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淺秋作為一名精英導演，有著屬於自己的一套拍戲方式。

　在《天下知》這部電影的世界之中，劇情主角·趕考書生張光沐一路上會遇到許多事件，有的可以通過趕路或者遲到的方式避過，比如【妖魔屠鎮】事件和【狐妖添香】事件。

　按照徐淺秋原本的拍攝計劃，張光沐趕到第一個小鎮的時候，鎮上所有人都已經被妖魔屠殺殆盡了。

　可是，因為張光沐趕了夜路，比預計中的更早抵達目的地……

　張光沐除了《天下知》開篇那一夜中與妖魔的對視之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接觸到妖魔、意識到妖魔之殘忍的【妖魔屠鎮】初幕，直接被張光沐暴力破局，當場乾碎。

　許多觀眾對張光沐降妖除魔假扮神仙下凡的表現大呼過癮的時候，徐淺秋卻並不高興。

　這樣的表現，意味著劇情開始逐漸脫離控制了。

　本來按照“夜中見妖”、“死寂小鎮”、“首次降妖”的劇情發展脈絡……

　張光沐身上的劇情經過了一步步鋪墊，氣氛渲染醞釀到極點之後，終於爆發出第一波顯聖戲碼，才是徐淺秋想要的敘事節奏！

　可是……

　潛意識電影最大的特點，就在於它的難以掌控。

　即便是徐淺秋這樣的精英導演，經驗老辣、手段強硬，也經常遇到劇情裂開的情況。

　只是……

　按照現在的劇情發展，不僅僅是【趕考書生】張光沐，另外兩名重要劇情角色【侯門世子】唐凱旋和【太子】楊熾，也都崩了各自的戲份。

　這兩人的發展就像是脫了韁的野馬，撒著歡朝著未可知地方向一路狂奔。

　和那兩個滿腦子起兵謀反當皇帝的家夥比較起來，徐淺秋恍然發現，張光沐竟然是《天下知》這部戲到目前為止最守規矩的一個。

　好歹人家主線沒崩。

　“有點小麻煩，但問題不大，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只要再努力一下的話……”

　“這三人各自的戲份，反倒會提升《天下知》的魅力！”

　“甚至，最終可能會有觀眾們通過其他重要角色的視角來二刷、三刷，思考我想要傳遞的那些精神。”

　徐淺秋是一名優秀的導演，他雖然身上有許許多多的小毛病，比如執拗，迂腐，但同樣也有屬於自己的優點。

　那就是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放棄的執著！

　哪怕是絕望的陰霾籠罩整個世界，所有劇情角色都可能隨時死絕，徐淺秋也能夠鼓足勇氣去面對。

　實際上……

　張光沐在《裝甲時代:寒光》中展現出來的智慧謀略雖然讓人印象深刻，但真正讓徐淺秋產生共鳴的，仍然是他在絕境之中展現出來的勇氣光輝！

　也正是S區兩次被熾骨獸潮攻破，張光沐展現出來的那份特質，讓徐淺秋第一次生出邀請這人來演《天下知》劇情主角的衝動！

　大約……

　徐淺秋對張光沐的欣賞，基本上都源自於那份同類之間的惺惺相惜。

　他迅速收攝思緒，漂浮在高空之上。

　徐淺秋俯瞰下方，看著那跟在張光沐身後的五百多名高呼神仙的“善男信女”，眼角就止不住地微微抽搐起來。

　都到這地步了，還想著進京趕考呢！

　就他娘的離譜！

　要知道，這五百多人都是狂信徒！

　人常言——故土難離。

　可是……

　從跟在張光沐身後的這群善男信女裡面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是願意為了跟隨他而拋棄一切的人！

　沒辦法。

　徐淺秋都感覺這事兒怪自己，為了凸顯《天下知》世界的殘酷與怪誕，把妖魔力量設置的太高了一些，給予的限制又太少。

　在每個潛意識演員和人工智能演員的虛假記憶中，他們身邊幾乎每天都會有人因為妖魔而死，只不過有時候死的人少，有時候死的人多罷了。

　即便是大乾朝廷的降妖除魔二司，取的偌大名頭，實際上卻啥也不是，根本名不副實，說降妖除魔，實際上自保都勉強。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就更不能指望他們普渡世間，拯救天下百姓了！

　在這種狀況下，張光沐卻是橫空出世，明明白白地展現出了【斬妖除魔】的本事……

　怎能不讓人為之癲狂?

