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領域的范圍內,面具之母所掌控的冥界是所有亡者的最終歸宿,
正常死者的靈魂都會被靈魂領域直接牽引至冥界,回歸面具之母的懷抱,
部分弱小或是有著某種執念的魂靈則需要受到面具之母所派遣的冥界使者的牽引才能抵達冥界的入口【陰間】,再從陰間回到冥界,不然就只能徘徊在死亡地點的精神領域逐漸消散,慢慢墮化成精怪或是喜歡襲擊人的惡魂,
人類的魂靈能發揮主觀能動性,在死亡後抗拒冥界的牽引,自主找到陰間道路的強大存在少之又少,能做到這一點的絕非凡人。
此刻正有一個固執的身影,不請自來地在陰間的大門口盤膝而坐,這一坐,就是二十三年。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空靈的哼哼聲自陰間的幽暗深處傳來,灰綠色的陰間幽草和忘憂花紛紛彎下腰肢,恭敬地為蹦蹦跳跳而來的死亡雙子獻上最高的禮節。
“荷荷……羊,他還未做出選擇,愚蠢如蟲豸,羊,我的牙渴望獵物。”
“狼,他已拒絕安息,無需多問。”
得到了羊靈的允許,宛若幽靈一般徘徊在羊靈身邊的狼靈第一時間來到陰間釘子戶身前一米遠的位置,粗壯的身體開始急速膨脹,對著釘子戶呲牙咧嘴。
他要撕裂眼前的靈魂,把這個固執而愚蠢的釘子拔掉。
“孤魂,你的一切將會在此終結!”
面對狼靈發出的威脅性的嘶吼,暗淡的靈魂卻不為所動,只是半睜著眼睛,淡然地盯著眼前的狼靈,兩者的僵持持續了幾秒鍾,狼靈卻一如既往地始終找不到下口的角度,正當狼靈決定強攻的時候,拿著短弓的羊靈忽然來到了靈魂的面前,製止了狼靈的行動。
“狼,我有一問,你且住口。”
張開嘴巴的狼:???
狼靈委屈巴巴看了羊靈一眼,被羊輕撫了兩下炸起來的狼毛,才耷拉著尾巴緩緩地退開。
同意也是你,不同意也是你,行吧,我跟你生死相依,你說了算。
不甘心的狼惡狠狠地瞪著不肯衝入輪回的魂靈,繼續用眼神保持威懾。
沒有理會狼的抱怨,羊看向枯坐的殘魂,
她看得出殘魂眼中的堅持,她也明白,以眼前殘魂的靈魂強度,只要再跟狼搏鬥一次,即便會贏,也會讓自己灰飛煙滅,再也沒有往生的機會。
即便如此,他也要守住腳下的一畝三分地。
二十三年的等待和執著,即便是她也有些好奇,眼前的孤魂到底是為了什麽。
物質領域的綻靈花徹底凋謝,所有徘徊在陰間,負有執念的靈魂已然紛紛前往冥土,往生的往生,投胎的投胎,重塑的重塑,
只有眼前這個殘魂依舊守在此處,讓狼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
最關鍵的是,在這件事情上,面具之母的態度很是曖昧,既沒有標記靈魂,也沒有強行驅逐出去。
這就很耐羊尋味了……
“人類,往生極樂便好,又何必枯守幽冥,就此了卻一生,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聲音輕柔的羊靈蹲在殘魂面前,把弓甩在背上,面具上的古老符號閃爍著幽藍色的光。
確定羊靈已經製止了狼靈的攻擊,殘魂就閉上了眼睛,努力用調息的方式凝聚快要消散的殘魂,心灰意冷地開口道。
“我若不見他,在劍道一途上,他必永無寸進,甚至自絕生命,以他剛直的性情,必會在綻靈節上呼喚我,若是他以死謝罪,我就在這輪回陰間之地勸他釋然,一同輪回轉世,再續前世師徒之緣,
我只是……我只是疑惑,這二十三年以來,為何他從未在綻靈節上呼喚我?也並未謝罪自裁,這不像是他的性格,不明白這一點,我不甘心……”
與狼對視一眼,羊似乎有些明白了面具之母的用意,眼中多了一些恍然,用空靈的聲音回應道。
“你口中的他,可是多隆·卡斯特羅?”
睜開眼睛,卡萊卓猛地看向羊靈。
“他就是我的徒弟,你見到他了?他怎麽樣?現在還好嗎?”
直起身體,羊靈輕歎一聲。
“情深至此,知己難得,但緣分天定,造化弄人……”
“人類,這二十三年以來,你的徒弟從未放棄過在綻靈節上呼喚你的名字,只是他的魂靈早已被執念所汙染,靈魂墮化入魔,綻靈花不會認同他的聲音的,你等待了二十三年,他尋你尋了二十三年,你和他都是白費功夫,何不早點往生極樂?我也好送你和他一起投胎?”
