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
“是大公!”
人群被歡呼的狂潮席卷,原本的喧鬧和雜亂頃刻間都變成了一種萬眾合一的專注,目光所及之處,自然是那架印著大公邸徽記的豪華馬車。
“你說的是誰?”
韓東文把波塔拉近了些,在喧鬧的人群當中盡量大聲讓他聽清:“是誰給你們發藥的?”
波塔抬手朝著大公的方向一指:“就是那個神父,他和別人不一樣,對教區裡的人都很好的!”
韓東文回過頭去正要尋找波塔所說的神父, 卻一下子愣住了。
蒂爾達的身影已經從馬車車廂中探出,兩位衛兵守護在對開的馬車門旁邊,在群眾的喧鬧中,一個耀目的身影出現在韓東文的眼前。
銀發。
仿佛散發著銀色光輝的長發被盤成了典雅而繁複的發髻結在了蒂爾達腦後,隨後是她那精致的五官和天鵝一般的脖頸,潔白的領子圍著她脖子上瓷器一般的皮膚,再往下則是黑色的細絨布的長裙——並不修身,也沒有任何多余的點綴, 僅僅是被蒂爾達雙手輕輕提起的黑色長裙, 黑色的封腰,幾粒順著腰線向上的銅紐而已。
修女?
即便是修女服,這也過於的簡潔了——連象征著神主教會的十字符裝飾都沒有,只是一件極其簡單的黑色長裙,陪著白色的領子與袖口罷了。
但恰恰是這樣簡單到了極點的衣服,反而將蒂爾達襯托得無比的莊嚴,清冷。
“歡迎您,大公。”
一個身形有些消瘦的老者迎了上去,他身上穿著繁複而莊重的神父服,外面還披著一件紅色的大袍,上面有各式繁複的刺繡,與蒂爾達身上簡單的黑色長裙比起來顯得更加的複雜。
在西亞公國的pv當中,與蒂爾達大公戰鬥的那位年輕神父亞歷山大當時穿的神父裝可遠遠沒有這位老神父身上穿的這麽隆重複雜,只是一件簡單的黑色長袍罷了,哪像這位老神父身上這繁複的紅袍, 工藝簡直能和韓東文的龍袍媲美。
但這老神父的身形卻很是佝僂, 寬大的衣袍突出了他嶙峋的骨架,花白的頭髮燙貼地往後梳成一個背頭,仿佛一個西洋版的文永行似的。
“感謝您的迎接,加斯科恩神父。”
蒂爾達微微低下了頭,躬身行了個完美無缺的淑女禮。
“或者說,我現在該叫您總團長大人?”
她的臉上仍舊掛著微笑,但說出的話卻隱約有些鋒利。
西亞公國,現任國教騎士團第三團團長,“謙遜“,神父加斯科恩。
坊間已經有所傳聞——這位專注於研究和醫學的神父,將在教皇陛下的見證下升任國教騎士團總團長的職位。
總團長,是神主教會旗下國教騎士團的總首領,由七位騎士團長中推舉,教皇選拔,有著直接管轄整個國教騎士團的權力。
如果說在西亞公國,傳統意義上的“王”是神主教會的教皇,那麽國教騎士團的總團長就是這一人之下的高位,而大公只不過是推到前台執政的傀儡罷了。
然而蒂爾達實在是一個特例,她憑借著最純粹的力量,將西亞公國的局勢變為了神主教會與大公邸的對立,也有了能直視教皇的資格——因此,面前的加斯科恩即使真的成為了總團長,仍舊要在她面前低下頭來。
“不,不,我只是主忠實的仆人,還尚未有統領騎士團的資格。”
加斯科恩笑著低下了頭,若不是身上華麗的服飾,他簡直就和一個彬彬有禮的老頭沒有什麽兩樣。
蒂爾達輕輕掃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袍,這身其他神父無法穿著的紅袍幾乎把“老子馬上就要當騎士團長”寫在加斯科恩的身上了。
“您很謙虛。”
蒂爾達淡淡地說完,轉身面向了在道路兩旁圍觀的市民,輕輕抬起手來緩慢地示意著。
“教皇陛下仍舊不能見客?”
