不喜，似有怨氣，問道。

　慧目閉目撥動著手中的念珠，聞言歎息了一聲，道:“多年不見，祝空師弟的性子依舊是這般急躁麽。”

　“急躁?呵！”

　老和尚冷笑一聲，道:“住持師兄久居飛龍城，天塌下來還有宋懷雲頂著，自然能心不急，氣不燥。只可惜老和尚沒這個福氣。老衲每日睜眼，想的都是如何與那黑山中的異常殊死相搏，若是如師兄這般墨跡，怕是早就去西天見佛祖了！”

　“祝空師兄，莫要胡言亂語。”

　二人身旁，另一名老和尚睜開了眼。

　其人身形瘦弱，胸口有一猙獰長疤，正是傅彥和的乾爹，祝定。

　他雙手合十，道:“你我三年未聚首，多等一刻又何妨?師兄不說話，自然有他的道理。”

　“祝定說得沒錯。祝空，住持師兄日夜馱負大日金鍾，行坐皆受萬萬斤之苦重，不比你我輕松。”

　祝定身旁，一名赤著半邊胳膊的壯碩老僧也跟著道。

　此人名為祝明，乃慧目代師收徒之弟子，由於其天生異人血脈濃厚無比，所以比其他四人看起來都要年輕很多。

　祝空聽眾人都不滿自己，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他旁邊一名同穿藏青色袈裟的老和尚閉著眼道:“師兄若是有事，便趕緊道來罷，否則且恕我與祝空先走一步......眼看住持大選將至，山中的情況不容樂觀，沒有時間浪費在這裡了。”

　“阿彌陀佛。我豈不知，諸位降妖除魔之急切心情。”

　慧目睜開了眼睛:“只是事關重大，不得不慎。我等在這裡，也是為了確定猜測是真是假......所幸直至此刻，六佛問塵術已有結果。”

　一旁祝定聽得這話，臉色頓時微怔。

　六佛問塵乃飛龍寺秘傳之法，歷來只有住持可得修行，此法號稱勾天連地，可借六佛之大神通，洞察凡人前塵往事。

　當然，具體能查到什麽地步，還得看付出的代價。

　祝定沒想到慧目會突然動用這等法門，一時驚疑不定:“師兄的意思是?”

　“我已尋得天人。”

　慧目輕聲道。

　此言一出，祝明、祝空二人豁然抬頭，臉露震驚。

　“師兄......所言當真?！！”

　與祝空同為黑山‘降魔尊者’的祝覺， 忍不住問道。

　慧目雙手合十:“此等大事，豈能作假。”

　“阿彌陀佛。大善，大善！！！”

　祝空臉上不耐煩的神色瞬間消失，眼中浮現出喜色，連聲高呼，幾近手舞足蹈。

　其余二人雖不及他失態，亦是開懷而笑，老臉都笑出了褶子。

　唯有祝定略顯茫然。

　“何為天人?”

　他問道。

　他入寺時間最短，很多玄秘之事尚且不知。

　慧目笑了下。

　“天人，即指天外之人。”

　“也有人稱其為……界外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