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上的嘴角微微抽動,看著面前這有些荒唐的一幕,兩道眉毛已經幾乎擰在一起。池上很不滿意這個律協秘書的表現。電腦壞了?哪有這個時候,碰巧壞了?!
這個電腦壞得很蹊蹺,池上盯著律協秘書,該不是秘書搞了什麽動作吧。想到這個可能性,池上不由得又有些惱火。
自己平常沒少虧待這些下屬。然而在這種時刻,這幫人連忠心都不敢表,真是要你們何用!!
隨著電腦屏幕的熄滅,方才那劍拔弩張的氛圍也漸漸消散。電腦壞了,沒有將筆錄記下來,屬於意外事件,是客觀不能。既沒傷了池上副會長的面子,也沒有違反北原說的聽證規則。
池上穩了穩心神,雙手交握放在桌上,眼神冷冷地看著那個坐在位置上的年輕人。
聽證會上沒有筆錄,意味著自己無法對北原做出實質性的紀律處分。這樣一來,就等於今天這場聽證會白開了。
這個北原!
不過,自己還有的是手段對付他。想到這裡,池上輕靠在椅背上,露出了耐人尋味的微笑。
北原坐在位置上,微微松動了一下筋骨,將領帶松了松。這場聽證會開成這樣,他也是沒想到。本以為只是池上來找找茬,在會上給他罵幾句算了。沒想到這場聽證會竟然劍指江藤律師事務所的5億円質押倉單卷逃事件。
只要自己處理稍有不慎,就會面臨執業資格被暫停的災難性結果。
不過,這樣一來也就能說通了,為什麽今天是池上出馬。北原認為,這個東京律協副會長絕對沒有那麽無聊,今天這場聽證會也許背後有人在指使。今天池上的角色恐怕是充作他人的殺人刀而已。
酒店內嶄新的會議室,還隱隱散發著一種油漆的味道,待久了,會讓人產生頭暈的感覺。再加上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桌子、白色的燈光,這一切白色組合起來,讓會議室變成了一個迷魂陣。
北原隱隱約約覺得,他像是被卷入了一個了不得的大漩渦之中。然而,面前卻是迷霧重重。瑞穗銀行、質押倉單、290噸銅材、五億円、若洲碼頭、東山進出口會社、江藤、東京地方律協。在這一串又一串的背後,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站在背後,像是操縱著木偶一樣,擺弄著所有人。
北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背後有這樣一個人物,但他總覺得就是有這樣一個人物在背後。
等等?!說起來,這種感覺仿佛似曾相識。
北原瞬間想到了之前他在主任辦公室,整理川本高速的關系網時,似乎也經歷了類似的感覺。所有的關系網在匯聚到一個叫做黑澤山治的國會秘書之後,戛然而止。
當時,也是那般迷蒙的感覺。
而現在,這種感覺又隱隱地出現了。
池上坐在桌子後,朝律協秘書拍了拍手。律協秘書立刻心領神會,接著走向了會議室的一角。好幾撂卷宗擺在了角落,律協秘書立刻將它們搬到了桌面上。池上輕輕地撫著這些卷宗。
既然面前這個叫北原的家夥這麽喜歡出風頭,就讓他出了好了。就讓無數雞毛蒜皮的案件去淹沒面前這個年輕人,把他折磨的筋疲力盡,心神衰竭。
池上冷笑了一下,開口道:
“這是地方司法所擠壓的一些法律援助案件。北原律師,你應該不會拒絕吧。今天的聽證會由於筆錄缺失,無法做出懲罰性的紀律處分。本律師協會決定先期要求你提供公益服務小時數,暫定230小時起計。日後的實質性紀律處分,待聽證程序繼續開展,再決定作出。”
這個池上!!
