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蘊想問什麽?
韓東文心裡七上八下地打著鼓,的確,把浩山盟的人殺了這件事情有些過火了,本來不應該發生的。
“你是寒英宗弟子?”
江寧蘊也不看他,隻輕輕走到長發大漢的屍體旁邊,仔細地凝視著。
“是,姓顧,顧韓陽。”
韓東文硬著頭皮回答。
那長發大漢是用獸之陰的力量殺死的,江寧蘊不可能看不出來這人死得有些蹊蹺。
“說說怎麽殺的人。”
面對著這樣一具屍體,江寧蘊的語氣絲毫未變,仍舊是那副命令式的口吻。
“姑娘,這事還是交給法司掌管吧,你我先將郭大隊長帶回……”
宗主你可閉嘴吧。
韓東文心裡想著,幾乎要馬上去堵楊開的嘴,但念在他多少還是在護著自己,便隻開口道:“人是……砸死的。”
這是句怪話。
屍體胸膛上那麽大一個洞,怎麽會是砸死的?
楊開奇怪地看了韓東文一眼,江寧蘊卻仍舊看著屍體,頭也不回地問:“用什麽砸死的?”
韓東文咽了口唾沫。
江寧蘊一定已經通過江可茵知道皇上在天鷹城有耳目,若是要脫去責任,自己只能動用這層關系來脫身了。
“用石頭、鐵塊砸死的。”
江寧蘊轉過頭來看著韓東文,一雙冷靜而明亮的眸子盯得他頗覺得有些壓迫。
他接著開口道:
“用的是桃心木,漓江鐵,波陽石。”
這是韓東文當初煉製人傀的材料。
也是當初江寧蘊在宮外做了怡紅樓的“樓模”所用的材料,她不可能想不起來。
果然,江寧蘊上下打量了韓東文一番,表情變得有些複雜起來,不再作聲。
韓東文當即松了口氣。
“你去外面看看法司還有沒有能動的人,把這幾個人都帶上,回城裡法司去。”
江寧蘊果然不再追問韓東文下手的細節,隻如此吩咐道。
韓東文立馬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雨花樓大廳當中。
大廳裡,已經是一片狼藉。
牆壁上的掛畫被扯爛撕碎,桌椅板凳殘破凌亂,就連牆上的磚瓦也被掀飛,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牆磚漏在外面,破敗非常。
而這樣的牆壁已經算是很幸運的,西側靠庭院的兩面牆壁已經叫浩山盟的羅剛和那個長發大漢打穿,只剩下磚砌鋼固的稱重柱子立在風中,苦苦支撐著上方的樓層。
韓東文環視了一圈,在這裡的多是已經被浩山盟弟子打得七葷八素的寒英宗弟子,也有幾個寒英宗派的法司官兵,而浩山盟自己的人也倒了不少,看這模樣,應該是法司和寒英宗暫且不敵浩山盟,被先下一城之後,郭全以一己之力打倒一班浩山盟雜兵,卻被羅剛逮住了空隙,這才一圈打到了後庭院裡去。
“全都動不了,那我倒省心了。”
韓東文聳了聳肩膀掃視一圈,發現有些不對勁,他四處踱步看了一圈,喃喃自語道:
“他娘的,人呢?”
雲哥並不在這群倒地的寒英宗弟子當中。
韓東文臉上露出了少見的不快神情,此人自己犯錯在先,後來寒英宗多少算是放了他一馬,結果這樣的關頭仍舊沒有盡心盡力只顧腳底抹油,這種人果然還是……
“顧兄!”
韓東文正這樣想著,雲哥的聲音忽然從上方傳來,他愣了愣轉頭看去,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雲哥已經躥到了二樓去,眼下正探出一個腦袋,緊張而激動地招呼著。
“顧兄,這邊!”
韓東文一愣,快步走了過去:“顧兄?你是我師兄才是……你幹嘛呢?”
雲哥頗有些膩歪地笑著:“嘿嘿,什麽師兄,不過多在宗裡浪費了些時間罷了,我是來——你看。”
他抬手一指,韓東文順著看過去,才發現在二樓的幾個隔間當中,竟有許多雨花樓的雜役、姑娘,紛紛都瑟瑟發抖地呆在原地,根本不敢往外走一步。
“人沒走完?”