她問。
一旁的加斯科恩配合著她的動作,笑著看向圍觀的人群:“教皇陛下仍舊需要休養,希望大公能見諒。”
“請轉達我的問候,相信憑借加斯科恩神父您的技術,一定能夠讓教皇陛下康復。”
蒂爾達沒什麽感情地說著,估摸著手招得也差不多了,pose也擺夠了,便轉身輕輕提了提裙擺,準備隨加斯科恩神父一齊走進大教堂裡去。
不料這時加斯科恩神父卻輕輕咳嗽了一下,微妙地上前半步稍稍擋了一下蒂爾達的路,低聲說道:“大公邸下,既然您先前所說是希望多參與教會事務,在民眾面前緩和我們彼此的關系,不如今天也按照教會的慣例,允許民眾參與禱告?”
蒂爾達看了看加斯科恩:“這裡的人很多,我記得大教堂中是沒有這麽多的地方的。”
“並不需要把所有人都帶到大教堂中。”
加斯科恩笑了起來,臉上乾癟的皮膚如同樹皮一般堆積,他轉過身面向眾人,用著沉穩的聲音開口:“塔裡斯教區的各位教民——”
“銘記今天吧!今天是一個重大的日子,西亞公國的大公,蒂爾達·達克,再一次來到了教堂追尋神主的光輝!”
“蒂爾達,是西亞的大公,更從出生之時起便沐浴了神主的榮光,我們的聖女時隔多年,終於重回了神主的懷抱,慶賀吧!祈禱吧!在聖女的引領下,我們必得救贖!”
人群一下子歡呼了起來,一股難以名狀的狂熱情緒迅速席卷了人潮,誇張的人甚至已經熱淚盈眶,冷靜的人也已經閉目低頭禱告了起來。
“見鬼了!”
少數看熱鬧的人並非神主教會的信徒,看到這向來與神主教會抗爭的大公重拾自己的聖女身份,吐了口唾沫便罵罵咧咧地要走,卻被一旁情緒漸漸激動的信徒聽見了。
“你說什麽?”
“那可是神主的聖女,主的意志在她身上顯現了,她悔改了!”
“悔改個屁,我看這娘們腦子難得好用,現在又壞了!”
“褻瀆!這是褻瀆!”
信徒們的呼號逐漸演變成了爭吵,情緒也逐漸地激動了起來,韓東文見勢頭有些亂,低頭朝著站在前面的波塔招了招手:“小子,咱們先走吧!”
“嗯!”
波塔點了點頭就要從人群中擠出來,忽然一個站在他身旁的男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將波塔整個人提了起來:“小子,你要去哪裡?你也是褻瀆神主的那幫人嗎?!”
波塔連忙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神主在上,我是虔誠的信徒,最虔誠的那種!”
“是嗎?”
男人眉頭一皺,將波塔提留得離自己近了些,抽了下鼻子嗅了嗅。
“你說謊!”
男人的手臂猛地用力將波塔舉起,如同戰利品似的向著周圍的教民展示著:“看呐!這樣的小孩也成了褻瀆者!明明一身的酒味,卻還敢冒用神主的聖名。”
他口中噴著唾沫朝著那些正要離開的人大喊著:“怎麽了!就這樣拋棄你們弱小的同犯嗎?褻瀆者們彼此背叛, 而虔誠的人團結一致得救了,神主在上啊!”
他正要再說些什麽,忽然隻覺得面前一黑,一個人影從雜亂的人群當中健步踏出,動作極細微又極快地朝他的手臂打出一拳,男人隻覺得手臂一涼,接著發麻,被他提著衣領的波塔頓時掉下來落在了地上。
他再低頭,面前只看到一個黑發的背影,正抬手護著波塔要準備離開。
“褻瀆者……不,不,異教徒!”
男人憤怒地呼喊著,雖然慢了半拍,但仍舊高聲叫了出來,指向了韓東文和波塔的方向:“泗蒙人!泗蒙的異教徒正要把我們的孩子培養成褻瀆者!”
場面亂上加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