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兵司?”
鍾禮林明顯被韓東文這個問題弄得有些錯愕,在他看來,殿下近來所做之事,從讓國法司外包修建怡紅樓,到派公孫長正他們插手澹台溟的前線,幾乎全都是與法司的溝通。
有這樣的前奏,再加上近來殿下直接冊了江可茵作為大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殿下應當是與國法司走得更近一些的。
這樣的情況下,殿下現在關注起了國兵司。
對國兵司來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鍾禮林雖然已經左遷太書閣,但作為曾經的傷部部尉,他顯然對國兵司內部的人員構成還是很熟悉的,當即開口說道:
“國兵司驚部,部尉楊楚然,是八年前由百騎將升調驚部,隨後經驚部內部保薦部尉的人選。”
鍾禮林詳細地介紹著:“楊楚然是海州出身,她十二歲時便已從宗門內選入驚部兵司培養,十六歲任百騎將,十八歲升調驚部部尉副官,作為副官鍛煉三年之後,二十一歲便頂下了原先驚部部尉的職位。”
“二十一歲……”
韓東文聽了有些驚詫,畢竟是三司部尉,二十一歲時的楊楚然已經能和公孫長正這樣的老頭平起平坐,到底是有些本事。
不過轉念一想他也就釋然了,面前的鍾禮林當初十幾歲就任了休部的部尉,往上看還有一樣很是年輕,卻已經是國法總司的江寧蘊,往下看,還有那和尋常孩童無兩,一副天真模樣的柳承。
年齡,恐怕不能說明什麽。
“那麽她出身的背景呢?”
韓東文摸索著下巴,小心地將話題拉扯到海州勢力上。
鍾禮林略微思索片刻說道:“楊楚然出身應當是海州大旗門,其父石長天膝下有兩兒一女,楊楚然是石長天老來得女,家裡的小妹,也是大旗門中進入國兵司爬的最高的人。”
“石長天?她爸怎麽姓石的?”韓東文奇道。
“稟殿下,微臣並不詳知內情,但據稱這位石門主當年是入贅大旗門,因此他的幾個孩子才隨母姓了楊。”
“原來如此……”
韓東文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
楊楚然是個天才,而大旗門站隊國兵司,她進入國兵司後的通途如此順暢,這份仕達自然也反過頭來壯大了大旗門。
這樣的宗門,能夠踩穩海州自然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還有一件事。”
韓東文又開口,但這一次他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些:“這楊楚然和傷部澹台溟早年有姻親的打算,後來又為何作罷了?”
“這……”
鍾禮林有些驚訝地看了看韓東文,似乎沒想到殿下會時隔多年提起這茬。
他猶豫了半晌,有些不確定地說:“稟殿下,幾年前微臣並不在這太書閣任閣監,知道的不多,不過婚約當年未成定居,恐怕也不會報到太書閣來,不過……”
鍾禮林的表情有些複雜,像是在為難,又像是在感慨:“據說當年撤下婚約,是澹台溟部尉大人自己提的。”
澹台溟自己,違抗作為父親和上司的澹台複,嗎?
澹台複當初安排這樁親事的原因很好理解,自然是希望團結驚部,於是便看上了在海州極有影響力的大旗門,以及任職部尉副官,早晚要做部尉的楊楚然。
這等好事,楊楚然又並非不美,澹台溟為何會不接受呢?
若是他當時已經瞧上了別家女子,若是民女直接納妾便可,若是其他名門千金,撤了和楊楚然的婚約後總該另做媒妁,怎麽過了這麽多年一點動靜都沒有的。
韓東文思索著點了點頭,在心裡設想起各種可能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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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香您還聞得慣嗎?”
夜,寢殿。
小紅豆點了新的線香,小心地將香封放到韓東文書桌前。
韓東文將視線從面前的書中抽出,誇張地吸了吸鼻子,望著小紅豆笑了笑:“好聞,這是什麽?”