狼靈試著用殘酷的事實打擊著跟自己打了二十三年架的人類殘魂,此刻看著殘魂失魂落魄的表情,狼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笑不出來。
轉頭看向羊靈,羊靈的神色也很是肅穆。
狼大囧,有些無措。
“多隆他……這個孩子,終究還是走不出去……我這個師傅,太失職了,沒有教導好他……”
殘魂擦了擦眼角,才猛地反應過來,靈魂是不會哭泣的,於是他就屈下了左膝,輕垂高傲了一輩子的腦袋。
一輩子沒求過別人,這是他能做到的極限,卻也足夠恥辱,不過若是能打動冥界使者,他也甘心如此。
“面具之母的使者,能否開開恩,讓我和我的徒弟再見一面?隻一面就好……”
羊靈退後半步,看向自己身旁的狼,狼並未說出反對的話,只是有些不爽的呲了呲牙,羊隻好再次安撫了一下,這才開口道。
“你滯留陰間多年,魂體已傷,只要少有差池,就會魂飛魄散,不如就此輪回,而你的徒弟已然魔化,恐認不得你這個師傅,你……”
“是我種的因。”
殘魂抬起頭,羊靈看到的是釋然和決意。
“無論是什麽樣的果,我都一並接下,無怨無悔,還請使者開恩。”
言已至此,羊靈就轉過了身。
“你未求我,我也未曾助你,你我,從未相見。”
望著遠去的雙子,卡萊卓輕歎一聲,恢復了冥想調息的狀態。
……
萊斯特的夢魘世界中,晃眼間,五年的時間已經過去。
莫騰丟掉了手裡的親子鑒定報告,體檢報告和法院判決書,孤獨地站在萬丈高樓的邊沿之上,在狂風中搖搖欲墜。
因公司大裁員,被扣押了半年工資的公司強行辭退,沒有任何補償,訴訟半年毫無結果,只因為合同早已布置好了入職漏洞,美名其曰‘為社會輸送高端人才’,折騰了幾個月,原來自己是在惡意討薪,自己沒有賠償公司的損失就已經是處於弱勢地位的公司在法外開恩。
親子鑒定報告證明了自己養了十四年的女兒並不是自己的,現在已經認了別的男人為親爹,臨走之前還罵自己是下頭普信男,每天不花時間陪她還掙不到什麽錢,說自己這麽沒用,為什麽不去死一死。
掏空自己所有家底的婚姻只是一場騙局,妻子的下嫁自始至終都只是女兒親爹布置的任務,在女兒的身份暴露後,妻子的任務就瞬間結束,在一年的殺人忍耐期過後,妻子確認自己沒有生命危險,就帶著所有家產回歸了女兒親爹的懷抱,獨留自己淨身出戶,背負了出軌的一世罵名,究極社死。
年邁的父母得知真相後氣出大病,不久就撒手人寰,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因掏不起喪葬費,火化費和骨灰盒費,又不能隨便埋屍,只能任由年邁的老人在鄉下老房子裡腐爛,只因原本的家已經成為了妻子的名下財產。
即便如此,因為保密個人信息的婚前體檢,在恩艾妻子那裡順利得了艾滋病的自己每個月都需要給女兒提供撫養費。
以至於這兩天連老痰酸菜和霜穢火腿都吃不起了,只能去飯店外面的泔水桶裡撈剩飯吃,不想割腰子討生活的莫騰想到了最後一種解決麻煩的辦法。
身體前傾,微風拂過臉頰,莫騰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既然解決不了麻煩,就只能解決解決不了麻煩的人。
活著,有時候遠比死亡更令人絕望,更需要勇氣。
失去重心的身體快速下墜,恍惚間,莫騰找回了飛行的感覺,男人愣了一愣,臉色一變,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什麽。
“等等,我不是莫騰,我是魔騰,我是惡魔,我會飛,完了,我沒有翅膀……”
這樣想著,魔騰揮動著雙手,還未有新的動作,身體就在重力勢能的作用下成為了一團魔騰醬。
夢魘世界迅速崩潰。
精神和靈魂上經受的折磨和打擊,讓魔騰的身體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虛弱之中,再起不能。
脫離自我的精神世界,依舊握著伊芙琳牌圓柱棍劍的萊斯特睜開眼睛,用手裡的武器戳向身前夢魘的胸膛,棍子順利破開了一道霧氣繚繞的缺口,淡藍色的球型核心正閃爍著迷人的光彩。
“張嘴!”
聞言,伊芙琳變化而成的蘑菇棍頭部裂開了一道嘴巴一樣的縫隙,對準了魔騰暴露在外的惡魔核心,順著戳刺的力道一口吞下,失去了惡魔核心的魔騰開始翻滾,變成了一團不定型的霧氣,開始熱脹冷縮地發出尖銳的嚎叫。
魔騰似乎已經走上了陌路,失去了核心的能力維持,不穩定的空間夾縫開始崩塌,攻擊靈覺的陰影惡魔四散著逃入陰影領域之中,避免成為空間亂流的犧牲品。
失去了魔騰的控制,泛濫的災難很快就能得到遏製。
正當萊斯特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的時候,霧氣中突然再次浮現出了魔騰浮誇的猙獰笑容。
“人類,你的痛苦才剛剛……”
話還沒說完,魔騰的嘴巴就被蘑菇棍直接刺穿,萊斯特已經失去了跟魔騰廢話的興致。
霧氣消散的同時,兩人再次回到了精神領域裡,靈覺斬斷了所有惡魂和綻靈樹的聯系,讓惡魂失去了複生的能力,萊斯特站在原地默然不語。
“閣下果然厲害!這樣精神領域和物質領域就能恢復均衡了,感謝您的出手相助!”
