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雷恩帶著三笠,兩人一起往位於王都西邊郊區的監獄走去。
道路兩旁栽種著一些枝葉茂盛的香椿、楓楊作為行道樹,偶爾能在院子裡看到一株細葉榕。
據尤彌爾說,這裡只是一座名為帕拉迪的島嶼,回想著腦中的地理知識,雷恩覺得這裡大概是亞熱帶季風氣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七大洲四大洋。
瞥了一眼三笠脖子上有點陳舊的紅圍巾,雷恩無奈的攤攤手:“我說,這麽大熱天,為什麽還要系著一條圍巾,不熱嗎?”
三笠掃了雷恩一眼,訓練兵時期其實兩人相處時間挺長的,不過幾乎每次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也不奇怪,假如當年救三笠的不是艾倫,三笠恐怕也不會待見艾倫這種性格的人。
三笠伸手把圍巾微微解開:“這件圍巾對我來說很重要,你應該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我只是不太理解你為什麽對艾倫這麽執著。”雷恩略有些疑惑,他真有點不理解這點,就算艾倫救了她,是她最重視的人,但三笠對艾倫未免太著魔了。
三笠輕聲道:“這是我存在的意義,是我活下去的動力。”
聳聳肩,雷恩直言道:“我覺得我應該提醒你一下,艾倫他好像並不想被你一直保護著,他不想置於誰的羽翼下。
我不知道你感覺到了沒有,他有時候會對你感到厭煩,不是他討厭你,而是討厭你管得太多。”
三笠聽後一愣,微低著頭沉默不語,雷恩也不客氣:“如果你認為我胡說八道,那你就當沒聽到過。
我比較自私,反正我認為,一個人只有先照顧好自己,才能去管別人。別操那麽多心,他又不是三歲小孩,不需要你又當爹又當媽的。”
三笠轉頭盯著雷恩,眼神不善,他無奈的攤手:“好好,我這就閉嘴,不說廢話了。不過你也不用抱什麽期望,阿克曼一族沒剩幾個人了,除了凱尼,還有利威爾兵長,他母親好像也是阿克曼。”
三笠沒有回話,兵長的事她已經知道了,她現在只是想從凱尼那了解一些父親和家族的事罷了。
至於雷恩,不提也罷,有幾次要不是艾倫和阿明攔著,兩人絕對會打起來。
一路無話,兩人來到監獄大門口,兩名中央憲兵立刻敬禮:“長官好!”
雷恩目前軍銜很高,和調查兵團分隊長一個等級。至於尤彌爾,官職和艾爾文等同,火箭式升官,可謂一步登天,德裡克侯爵甚至授予她爵士稱號,就是為了抬高她的身價。
不得不說,要不是那些貴族突然發力,女王可能就是個傀儡,當然,尤彌爾和貴族們也只是抱團取暖,互相利用而已。
點點頭,雷恩示意他們打開門,和三笠邁步走了進去,直奔割喉者所在的單間。
“嗨,凱尼大叔,牢飯好吃嗎?”雷恩打量著穿著黑白條紋囚服,氣色還不錯的凱尼。
凱尼在監獄確過得還不錯,利威爾兵長來看了他幾次,得知了對方是他舅舅,並請尤彌爾讓人照看他一下。
掃了雷恩一眼,順帶審視了三笠一會兒,凱尼咧嘴嘲諷道:“呦,成功抱上女王的大腿了,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了,不得不說,現在的你,和當年的我如出一轍。”
雷恩嗤笑一聲:“哈,你說得沒錯,我現在也是個人渣。不過我今天不是來敘舊的,看到我旁邊的人了嗎?她是三笠·阿克曼。
現在我們想知道,阿克曼一族的秘密。”
凱尼沉吟片刻:“告訴你們也無妨,壁內許多人其實都是一個民族,但也有少數其他族裔,例如阿克曼一族,東洋人一族。
當年,兩族反對王政的主張,又不受王族巨人之力修改記憶能力的影響,因此遭受迫害,不得不往偏遠地區或深山老林裡躲。”
說到這,凱尼笑了起來:“直到我加入了中央憲兵團,對阿克曼一族的迫害算是停下來了,看到你們我其實很驚訝,本來我以為,阿克曼一族的人都死光了。”
“這麽說,我們能光明正大的去當兵,還得感謝你了。”雷恩淡淡的說:“那阿克曼一族遠超常人的力量是怎麽回事?”