　這樣的世道，能夠活著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大乾王朝治下，人們最缺的東西，實際上並非吃穿用度，反倒是最基礎的“安全感”。

　跟在張光沐身邊，有足夠的安全感！

　就算是死了，也能“轉世輪回”、“投胎到富貴人家”。

　這可是“神仙”親口說的話！

　還能有假不成?

　反正誰要是敢黑張光沐一句，都不需要人家表態的，下面的善男信女們直接就會暴怒地將背後嚼舌根的人打成肉泥！

　他們最開始跟在張光沐身邊，僅僅只是為了那一絲安全感，有些比較貪婪的家夥，追求的更多，希望能夠拜師張光沐，也成為神仙的門人弟子。

　不過，到了後來，這群人彼此之間相互洗腦，已經完全忘了初心。

　妖魔鬼怪很可怕麽?

　怕它們乾銱！

　充其量不過是個死字罷了，死掉之後，神仙會幫大家轉世投胎到好人家，享盡榮華富貴的！

　在這樣的狂熱思潮作用下，跟在張光沐身後的信徒數量猶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多。

　只是……

　有資格跟在張光沐身後的，都是自帶乾糧，願意拋棄過往一切的***狂信徒。

　信仰稍微淺薄一點的，都沒資格跟上來！

　有一說一，徐淺秋覺得張光沐現在這幅銱樣子，隨便走到任何地方，直接吼一聲“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都能當場化身【大賢良師】，直接引領黃巾起義了！

　哦不對！

　徐淺秋都想給自己一巴掌了。

　現在，其實已經有人在用【大賢良師】來稱呼張光沐了。

　這不怪張光沐，畢竟張光沐已經做的很好了。

　即便是站在上帝視角，徐淺秋也覺得給張光沐稍微安排一具年臨大個十歲的身體，都可以直接讓他去演心學集大成者、千古完人王守仁了！

　要怪的話……

　也只能怪自己！

　在選群演的時候，應當挑選那些文化素養更高一些的龍套。

　在關鍵時刻，應該讓控場組的工作人員們通過劇本引導，給張光沐一個更好聽的名頭。

　雖說這是類似於中古時代的背景，並非遠古時期春秋戰國的模樣，直接用聖人或者張子這樣的稱號有些不合時宜，但……

　好歹可以給張光沐安排一個類似於【陽明先生】的稱號啊！

　這不比【大賢良師】聽起來像讀書人的多?

　張光沐的名頭，在整個《天下知》的世界裡迅速傳揚開來。

　從某種意義上講……

　雖然方式有點劍走偏鋒，但這部戲其實已經完成了點題。

　張光沐的名字，已經為天下人所知曉了！

　而且……

　他的出名程度，是大乾王朝歷史上所有金榜題名的狀元加在一起，都遠遠不如的！

　“哈哈哈！”

　化身銀色小光團的李筱筱發出一陣怪笑，慫恿道:“徐導，你看，張光沐已經從一個苦逼的趕考書生完成了華麗蛻變，都成為大賢良師了！”

　“其實這部戲已經可以殺青了啊！”

　“要不咱直接喊哢，等以後主演們都成名了，再來拍個續集，《天下知2》什麽的。”

　看起來李筱筱笑得歡快，實際上這麽提議，也是有些擔心張光沐被人乾碎。

　劇情主角雖然很不錯，但在《天下知》的世界裡，張光沐起步階段只是一名窮困潦倒的普通書生而已，身邊連個可靠的幫手都沒有。

　而楊熾開局就是【太子】，唐凱旋出生就是【武侯府世子】。

　這兩人初始階段，就擁有正常人類奮鬥一輩子都不可能獲得的資源！

　李筱筱不否認，張光沐乾得很不錯，只是寥寥數日時間，就匯聚其了五百名狂信徒。

　甚至，他敢肯定，如果張光沐不是為了追求精英策略，稍微煽動一下百姓，就能夠輕易匯聚起一隻上萬人的隊伍！

　畢竟張光沐手裡拿捏著的，是斬妖屠魔的“神仙手段”，能夠給予時時刻刻生活在妖魔危機之中的百姓們以安全感。

　再簡單一點來說……

　張光沐可以讓他們活下去！

　一個【活】字，比什麽都重要，比什麽都有吸引力。

　只不過……

　張光沐終究起步點太低，哪怕他拚了命地努力，甚至是放飛自我，大肆招人，帶著上萬信徒入京城，又能如何呢?

