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上午,東京站月台。
從東京搭乘新乾線NOZOMI希望號,在不到兩個半小時內,就可以從關東平原進入關西盆地,穿過重重的高山,抵達京都這一座千年古都。月台上人頭湧動,露天的站台,沒有可以抵禦來自西北季風的設施。人們口中呼出陣陣白氣,時不時雙手搓動起來。
停在軌道的希望號佇立在寒風之中,車頭的尖端向前凸起將近四五米,猶如一顆巨大的銀白子彈架設在鋼軌之上。隨著刺耳“滴、滴、滴”的急促鈴聲響起,月台邊緣僅有半腰的自動閘門關上。高速列車內牽引電機迸發出強大的電流,拖拽著十余節車廂緩緩啟動。
車內,G號車廂06號位。
宮川靠在座椅,帶著一頂橘紅色的針織帽,帽子將她的翩翩長發罩了起來,那白皙的臉頰,似乎因為寒風吹拂,被吹得有些泛紅,美人的嘴角處掛著淺淺的微笑,手中捧著一張京都府的地圖,像是在讀著一本極為引人入勝的小說一般,露出孩子般的表情,仿佛即將踏上尋寶的探險旅。
捧在手中的地圖被用著各色彩色的筆標注著各處景點。
伏見稻荷大社、清水寺、金閣寺、二條城、嵐山、三十三間堂、祗園……
一個又一個著名的京都勝地標記在地圖上。
同時,藍色的彩筆則標記出了京都好吃的地方。
宮川呆呆地看著地圖上標記出來的地點,像是沉浸在對上面場景的幻想之中。這位雖然已經二十來歲的女生,卻鮮少踏出過東京。基本隻維持著兩點一線的生活。哪怕是高中時代的修學旅行,也被家裡推掉了好幾次。此刻,能夠出去旅遊一番,見一見外面的風光不由得高興極了。
北原坐在旁邊,看著宮川一副沉浸的喜悅模樣,不由得也微微笑了起來。也當是好好犒勞一下這位得力的助理。雖然借口是旅遊,但畢竟也要把表面功夫做足。該做好的計劃,也得全部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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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年輕的男律師開始閉目養神,雙手交叉起來,抽空思考著關於京都調查的事情。
拍到監控江藤的攝像頭已經半年多的事情了。江藤繼續留在京都的可能性也變得比較渺茫。然而,跑得了和尚,卻跑不了廟。
在卷走5億円的倉單之後,選擇來到京都這樣一座城市。
必然是因為這裡有人能夠接應他。
卷走銀行的質押倉單,已經是不單純的民事問題,甚至有有可能演變成刑事案件。那麽在這種情況,還依然往大城市來跑。
這裡,一定是有他不得不來的理由。
自己要做的就是把接應江藤的人給徹底挖出來,挖出來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
眼下,目前掌握的唯一線索就是京都大學的副校長武內。
他顯然同江藤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
可是,該如何做,才能接近到這樣一位學校的高層。
頭疼,真的是頭疼。
已經冥思苦想了好幾天,北原終究沒有想出一個好的辦法。
畢竟對方是大學的人物。若是平常的企業高層,也許裝作什麽業務洽談,還有可能與之接近幾分,然後靠著酒局互相熟絡起來。然而,對於大學裡的人物,這樣一招渾水摸魚便不太好使了。關鍵是缺乏一個同對方見面的引子。尤其自己並不在學術圈內,貿然去同武內攀談會顯得極為扎眼。說不定,直接就被對方標記為可疑人物。
車廂內的燈光照射著各個角落,在有些昏暗的冬日白天內,
這柔和的燈光也顯得有些刺眼起來。有些顛簸的車廂,似乎隱隱折射出這位男律師苦苦思索而不得良策的煩惱。宮川仍在旁邊極為認真的閱讀著北原寫寫畫畫的地圖,忽然之間,像是發現了什麽,她一臉興奮地轉過頭來到:“誒!北原,我才發現我們竟然住在京都大學旁邊。”
住在大學旁邊,肯定會到附近的大學校園漫步參觀。
而宮川和北原關系的起點就是在大學。
在進入職場兩三年之後,宮川自然也懷念著從前過往的校園時光。
大學生活內的點點滴滴回憶,那段人生中最為自由的時光,是內心中最為寶貴的財富。
此刻,能去校園內再好好漫步一遭,直中女孩的內心。
宮川看著北原說道,“正好。我還有一個很要好的高中同學,叫廣瀨千夏。她現在就在京都大學的文學研究科讀歷史學的修士。到時,我聯系聯系她,讓她帶我們逛逛京大的校園。”
聽到這意外的信息,北原頓時睜開了眼睛。
此刻的他,對於一切關於京大的人或事,都高度的敏感。
在北原自己的關系網中,恰恰缺少同京都大學有關的人際網。
“沒想到,你還有好朋友在京大。”北原笑了笑說道。
“那是!”宮川一本正經地說道,“廣瀨可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她的人特別好,特別善良,特別會照顧別人的感受。以前的時候,我在高中轉過學。轉到新學校的時候,沒什麽人願意理我,就是廣瀨主動同我說話,打招呼的。帶我各處轉。”
說著說著,宮川像是陷入了高中時代的回憶,變得有些激動起來,“廣瀨就是太善良了。就因為她太善良,所以總有壞蛋要欺負她。班裡的值日、擦黑板、給植物澆水,到最後全部推到了她的頭上。憑什麽全部推給她一個女生。那幫高中同學,除了會欺負好人以外,還會做些什麽?只會一遍又一遍地利用廣瀨的好心腸!”
說到這裡,宮川微微翹起了嘴角,頗有些自得的說道,“最後,我看不下去了。直接在講台上拿起了黑板擦,衝那些平時經常欺負廣瀨的男生砸了過去。然後,還當著大家的面,報告了老師。”
然而這提高了的聲音,才剛得意了幾分,便又迅速變小了下去,“不過……不過,後果就是,高中那兩年。班上的同學再也沒有同我們兩個人說過話。 ”
還想繼續打探情報的北原,聽到這段突然而來的傾訴,頓時也止住了。
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底下,其實藏著巨大的波瀾。
高中那種年紀,少女們的心理正因為青春期,而變得分外敏感。
在這種情況下卻經受被集體的孤立與欺凌。
想必極不好受。
在最為美好的年華,卻遭受著孤立帶來的巨大精神壓力。
尚未踏入社會的少女,便已經初嘗來自人間的險惡。
這個世界總是如此。
被欺負的往往便是好人。
高中的這一段經歷,縱然是在大學的時候,宮川也沒同自己談起過。北原知道,這是宮川朝自己打開了心扉
“冷嗎?”北原問道。盡管面前的女孩身上就穿著羽絨服,他還是把外套脫了下來,輕輕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這樣,你也會冷的。”女孩往北原身上靠了靠,好讓外套一起披著身邊的這位男生。
“昨天,我聯系廣瀨,告訴她要來京都的時候。她很高興。她現在知道我做了訴訟律師,突然和我說有一些事情想谘詢一下我。我在line上問了問她,她不願意細說。隻願意當面聊。如果她遇到了什麽困難,你也幫一幫她,好不好。北原。”
女生將額頭輕輕地埋在北原的懷裡。
語氣之中,像是帶著一分乞求。
像是不願接受這是一個好人沒有好報的世界。
“沒問題。”
身旁的男子輕聲答道。
寒風之中,高速列車碾壓著鋼軌,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穿過山嶺間的隧道,朝那座千年古都疾速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