韓東文立馬反應了過來,雲哥點了點頭看向瑟瑟發抖的林老板:“對,這人估計也沒料到今天會是這個陣仗。”
“咳咳。”
韓東文咳嗽一聲,踱步走到林老板的面前,對方早已經臉色發白,頭上滿是冷汗。
“你們……你們怎麽敢,怎麽敢……”
他語無倫次地顫顫抬手指向樓下:
“那,那羅剛可是浩山盟副盟主,你們……”
韓東文笑了笑:“莫說是副盟主,那浩山盟的盟主古汗,現在已經在後院跪著了。”
林老板倒吸一口氣,仿佛抗拒自己聽到的這句話一般拚命搖著頭:“不可能,不可能……羅剛和我說了,浩山盟可是有司州撐腰的,要是司州知道這件事情,你們、你們……”
“林老板。”
韓東文伸出左手將他徑直提了起來,右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指向下樓的台階:“明說了吧,查你雨花樓,這是真詔,不是作假,今天此事的性質,是浩山盟公然抗法。”
“怎麽會……”
明明司州已經站在了浩山盟這邊,羅剛可是給他拍過胸脯的……
林老板的雙腿已經有些發軟,在韓東文的逼視下,一步步挪向了樓梯。
“那你們……那你們是提前知道這個消息,所以想要買我家姑娘?”
他探頭望了望雨花樓的大廳,望見那一片凋敝,臉上頓時露出了唏噓心疼的神情。
“不錯,我們原本就不是趁火打劫之輩。”
韓東文厚著臉皮嚴肅道:“您仔細想想,雖然那天飯局只有您到場,我們可不止請了雨花樓一家,價錢也都可以商量,並無強買強賣、趁火打劫的道理,只是通過自己的法子知道了這個消息,想多少賺一點,林老板,這過不過分?”
二人已經走到了樓下,林老板臉色發虛地一屁股坐在亂石之上,捂著嘴巴:“我……”
他口中喃喃,頗為痛心地轉過頭來看著韓東文:“那,要真是浩山盟抗法,我現在賣成嗎?我現在賣……”
韓東文在心裡歎了口氣,臉上則沒什麽表情地點了點頭:“咱們先說清楚,這不是寒英宗打上門來攪黃了您的生意逼您賣的,怪真的只能怪您信了浩山盟的偏話,而在抗法這種事情上,寒英宗為了護咱們天鷹城,不得不出手的。”
“護天鷹城……”
林老板像是失了魂一般,看著雨花樓大廳的殘垣斷壁:“我……我這樓也在天鷹城開了那好些年了,這……”
韓東文抿了抿嘴唇,不知該說些什麽。
說到底,這林老板不過也是一個生意人罷了,只是在可以預見會破產的未來到來之前,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選了錯誤的樹枝,他又有什麽錯呢?
當然,想可以隨便想,唏噓可以隨意唏噓,事情要做完。
“那麽,還請您將姑娘先帶出雨花樓,寒英宗會安排人接她們到怡紅樓去,我們宗主隨後便到,與您付清錢款。這雨花樓的損失,我們會酌情補給您,不然就當真成了您口中趁火打劫之輩。”
“寒英宗願意補這樓?”
林老板那失去高光的眼中重新明亮了一些,語氣也激動了起來:“真的?”
“會補一些, 總比沒有的好。”
韓東文點頭答道:“屆時您可以開個酒樓什麽的,這風月生意,就先暫且避一避吧。”
反正錢是楊開的,避免給寒英宗落下一個趁火打劫的名頭,也算是花到正處了。
“謝謝、謝謝……”
林老板的神色恢復正常了一切,吃力地站起來咬牙罵道:“是我有眼無珠,喝酒糊塗了腦袋,這該死的浩山盟!”
“大膽!”
一聲怒喝從雨花樓的門外傳來,韓東文一抬頭,卻看見幾個新面孔的大漢,護送著一人走進門中。
有完沒完,浩山盟又來人了?
他定睛一看瞧清楚了中間護送那人的模樣,忽然樂了。
“喲,司州大人,總算等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