　在真正裝備齊全的軍隊面前，這倉促湊起來的隊伍，一攻就破，能夠輕易打出一換十乃至更多的戰損比，戰鬥力簡直不在同一個層級上。

　所以……

　李筱筱這樣提議，其實也是想幫張光沐拖延時間。

　如果有《天下知2》的話，直接跳過這個階段，說不準開局就是張光沐天下聞名，應者雲集了！

　到那個時候，楊熾和唐凱旋的勢力再大，也不會是張光沐的對手。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李筱筱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徐淺秋卻隻覺得這位皇子越來越狗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十四殿下還是少跟楚凡那種人在一起廝混為妙。”

　他不陰不陽地懟了一句:“倒是像張光沐這般的良師益友……”

　“雖說行事作風天馬行空，羚羊掛角，讓人難以追尋痕跡，但人品著實無可挑剔。”

　“與張光沐為友，想來對自身品德修養的提升，是有不少益處的。”

　要說人品，這世界上還真沒啥人敢拍胸脯保證自己能比趙崢嶸更強，只不過……

　徐淺秋覺得李筱筱和趙崢嶸年齡差距太大，還是拿張光沐舉例比較合適。

　只是聽到這話，李筱筱眼角一陣抽搐。

　總感覺楚霸總在無形之間為那個狗東西背了不曉得多少口黑鍋。

　嗯?

　難道這也在那家夥的算計之中嗎?

　簡直恐怖如斯！

　“除此之外……”

　徐導的發言打斷了李筱筱的胡思亂想。

　他化身的金色光團一動不動，穩如泰山，顯示出強大的自信和決斷能力:“《天下知》這部戲，鄙人並不打算拍攝續集。”

　“唐凱旋造反成功也好，楊熾威壓天下也罷。”

　“不論最終結果如何，它都將成為我的典藏作品之一！”

　徐淺秋從不半途而廢。

　別說這劇情主線都還在往下走，哪怕是主線支線全崩的戲份，他都會盡力搶救到最後一秒鍾。

　他為人一直如此，從出道第一天到現在，就沒談過“放棄”二字。

　“你開心就好。”

　李筱筱撇了撇嘴:“我倒是覺得，張光沐的表現會超乎你的預料。”

　有點擔心是真的，不過，那狗東西從來都沒有讓自己人失望過。

　這一次雖然先天不足，開局一枚玉佩一筐書，沒錢、沒名、沒勢，身邊連個跟班都沒有，和唐凱旋、楊熾比較起來差了不曉得多少個檔次，但……

　張光沐好歹是無盡號戰艦的艦長！

　李筱筱相信，他應該能成功翻盤。

　……

　因為身後跟著的狂信徒數量越來越多，張光沐趕路的速度也明顯慢了下來。

　考慮到之前趕夜路強行推動的進度，兩者相權之下，張光沐恍然發現，自己最終抵達京城的時間，正好和劇本裡計算的相差仿佛。

　到現在為止，張光沐已經成功渡過了【夜中妖眸】、【青皮登門】、【妖魔屠鎮】三大事件。

　至於【狐妖添香】……

　嗯，這烏泱泱一大群人，別說狐妖了，就算是天天生啃熊心豹子膽的虎妖，它也不敢隨便往自己身邊湊。

　所以那原定的一幕曖昧戲份，直接蒸發，煙消雲散，倒是讓張光沐感覺有些可惜，少了點人前顯聖、展示手段的機會。

　接下來，距離進入京城，只剩下最後的【雷雨菩提廟】事件了。

　張光沐抬起頭，看著天空中一條如同長蛇般的雲朵。

　這一波，要裝麽?

　根據自己的知識儲備與積累，理論上來說，是可以人前顯聖的。

　但是……

　會不會有點刻意了?

　張光沐猶豫踟躕了片刻之後，最終做出了決定。

　裝！

　有人前顯聖的機會，不好好珍惜，等它失去以後，再追悔莫及，就為時晚矣，再也來不及了！

　想到這裡，張光沐不禁輕笑一聲，道了一句:“霧來！”

　於是……

　霎時間，天空之中煙雲繚繞，霧氣蒸騰氤氳，密布長空！

　老實說，看到這一幕，張光沐也是蠻意外的。

　本來他是看過劇本的人，知道這段時間在這片地界，差不多要先起大霧，再至雷雨，隨後就是自己和算卦人兒、妖魔之間的三方博弈戲碼。

　所以在看了天象之後，張光沐隨口來了這麽一句。

　他根本沒想到，這個世界的天氣這麽給面子！

　說霧來，就霧來！

　正巧就碰上了唄！

　這是要坐實天命之子的身份了?

　跟隨在張光沐身後的善男信女們一個個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把地面砸的砰砰作響，口中直呼神仙。

　雖然不曉得大賢良師為啥要這麽做，這樣做有什麽好處，但……

　這樣的事情，凡人是絕對做不到的！

　能夠呼風喚雨，改變天象，不是神仙，又是什麽?