看著雷恩和三笠,凱尼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阿克曼一族最早是侍奉王族的武家。
你們有過那種全身觸電一般的感覺嗎?只要有過這種經歷的阿克曼都會變得很強大。”
三笠點點頭,雷恩沉思著,他不僅有,還有過兩次,雖然第二次的感覺遠不如第一次強烈。
阿克曼一族的血脈覺醒和“認主”並不是完全相關。
凱尼說,他老早就血脈覺醒了(刺殺烏利·雷斯前),否則也不能抹了一百多個憲兵的脖子。
利威爾也是,在王都地下街時就覺醒了,包括原雷恩從熊口逃命的時候,也激發了血統的力量。
三笠才是特殊情況,她覺醒後殺了最後那個人販子,那時其實也沒有認主,但她父母剛死,心神崩潰,艾倫替她圍上圍巾,給了她活下去的信念。
信奉“暴力”的凱尼則是被烏利用更強大的巨人之力徹底擊潰,信念垮塌,惶恐求饒,結果烏利向他下跪道歉,“折服”了他。
兵長是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好友法蘭和伊薩貝爾慘死,信念崩潰,艾爾文團長站了出來,讓他再做一次選擇。
至於雷恩,他來到這個世界,動搖過,受挫過,但還沒有達到心神崩潰的程度。
哪怕不提穿越和神聖鬥氣,他信奉的也是力量,但沒誰吊打過他,然後幫他重拾信念,所以他現在還是個野生的阿克曼。
凱尼講了一些自己和家族的事,並且告訴了雷恩和三笠他倆父親年輕時的一些事。
最後,凱尼眥牙微笑起來:“人如果不沉緬於某種東西就活不下去,比如權力、財富、力量、酒、女人等等,能告訴我,你們又信奉什麽,又為誰而戰嗎?”
稍稍沉默,三笠回答道:“為了家人而戰。”
凱尼不置可否,盯著雷恩:“小鬼,你呢?”
‘凱倫,假如你不知道戰鬥的理由,那就選擇為自己而戰吧,沒那麽偉大,實在點。’
自嘲一笑,雷恩面帶微笑:“我說為了愛與正義,你信嗎?”
凱尼聞言大笑起來:“小鬼,別搞笑了。”
雷恩臉上有點傷感:“是的,我其實很自私,我為自己而戰。”
凱尼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感慨道:“據說漫長的時間裡,阿克曼一族一直在為別人而戰,現在終於有人選擇為自己而戰,這樣也挺好。”
沒有吭聲,凱尼目送著雷恩和三笠離去。
“我是不是該叫句姐姐。”出了監獄,雷恩和三笠走在郊區的公園裡。
三笠轉頭盯著他:“不用勉強,看得出來,你不太喜歡我。我也覺得很奇怪,平時你很正常,但有時候卻很陌生,像是變了個人。
你有些經歷好像從來沒說出來過,我也很好奇,是什麽造就了現在的你。”
雷恩抬頭看著亙古不變的藍天,白天星辰也沒有消失,依然遙不可及,他面色複雜:“因為沒什麽好說的,誰會想聽一個敗犬的哀嚎呢?
你可能不知道,當初我有多麽自命不凡,即使我明白了自己是個普通人後,這種想法也常常會再冒出來。
你知道嗎?人就是這樣,就算明白了某個為人處世道理,但並不意味著他就能按照它改變自身,人們可能還是會重複同樣的錯誤。”
雷恩抬起了自己的手:“壁教的人說,傲慢是七宗罪之首,不是因為傲慢的人不信神,而是傲慢的人,傲慢的人類,明明做錯了,他們也會認為是別人不理解,是這個世界錯了。”
他轉頭直視著三笠,冷聲道:“我覺得我可能要死了,不久後。”
三笠稍稍猶豫:“你其實可以不用參加兩個月後的瑪利亞之牆奪回戰。現在你完全可以做一名中央憲兵。”
雷恩低聲道:“很抱歉,我就是這麽無藥可救。”
他表情冷酷起來:“絕不退縮,絕不後退。前進,前進!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毀滅深淵!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毫不畏縮的前進!”
他看著一臉錯愕的三笠,笑了起來,幾分釋然幾分懷念:“這就是我在那幾年中學到的,你不是好奇我經歷了什麽嗎?沒什麽,也沒什可講的。
我不過是無數個死了的人中的一個。”
沒等三笠說什麽,他邁步離去,背影無比堅定,那種心血來潮的感覺又來了,但就算如此,也絕不後退。
兩個字,來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