北原皺起了眉頭,估計池上丟過來的案件全都是極度難纏的客戶和瑣事爭議。
“哦,對了。”池上繼續露出著陰森的笑容,“其中有一樁案件下周就要開庭了,是一樁鄰地通行權糾紛。真是巧啊。這樁案件就在將軍大酒店旁邊。相信北原律師來的時候也看到了將軍大酒店周圍的情況。”
“將軍大酒店所處的這個地塊,有三幅土地。其中一幅土地是將軍大酒店自己的土地。另一幅土地是一座豪華高層公寓。還有第三幅土地是一個綠茵球場。”
“最近嘛,由於附近的地鐵和管道施工,豪華高層公寓主要的進出口已經被施工場所封堵住了。現在公寓的業主們已經在起訴綠茵球場的所有主,要求行使鄰地通行權,開放球場供公寓業主通行。這起案件裡,向地方司法所請求援助的客戶是綠茵球場的所有主。”
“別看這起案件只是一個小小的鄰地通行權糾紛。”池上冷笑道,“要好好努力哦。這起案件就在我們臨時辦公地址將軍大酒店旁邊。所以,北原律師,我會經常來看看,關注案件的進展。你要好好辦理哦。”
就是這種暢快的感覺,池上內心笑了起來。自己在舒適的大酒店內辦公,然後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在樓底下,為一樁法律援助案件累得忙裡忙外。
這才是應該看到的樣子。
這才是正常的秩序。
“下面,我宣布,今日北原律師執業失當行為紀律處分聽證會結束!”
會議室內,回蕩著池上的聲音。
……
……
……
晚上8點37,將軍大酒店,26層茶歇室。
茶歇室內,擺著兩張精致的沙發,坐著今西和池上。
一陣又一陣的白霧飄起,池上靠在椅背,嘴中的香煙已經快燃到了盡頭,在吐出最後一口白煙後,他直接伸手用力地把香煙在煙灰缸裡掐滅。煙灰缸轉動了一下,擦碰著桌子,發出了清脆的敲擊聲。
掐滅香煙的力度似乎有點過大,反映了面前這個人的心情有些不佳。
今西察覺到這個異常,拿著茶杯,抿了一口問道:“今天那小子的紀律聽證會怎樣了。”
“哼!”池上發出一聲不屑的聲音,“那個小子的嘴倒是挺硬的。沒撬出來。”
“不過,據我了解。”今西放下手中的杯子,說道,“江藤律師事務所的5億円質押倉單事件,好像跟那個小子沒什麽直接關系。至於以這種方式,大動乾戈嗎?”
“今西啊。你的觸覺還是遲鈍了。”池上幽幽地說道:“這起聽證會,是有人在背後推動。你以為我這麽閑,沒事和一個小子較勁。”
“背後是誰?”今西追問道。
話音落下,房內一陣沉默。
只有打火機的“哢嚓”點火聲,一根香煙又被點燃。
今西從這股沉默之中,已然品出了池上的言外之意。背後的人物,不是自己這個級別可以接觸得了的。今西隻好不再追問這個問題。
隨後,今西又想起了什麽似的,“那聽證會最後結束,怎麽處理?”
“沒什麽。我就是把一些地方司法所擠壓的法律援助案件丟給了他。”池上微微笑道。
聽到這句回答,今西頓時皺了皺眉頭。自己的女兒還在江藤律師事務所做實習律師。這個北原,該不會把這些案件丟給自己女兒處理吧。不對,應該說是很有可能。
下午這場本來是針對北原的聽證會,其最終結果也有可能波及到自己的女兒,今西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嘴角頓時微微抽搐起來。
自己的那個蠢女兒。
唉!
懶得說!
“哦。對了。將軍大酒店旁邊的那樁鄰地通行權糾紛,我也丟給他了。”池上冷笑道。
今西頓時猛地抬頭,“但我聽說這樁鄰地通行糾紛,背後是……”
“安心吧。”池上站了起來,打斷了今西的話語,手中拿著香煙,緩緩走到了茶歇室的窗戶旁邊。
窗簾“唰”的一下被拉開。一個小小的綠茵球場,出現在酒店的樓底下。球場上沒有探照燈,在只有幾個路燈的照射下,顯得一片漆黑。
“我同那個小子交過手。那個小子的確有幾分歪門邪道的功夫。”今西皺了皺眉,“池上副會長就這樣把這樁案件丟給他,不怕他又整出什麽么蛾子嗎?”
“哈哈哈哈哈”,池上發出了爽朗的笑聲,走到了今西的沙發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今西。這裡可是市區,可沒有什麽高速公路。你大可不必擔心。”
香煙的一些煙灰隨著池上手指的抖動,飄落到了地毯之上,這位東京律協的副會長在說完話後,繼續止不住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