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邸外,一處無人的寬廣高台。
此處本作觀察星象氣候、俯瞰塔裡斯教區的登高之所使用,周邊並無民眾居所,亦不太會有人近前。
眼下這塊高台上,一艘黑色的船影正安靜地停靠著,甲板上下各艙室中仍舊露出了明亮的燈光,若是仔細往船與地面的連接處去瞧,便能夠發現這龐大的船身竟然並未觸及地面,而是微妙地懸浮在距離地面約莫一兩指的地方。
星舟,韓東文的天上離宮。
若是按法理算來,這星舟之上便不再是西亞公國,而屬於泗蒙的領土。
星舟的四方站了許多護衛的兵士,身上穿的都是國法司的湛藍甲胄——王妃和星舟的護衛由國法司與國金司負責,國兵司休部的全員應負責韓東文的安全,此時全都在遠處大公邸的會議廳待命。
然而,星舟之上卻站著休部的頭子——部尉李宰,正為了躲躲風頭,回來站崗了。
兩位王妃艙門緊閉,門口站了四五位頭戴銀龍盔的國金司兵士,其余一眾身穿法司藍甲的士兵則嚴陣以待地列在星舟周圍。
如此陣仗,密不透風。
但李宰也不確定自己眼下防的是誰。
他的手指輕點著腰間的茯苓刺,眯著眼睛望向夜色中的遠處,口中輕輕念著:
“一個、兩個……兩個?”
李宰早已感覺到逐漸摸過來的人馬,卻發現數量比自己想的要少上許多,並不是成群結隊的暴徒,卻只有兩個人而已。
因為不能暴露身份,所以直接精銳出馬了麽?
李宰掃了一眼面前的士兵們,眉宇間少見地露出一絲擔憂。
若是成群的敵人,此處陷入一片混戰,他倒是有信心帶領士兵抵禦下來,但若是三兩精銳,反倒並非他所擅長的戰局。
他輕歎了一口氣,反手抽出身後的茯苓刺,抬腿一躍,縱身便輕若無聲地落下了星舟。
“死守星舟,不得冒進,不得後退。”
李宰輕描淡寫地說著,面前的法司與金司官兵並未有所動作——李宰如此開口,代表此處已是戰陣,比起禮節,更重要的自然是毫不松懈。
一眾官兵在原地站定,李宰左右環視一圈,轉身便朝著高台下方那三處氣息的方向走去。
既然是精銳人馬,那還不如自己主動些,在遠離星舟的地方牽製住他們更好。
“就是我自己得累一些了……”
李宰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將手中茯苓刺握緊,邁步踏入那全無燈火的黑暗當中。
在世上所有的事情裡,他第二討厭的,便是勞累。
至於第一討厭的,便是勞累也勞累了,卻全無所得。
剛進入休部的時候他自然十二分的開心,瘟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李宰自然覺得可以樂得清閑多曬太陽。
但那時的休部部尉還是鍾禮林,自然是不準摸魚,不準偷懶,三天一個演習,五天一場訓練,把李宰煩的如同病貓一般,渾身都不自在。
即使他在所有的演習中都遊刃有余,卻從來都懶得去爭個名次和功績。
待到鍾家闖了大禍,鍾禮林靈根被廢,自己取而代之,拿上休部部尉牌子的那一天,李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上崗第一周便給自己放了七天假。
等他睡眼惺忪地回到休部的時候,等著他的除了一堆的休部報告,還有微笑著看著他的澹台溟。
“造孽……”
回憶戛然而止,李宰在黑夜中站定,輕歎一口氣,增大了些聲音:“二位,前方星舟為泗蒙禦駕,再往前去便算作入我泗蒙,還請亮明身份,或者原路返回吧。”
說完,他的手漸漸握緊了劍柄。
那兩道氣息並不弱,不能說在他之下。
那麽他們是否打算有所保留?如果對方毫不留情地出手,自然身份也昭然若揭,如此堂而皇之地對星舟動手,無異於直接宣戰了。
那麽,即便對方為了掩藏身份有所保留,兩個人一齊上,自己扛得住嗎?“
傷腦筋。
李宰在夜色中撇了撇嘴,若是扛不住,身後的星舟對他們來說便是探囊取物了。
“泗蒙國兵司休部部尉,李宰……“
一個明顯有著西亞腔的聲音傳出,低沉著嗓子:“休部護衛你們的皇帝才是本分,我們只動那艘船,你讓路回大公邸接著保護你們的皇上,如何?”
“哦哦,好啊。”
李宰笑了笑:“我剛還在殿下面前漏了底,正想跑路呢,能跟你們混嗎?”
“哼。”
黑暗中的另一人發出一聲悶哼,沉默重新籠罩了這片夜色。
晚風吹拂。
李宰挺直了腰板站在原地,忽然很想打個哈欠什麽的。
風起。
驟變!
先是金鐵相擊的火光亮出,才響起了鐺鐺的對擊之聲。
一共兩處火光,環繞李宰周身,在黑暗中閃爍即滅。
伴著兩次金鐵相擊之聲,原本暗淡的夜色之下,此時卻如同點燈一般亮起了兩處耀眼的青金色光輝——光芒奔流,兩個由這光芒塑出的人形化身出現在李宰身邊!
“哈欠——”
李宰揉了揉眼睛笑了起來:“若是二位擔心亮明身份有所掣肘,那我便放心了。”
“呵!”
一聲怒喝,兩人再次從黑暗中衝出,兩個金光分身如同一齊收到了指令一般,亮出短劍朝著對方撲出的方向刺去,一片刀劍相擊之聲響起,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然而,在這混亂戰陣的正當中,李宰的周身卻連一個腳印都沒有出現,對方兩人不用法術、行事也小心非常,隻憑借著身法與戰鬥的素質,眼下光是李宰的兩個分身就同他們戰成了一團。
擊鐵一般的聲音紛亂地響起,饒是對方一陣不留情的疾風暴雨一般的猛攻,那兩個閃爍著青金色光芒的分身左右衝突,舞著光劍硬將對方擋了開來,李宰站在這戰陣當中,眼裡閃過幾絲寒光。
已經能夠看清,對方身穿黑袍,頭上更是帶著只露出眼睛的尖頭兜帽, 用的是式樣極其尋常的西亞刺劍——正因如此,不乘手的武器,不能使出的法術,讓這兩人縱使實力不弱,卻在李宰一人面前落了下風。
“沒意思的,二位。”
李宰聳聳肩膀,輕輕抬起手中的茯苓刺,劍柄指向前去,低誦了一句:
“靈橋爭渡,天女引線,青燈落花街。”
青色光芒暴起,一股憑空而生的狂風以李宰為中心烈烈吹開,他手中的茯苓刺脫手升騰而起,爆發出一陣尖銳而高亢的響聲!
緊接著,茯苓刺如鏢一般破空而刺出,拖曳著如同針線一般的青色光尾,以幾乎不可見的高速在空中四處戳刺,光尾在空中畫下一片極其複雜的線條紋路,饒是那兩個身穿黑袍的人匆忙以刺劍擋下幾擊,卻赫然都在那兩方相擊之處,留下了許多個和先前一模一樣的青金色分身!
“穿!”
李宰啪一聲合掌低喝,那場內各處的分身之上亮起一陣華光,全都舉起手中利劍,反身向著場中兩個黑袍人衝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