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一處破茅草房裡。
破爛的草席之上,郭三瞪著雙眼,嘴裡嘟嘟囔囔的念著什麽。
盡管外面酷暑難耐,但他卻覺得,這破草屋如同冰窖一般!
上牙打著下牙,郭三的渾身的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破布衫,而其右臂之處又有著清晰可見的五指的淤青!
昨晚的事,並不是夢。
俗話說,做了虧心事,就怕鬼叫門。
昨晚在城西側墳地裡碰到的邪門事,借給他十個膽兒,他可也半點也不敢告訴別人。
更不敢說他的兄弟傻五,還留在那裡。
畢竟,他們倆那時候乾的,可是去摸墳!
摸墳,也就是盜墓,按大盟朝律例,輕則發配邊疆……
那重呢?
砍腦袋!
小偷小摸,吃幾天牢飯,挨那麽幾棍子,疼幾下就出來了。
但這去摸墳,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前兩天,追債的堵到了家門口,郭三和傻五倆人也是火燒了眉毛。
倆人正嘬牙花子呢,就碰到城南劉家大辦白事,蹭了一頓酒菜,倆人壞水就出來了。
昨晚喝了點貓尿壯膽,倆人拿了鐵鍬麻袋直奔城西四裡地外的墳地。
本來想的挺好,起墳拿了金銀細軟,再小心埋好,到鄰縣賣掉抵賭債,弄個神不知鬼不覺。
結果呢?
撞鬼了!
要不是他甩出一撬砍到了那老劉頭的僵屍身上,腿腳再慢點,他現在就沒了!
那時跌跌撞撞跑到了附近棒子地裡不小心摔了一跤,結果就直接昏了過去。
天亮了醒來,死裡逃生,他又哭喊著跑回了家。
傻五自然是沒回來,郭三不用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世道,死個人太正常了,即使傻五死在那,也不會有人問。
“三兒?三兒!”
這時門外有人破鑼嗓子吼了兩聲,不見郭三應聲,推門而入。
“在家呢怎不應聲啊?傻五呢?對了,三兒,新開了家賭坊,去不……”鄭胖子掃了一圈,又盯著臉黑發愣著郭三猛瞧,“你這怎著了?撞邪了?”
聽到“撞邪”這倆字,郭三的腦袋轟了一聲。
“哪兒、哪兒有,昨個喝多了,腦袋疼。”郭三搪塞著。
“三兒,有事兒別憋著啊,你要找驅邪的,你胖哥我有個認識的算命先生,蘇半仙!”
“蘇、蘇半仙?”郭三愣了愣,不由看向了那處淤青,咽了口唾沫。
隨便應付了鄭胖子一番,抬腳上了街。
抱著胳膊打著哆嗦,郭三打定主意給自己驅驅邪。
要不然,這一閉眼就是老劉頭那乾枯似樹皮的僵屍似的臉,誰也受不了。
郭三平時橫行鄉裡,就是個潑皮無賴,在這下湖城可也是出了名的。
平時人見了這貨上街,都得躲著點走,恨不得離這個災星遠一點。
不過,今天街上的人發現,這位就像是得了什麽重病似的,走一步喘一步,臉也是蒼白一片。
郭三按著鄭胖子說的,在街巷中三拐兩拐,很快就在一個陰涼地方看到了一個算卦攤。
攤位上,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留著鯰魚胡子,身穿八卦黑袍的道人坐在個石墩子上面,閉著眼睛正搖頭晃腦。
“批陰陽斷五行,看掌中日月!
測風水勘六合,拿袖中乾坤!”
郭三環視左右,確定沒人看到後,走了過去。
那道人單眼微睜,
看見這無賴抱著胳膊走過來,知道今天的正主就他了。 “乾坤陰陽無不曉,人生福禍盡皆知!這位施主,我觀你這般印堂發黑,恐怕不日將有血光之災!”
