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放大的聲音,讓廣瀨的內心猛地一跳,整個人頓時被嚇到。在廣瀨的人生裡,絕少有與他人發生衝突和矛盾的經驗。她並不懂得如何進行強硬的回擊。一開始舉著標語,衝著這位院長喊著抄襲,便已經耗盡了她的勇氣。廣瀨甚至不懂得如何把這位院長涉及抄襲的事情,當做故事一樣娓娓道來地講給在場的人士們來聽。
此刻,在藤村的怒斥下,廣瀨的頭腦已經一片空白,畏於面前這位院長的氣場,她不由自主地往後踏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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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階梯教室內那細長的桌子,並沒有任何空間,可以給她再往後退去一步。這位扎著高馬尾的女生踩空了。
在踏空的瞬間,她的身體猛地肉眼可見地失去平衡。
廣瀨的眼中已經充滿了錯愕,沒想到今天出來維護自己的恩師下川,結果卻連話都還沒說上兩句,便已經敗下陣來。自己……自己真的好遜……
忽然間,廣瀨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個高中好朋友宮川。
又想起了她替自己仗義執言的樣子。
在空中已經失去平衡的廣瀨,腦中沒由來地浮現出很多奇怪的想法,但這些想法又稍縱即逝,她腦中演練了很久今天該如何在研討會上怒斥藤村的場面。可是,等到了真正發生的時候。那個被怒斥的人,卻變成了自己。
廣瀨閉上了眼睛,只等跌在地面的疼痛,像一個巴掌一樣,來狠狠地抽醒自己。
她放棄了抵抗。
就像是過往在高中面對同學們的欺負一樣,放棄了抵抗。
就在這個時候,像是有一隻手猛地伸了過來,輕輕地拖住了廣瀨的腰肢,一個穿著灰色西服的男子不知在什麽時刻,已經出現在了這位高馬尾女子的身後。在這位女子失去平衡的瞬間,恰到好處微微頂住了她的身後。力道不大不小,正正好好。
雖然力氣不大,但卻維持了一種奇妙的平衡。
廣瀨身體的本能讓她猛地縮回了那隻踏空的腳,借著方才身子落下桌面的力道,整個人從長桌上躍了下來。
從桌子回到地面,她立刻轉頭看向身後的人。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面龐。
是距離自己只有兩個座位距離遠的宮川。
她……她為什麽會在這裡?
廣瀨微微張開了嘴,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不是……不是,說好的,晚上再見面吃飯嗎。
沒有言語能夠形容出此刻廣瀨內心複雜的心情。一方面是重新見到自己好朋友的那種喜悅之情。而另一方面,又是眼下自己這番落魄的模樣,被好友見到。自己身上掛著的標語橫幅、還有頗為凌亂的衣衫,想必很不好看吧。這兩種情感交織在廣瀨的內心,產生了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體驗。
此刻,再接著轉頭望去,她看到了方才托住自己身子的人。他是一位穿著灰色西服的男子,他的面龐線條分明,年輕的面容卻透露著一股隱隱的堅毅。年輕人特有的那種生命力與眉目之中隱隱傳來的一種沉穩氣質,奇妙的融合到了一起。
廣瀨是一個內心敏感纖細的人,對於人的氣質和情緒,有一種奇妙的領悟力。然而,面前這個穿著灰色西服男子所折射出來的氣場,卻太過於奇妙。
“謝……謝”,廣瀨回過神,立刻說道,然而想要開口稱呼,卻又不知道面前這位西服男子的姓名。
“叫我北原就行。我也是宮川的朋友。”面前這位穿著灰色西服的男子笑道。
北原和宮川,
站在廣瀨的旁邊,顯得極為扎眼。周圍的聽眾早已散開一圈。這教室內的大部分聽眾都是修士的學生或者博士生。他們自然是知道藤村在學院的權威與人際網。雖然在聽到廣瀨喊著抄襲的那一刻,多多少少會抱有一種看熱鬧的心態。但是,只要知道了廣瀨指控對象竟然是院長的時候,他們便已經自覺地散開,生怕被別人認為他們會與這位廣瀨有著什麽聯系。
藤村見到有兩位聽眾出來扶住了廣瀨,倒是並不吃驚。他也早就已經做好了這番場面的準備,敵人並不總是只有一個。
他們看起來像是認識廣瀨,應該是她的好朋友。
這個世界上嘛。
總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正如同那位下川準教授的學生,是柔弱可欺的廣瀨一樣。廣瀨的朋友,估計也是同她一樣的貨色。
“我希望你明白。雖然這裡是大學,但是大學也是有規矩的!不是可以隨意撒潑的地方。”藤村面色冷峻地說道,“看在你是一個學生的份上。你今天擾亂研討會的事情,我不會多加追究。至於你說的所謂抄襲問題,我想你應該是受了你的導師下川的洗腦。”
藤村嘴角微微翹起,開始熟練操弄著他一套獨有的話術。在研討會的公開場合下,被人指名道姓的說是抄襲,多多少少卻還是有點傷到他的顏面的。
所以,在此刻,他必須在某種程度上進行反擊。
權威如果能被人隨便挑戰的話,那就不是權威了。
今天只要有一個人敢這樣跳出來,擺出這樣的架勢。
說不定,明天就會有更多的人有樣學樣。
因此,他必須殺雞儆猴。
藤村那具有蠱惑力的聲音開口道:“眾所周知,你的導師下川,與人相處的能力有些問題。總是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平時學院的人也不知道究竟他在做些什麽。我也與他交流甚少,怎麽可能會抄襲他的作品。下川準教授嘛,論文產出數量比較少。當然,你可以說他是十年磨一劍。”
“前幾年武內副校長上台之後,便實行了‘大學不養閑人’的政策。你的導師雖然是準教授, 但是也並不是終身教職。他在論文考核方面,也遭遇到了很大的壓力。其實前兩年他就應該從大學離職了。只不過,我念在你的導師是學院的老員工,所以又續了兩年的聘期給他,算是再給一個機會。”
“但是,看起來還是很遺憾。你的導師因為無法通過大學的論文考核指標,而對學院的領導們有些不滿是正常的。所以,你也能從他的口中聽到一些牢騷,或者批評。但是——請不要當真。”
“很多事情的背後是很複雜的。記住了,不要被當槍使。”
藤村的最後一句話,像是對面前的這位女學生一個警告。
在這一段回應之下,藤村在不知不覺之中便把廣瀨的老師塑造成了一個因為論文考核指標不滿,而泄憤胡言的形象。而廣瀨則成了一個被蒙在鼓裡,被利用的學生。幾句話下來,這位院長甚至還顯示了他對學生的大度。
這是一場壓倒式的勝利。
這位人文研究科的院長毫無懸念地在言語上將那位叫做廣瀨的女生逼得啞口無言。
“我說——”一個男聲打破教室裡的寂靜,只見得那位在廣瀨旁邊的西服男子開口說道,“雖然我不是很明白方才這位女同學說的抄襲事情。不太了解到底具體是抄襲了哪位老師的什麽作品。不過,藤村院長,你方才說了這麽多,但從頭到尾都沒有明明白白地否認過你進行了抄襲。是吧,藤村院長。”
這位灰色西服男子的臉上同樣掛著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短短的一句話,似乎把方才藤村的話術,給驟然間擊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