這樣只有兩個人在寢殿的夜晚,是他們彼此都難得的放松時光。
只有在這種時候,韓東文才能不必考慮三司與太書閣那漸漸多起來的事情,終於有一個人可以說說話。
也只有在殿下這裡,小紅豆才能從迎春宮裡宮女們猜測和向往的沉重眼神中抽出身來,好好喘口氣。
她笑了一下,回答韓東文道:“這是紫陽沉香,茵妃娘娘送的。”
“茵妃?”
韓東文眉毛微微一揚,將手裡的書放到一邊,笑著說:“前次茵妃娘娘留你,後來怎麽樣了?”
小紅豆眨了眨眼睛歎了口氣:“哎,您可真會問,那天茵妃娘娘不知道來了什麽興致,一個勁地拉著我要教我梳妝打扮,又留我說了好多好多話!”
“哈哈哈。”
韓東文毫不遮掩地樂了幾聲,他已經能想到江可茵把小紅豆當一個布娃娃那樣打扮的場景,隻覺得要是能親眼看看才是樂事一件。
“您、您怎麽也笑起來了!”
小紅豆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可愛的苦惱模樣:“那天我別提多緊張了,您忘了,當初我偷聽娘娘和總司大人說話那件事,總以為娘娘一直記恨著呢,連說話都特別小心的,偏偏娘娘那天興致又高,同我說話都說到好晚好晚。”
韓東文笑著搖了搖頭:“不會不會,茵妃她現在對你不會有什麽壞打算。”
自己現在與國法司走得近,小紅豆又在明面上忤逆過澹台溟,絕不可能與國兵司有什麽牽連。
對江可茵這個一直都是人傀陪著在宮裡冷冷清清的娘娘來說,好不容易有放心在身邊的活人,自然而然就會舍不得放走了。
“所以,茵妃娘娘就把這沉香送你了?”韓東文好奇地問。
小紅豆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又搖了搖頭說:“其實也不是,是我……”
她像是下了決心才開口一般,將自己眼下在迎春宮中頗有些受宮女們猜忌,情急之下敷衍陸思思的事情說了出來。
一開了口,便收不住了。
小紅豆說了許多,從剛進宮後被韓東文多次留用,到對峙澹台溟以後別人的閑話,剛開始的時候還只是普普通通的敘述,到後來,聲音也委屈起來了。
“我、我也沒想過那麽多,不知道迎春宮裡大家會這樣猜那樣想的,現在真不知道怎麽辦了。”
她聲音有些抖,雖然不至於眼紅落淚,但總歸不是什麽開心事。
“把這事和茵妃娘娘說了以後,她說讓我把這沉香拿去,池妃娘娘那邊她會幫忙說一聲的,我也沒別的法子,就只能收下送給陸思思了。”
韓東文安靜而認真地聽完,望著小紅豆那雙眼睛,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了口:
“你受了這麽多壓力,我竟然沒問過。”
小紅豆一愣,連忙搖頭:“不、不是, 在迎春宮裡總不可能要所有人都喜歡的,您近來這麽忙,怎麽能再……”
“從茶樓,到替我守門,再到鑄那柄假的雲珀劍,你幫我的何止一點半點。”
韓東文沒好意思把借錢加到這句話裡面,正色道:“你近來也很辛苦,迎春宮中你是否還有假?若是沒有,我叫他們與你補一段時間,你也好休息休息,出宮走走。”
“可是,若是您親自開口吩咐這等小事,她們指不定又要怎麽想了。”
小紅豆為難地歎了口氣,韓東文聽了沉思片刻,開口道:“那……那若是叫你出宮外辦事,實則休息一段時間,應當便沒問題了吧?”
“這……”
小紅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韓東文眨了眨眼睛:“我真的能休息幾日嗎?要是您這段時間又忙起來,我……”
“不必想那些。”
韓東文擺了擺手,大方地一笑:“海州,去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