象征著惡魂和精怪的色團被殺死後不再流向綻靈樹,而是化作了精神世界的原初能量,躁動的精神領域恢復了平靜。
“這並沒有什麽值得誇耀的地方。”
“既然已經驅逐了惡魔,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對了,李斯特閣下,您對均衡之道怎麽看?”
“我的看法是你的均衡之道還缺兩人,一個女人和一個會變成閃電的小矮子……你看那邊。”
萊斯特卻是搖了搖頭,指向了綻靈樹下,正在汲取綻靈樹能量的特殊光團。
“那是,綻靈花?居然又要開了?”
驚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靈覺有些不敢置信,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綻靈節過後,枯萎的綻靈花還能再次綻放的場面。
“不只是綻靈花。”
跑著來到了綻靈花旁,萊斯特指了指綻靈花旁閃爍著暗淡紅光的屍體。
“人死後在精神領域裡的表現會是這樣嗎?”
皺了皺眉頭,靈覺的魂體稍稍靠近了一點紅色的光團,在看到屍體忽然坐起來後,臉色大變。
他回想起了家族的記載裡,於十幾年前,在普雷西典的綻靈節上發生的可怕災難。
死人復活,面帶血煞,這隻意味著一種可能。
“這是一隻真魔!他的身體正在魔化!我們必須快點回去阻止他!”
正要衝向自己肉身的位置,受到真魔的影響,之前逃掉的精怪和一部分逃回精神領域的惡魂又紛紛跳了出來,堵在了前路上,數量居然比魔騰在時還要多。
“一起殺回去!絕對不能讓他魔化成功!”
……
時間已經來到後半夜,長了腿的班德爾城因為提前轉移傳送門的緣故並未卷入到綻靈魔災之中,可惜沒長腿的普雷西典就沒這麽幸運了,即便卡爾瑪已經提前預言了這場災禍,艾歐尼亞人也未能成功阻止災難發生,
在附體惡魂和精怪的肆虐下,數百人在猝不及防中與世長辭,回歸了面具之母的懷抱,等到最後一只在明面上流竄的惡魂和精怪被除滅的時候,整個普雷西典哭聲此起彼伏,已然陷入到沉重的哀慟之中。
長存之殿內的長者和侍僧徹夜盤坐於燈火通明的大殿之中,為普雷西典的綻靈節獻上祈禱和祝福,當世卡爾瑪【修】睜開眼睛,凝視著搖曳不定的長明燈默然不語。
殺掉了第四隻來犯的惡魂,律鎮守在長存之殿的大門處,仰頭眺望著雙龍山之外的躁動的永夜,長歎一聲。
今晚流的血已經夠多了,他只希望在天亮後,卡爾瑪能快點走出雙龍山主持大局,撫平普雷西典的傷痛,超度亡魂。
與逐漸平息下來的普雷西典不同,魔法花園內還在進行著最後的肅清和處理工作。
眼看著周圍被惡魂附身的可怕邪魔逐一被武者祓除,眼看著有武者注意到了自己這裡,納勒的神經非但沒有放松,反而是再次繃緊。
“看來這場災難已經過去了……奧格曼,你……還害怕嗎?”
“李斯特……老師……他,還好嗎?”
並沒有回應納勒的問題,奧格曼反問著對方。
與之前清脆的聲音完全不同,納勒的第一印象是乾涸如枯井,就像是那些邪魔發出的恐怖嘶吼一樣……不過能說話終究是好事情,或許……
“你放心吧,他其實很厲害,一定沒事的……”
話說一半,納勒就失去意識倒在了地上。
放下擊打納勒後腦的右手,‘奧格曼’猩紅的雙目中看不到任何感情,肢體僵硬地四下觀察了一番,貓人少年就開始活動肢體,歪歪扭扭地消失在了綻靈樹下,失去了蹤跡。
沒過多久,昏倒在地的納勒就被武者發現,確認納勒只是昏倒後,眾人都有些好奇一個普通人是怎麽在惡魂邪魔最泛濫的綻靈樹下活下來的,不過此刻並不是滿足好奇心的時候,武者把納勒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後,就再次向著其他地方搜尋殘余的邪魔和精怪。
‘我是,人,不,是,怪物
……我是,人,不,是,怪物……’
在逃離魔法花園的途中,貪婪地凝視著沿途幸存者的肉體和血氣,奧格曼隨手在屍體上扯了一塊頭巾,把自己猩紅的眼睛和嘴巴包了起來,不留一絲縫隙。
“我是人,不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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