　只不過能夠跟在張光沐鞍前馬後的，都是願意背井離鄉的狂信徒，見到這一幕，並沒有讓他們感覺多麽的震撼，只是加深、堅定了他們的信仰。

　“……”

　張光沐單手倒負，觀察雲霧變幻，細細感受空氣之中乾濕變化。

　沉吟半響之後，他又朗聲說道:“雷至！”

　也甭管什麽科學解釋了！

　先顯了這個大聖，後續再慢慢解釋也不遲！

　轟！

　張光沐話音落下不久，一道雷霆劃過長空，仿佛要將這個天穹都撕裂開來！

　金嵐色雷痕烙印空中，猶如仙人敕令。

　見到這一幕，跟隨在張光沐身後的信徒們心中更是信服，一個個感動的熱淚盈眶，認為張光沐是真神仙。

　化身小白團子的觀眾們，更是滿心的不可思議。

　“臥槽！怎回事！突然能呼風喚雨了！”

　“你管這叫呼風喚雨?他連雷都能召喚了！”

　“【乾坤禦雷妙法】?”

　“不是仙俠系的《大帝之路》也特麽能出這樣的超凡能力?建議導演滾去監獄跟錢億元和曹冠玩摔跤！他一點都不帶冤的！”

　“哎喲，我就是跟著導播切了個鏡頭，去看了下唐凱旋和楊熾的宮鬥戲，結果一轉眼就來了這麽一出?血媽虧！”

　“早知道鏡頭鎖死在沐崽身上了！可惡！錯過了一個億！”

　“我一直看著這邊，也還是沒搞明白怎回事……”

　“前面還是好好的書生趕考低魔玄幻劇呢，一轉眼就給升到中魔世界了?爽是挺爽的，就是……我不太懂，前面有鋪墊嗎?”

　“@徐淺秋！導演出來挨打！怎回事！解釋一下！”

　徐淺秋就想直接懟他們一句“老子自己都不明白，解釋個屁”。

　作為導演的他自己都搞不懂這事！

　他是真的開始有點慌了！

　張光沐這什麽夢幻操作?

　他該不會借助鎮邪佩真領悟了什麽超凡力量吧?

　真要是這樣，自己哪怕渾身上下都長滿嘴巴，也是要滾去蹲大獄的啊！

　可是……

　不科學啊！

　《天下知》的世界構築裡面，根本就沒有超凡因子作為基石，那些妖魔本質上也只是生化造物罷了，張光沐就算領悟能力通天徹地，十億裡面才出一個的天賦，也得講講基本法吧?

　生活在那個世界，就得遵守那個世界的客觀定律才行！

　張光沐也不能從無到有，變出超凡因子啊?

　如果他真能呼風喚雨、隨意驅使雷霆，那楊熾和唐凱旋還算個屁！

　一雷下去就劈成焦炭了！

　徐淺秋自認為是個講規矩守鐵律的人，一點也不想跟曹冠、錢億元那些家夥為伍！

　好在……

　這份忐忑的情緒沒有維持太久。

　因為張光沐迅速拉胯了。

　“雨來！”

　大賢良師指間青嵐冷焰繚繞，借助鎮邪佩中鎮壓的妖魔之力，給自己打了一重特效。

　然而……

　過了許久，暴雨壓根沒來。

　張光沐裝了個寂寞。

　只是……

　臉皮厚如鎧甲的張光沐一點都不尷尬。

　他甚至還笑吟吟地解釋起來:“《燃典》記載:日觀穹雲似龍舞，霧匯雨集若仙度！”

　“學習《妖魔格物》，你們也能如我這般……”

　“掌握天象變幻，了解雲氣遷移、雷雨移行之規律！”

　徐淺秋和上帝視角的觀眾們頓時懂了。

　張光沐這就是妥妥的科學思維疊加話術、演技，外加撞運氣，在這裡裝神弄鬼。

　邏輯上倒也勉強可以自圓其說。

　三次預言中了兩次，運氣還算可以。

　換作自己上，說不定更準，直接三發三中！

　一些觀眾摩拳擦掌，想著以後有空了，就在小夥伴們面前裝一裝天氣預言大師。

　跟隨在張光沐身後的信徒們卻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不愧是大賢良師！

　他故意喚雨失敗，就是為了告訴大家，神仙也不是全知全能，也是普通人修煉而來的。

　只要精誠所至，走在《妖魔格物》的正確道路上，大乾王朝眾生，皆能凡人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