郭三還沒問呢,這蘇半仙就一句蹦出來了,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後退了半步。
這要是在平常,碰見個算命的衝自己這麽說,他非得一個大嘴巴抽過去。
可昨天,碰見那事誰還能覺得不邪性?
老劉頭剛下葬就變乾屍,甚至還起屍抓人?
這說出去誰信啊!
不過,摸墳這事可萬萬不能說出去,這道人要是嘴不嚴,他郭三這腦袋可就保不住!
“半仙,我有個朋友碰到了個難事。”郭三眼珠子一轉,搓了搓手坐在了對面。
道人心說,你這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他輕咳一聲:“人有旦夕禍福,算得準,十文錢,算不準,還一倍!來來來,抽個簽吧!”
趁這個時候,道人也觀察起郭三。
額冒虛汗,眼圈發黑,眼白血絲遍布;身上衣服抖抖都能掉出來二斤土來。
而其衣服遮蓋著的右臂,幾根人手指印的淤青清晰可見!
蘇道人心猛地一跳!
這位是真的遭了邪,碰到了詭事!
再有,這郭三的身上傳出的香火的味道……
蘇道人眼珠一轉,輕撚胡須,將這一件件事串起。
似乎,這小子沒幹什麽好事!
嘩啦,嘩啦!
郭三搖起了簽筒。
啪!掉在桌上一隻簽子。
翻過來。
簽字上,用重墨寫了一個大大的“死”字!
死!
郭三直接向後跌倒,幾欲昏厥!
蘇道人眼皮一跳,看出來了。
這小子真沒乾好事,要不然能嚇成這樣?
簽筒裡的一半多都是這死字,抽出來很正常。
“半、半仙大爺!救我!救我!”
郭三憋不住把真話說出來了,從懷中掏出了所有的錢,拍到桌子上推向道人,聲音都變了。
“不難,我這有三道符……”
蘇道人不動聲色收下了錢,哄著郭三回頭早中晚把三道符水喝了,又把這無賴趕緊送走。
左眼皮猛跳!
財!
蘇道人聞出了錢的味兒。
衣服上的土、香火味、一宿沒睡……
這個郭三,可沒乾好事兒!
蘇道人搓著胡子,想想這下湖城最近兩天和“死”有關的……
城南劉家辦了場轟動全城的白事!
劉家家境殷厚, 白事也是大排場,停屍三天,而劉老頭正好是昨天風光下葬,埋到了城西四裡外墓地中。
再聯想到剛剛那郭三的模樣,蘇道人了然。
這郭三,居然摸墳去了!
而看郭三這樣子,估計這個墳他也是沒有摸成。
否則的話,早拿錢去逍遙快活去了,怎麽可能還跑過來一臉後怕?
這算命算卦的攤兒,腦子不活開不了。
一是靠學,二是靠看,三就是靠想。
學?蘇道人自認這方面他算是個天才,從臭老頭那裡學來的一半,就夠他吃飯的。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人的一瞥一動,任何的表情,在被他捕捉後,都可以輕松尋找出其中蘊藏之秘。
想這方面就更別說了,就是腦子。
腦子不活哪兒行啊。
蘇道人斷定,這郭三就是跑去摸墳了,而從現在這位的表情來看,準是被墳裡東西給嚇著了,才跑這裡驅邪!
摸墳……
老劉頭的陪葬,有多少?
眼下,蘇道人確實需要錢,而且是一大筆。
他得從這江南離開,去那極北苦寒之地躲避一陣。
可算卦的這仨瓜倆棗,可完全不夠花的。
眼珠轉了轉,記下心來。
蘇道人收了攤,找到城東打鐵鋪。
“老板,來把鐵鍬!”
“喲,稀客!昨兒郭三傻五哥倆也來過,最後一把了!”
“得嘞!”
蘇道人用麻布包著鐵鍬,又買了火把蠟燭夜行衣,去個小館子吃飽喝足靜待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