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判官不拍驚堂木,似乎就不會說話。
“韃子來襲,本官率軍出城偵查敵情,舍身忘死,爾等卻龜縮城內,挪用錢糧,中飽私暖。等韃子破城,又貪生怕死,不敢以身殉國,潛藏苟命,任由百姓慘遭屠戮,卻無動於衷。待韃子劫掠而去,爾等出來竊居州衙,其心實在險惡,其罪該誅!”
趙知來真沒想到這一出,判官居然先發製人,倒打一耙。
而且棄城出逃的借口相當完美,說是主動出城偵查敵情,展現出自己視死如歸的氣概。
同時,又將趙知來貶低成貪生怕死之輩。
判官佔據著大義,對趙知來進行道德審判,如此一來,眾人對兩者觀感不一,再對他處以極刑,別人只會拍手稱快。
於是,趙知來成了判官的替罪羊,替他轉移了視線,讓他安然渡過棄城的危機。
趙知來肯定要反駁,哪能背上這口黑鍋。
他顫抖著彎腰作揖:“大人,下官實在是冤枉啊,韃子來襲,下官也曾上樓禦敵,幸得黃巡司搭救,否則早已以身殉國。”
判官疾言厲色:“事到如今,汝仍滿口胡言,顛倒黑白,黃巡檢跟汝蛇鼠一窩,豈會自揭其短,還敢蒙騙本官?!”
“大人,下官句句屬實,如若一字摻假,任由剝皮揎草。”
“很好!汝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本官問汝,糧食從何而來?”
趙知來仔細地想了一想,決定對此事百般狡辯,為薛秀才創造介入時機。
“大人,下官哪有什麽糧食,下官真是冤枉!”
“哦?汝當本官不知?城門流民所受何物?說!”
“大人,江南糧商憐惜流民困苦,讓下官負責施粥而已。”
“好一個江南糧商!休要再來巧言令色,若將糧食悉數上交,本官算汝戴罪立功。”
“大人,下官真沒糧食,望……”
此時,薛秀才站了出來,一弓到底。
“判官老爺,學生掌握錢糧一事隱秘,想稟報一二。”
判官眯著眼睛打量一番:“汝是何人?為何知曉此間密辛?”
薛秀才又是一揖。
“判官老爺,學生乃南陽秀才,因躲饑荒,往京城而去,途中偶遇流匪,被其裹挾至此,強征學生為其賣命。
“學生一直謹記聖人聖言,每日勸導流匪,企圖使之迷途知返。
“如遇流匪行凶,學生總會舍身阻攔,至今,活人七十有八。
“隻怪學生無能,流匪惡念不改,仍是四處搶掠,還逐漸勢大。
“長此以往,必將為禍一方,那時,學生定會罪孽深重,故而,暗地打探官軍,請求發兵彈壓。
“幸得聖人保佑,學生尋到學正一行,便將流匪布置悉數告之,助其一網打盡,讓安州復得清明。
“後就投入學正門下,充當幕僚至此。”
判官眼神一亮,稱讚薛秀才心思純良,恪守儒士之風,甚好!
接著問道:“汝想稟報何種密辛?”
薛秀才用手指著趙知來:“判官老爺,學生舉報學正藏匿糧食,請老爺審查。”
趙知來裝作大吃一驚。
“秀才,本官平日待你不薄,為何汙蔑我藏匿糧食,你真是狼心狗肺,你……”
趙知來清楚一件事情,如果只是淺嘗輒止的辱罵,反而不太讓判官產生信任,所以,越是和薛秀才撕破臉,越是揭短,判官越會倚重薛秀才。
正好郭大武與王雙不明真相,
都對薛秀才怒目相視,而黃晃也配合著說他不是,薛秀才遭到了群起攻擊。 “肅靜!”判官一拍驚堂木,替薛秀才站台,說他乃正直儒士,不會說假話,讓幾人不要聒噪。
只是判官心裡稍顯疑惑,薛秀才是因為什麽背叛。
“薛秀才,汝定知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何……”
判官點到則止,而薛秀才馬上領會他的意思。
“判官老爺,學生開始不知其面目,後獲知藏匿之事,方知其是衣冠禽獸,但學生顧忌背叛東主之名,內心始終備受煎熬。
“今聽老爺震耳之言,使我懸崖勒馬,學生銘感五內,就站出來揭露真相。”
“孺子可教也!”判官嘴裡讚賞,但表情卻不太相信。
薛秀才反應神速。
他悲痛地說道:“判官老爺,學生還有一事,請老爺為我做主?”
“哦?本官向來公道,汝不妨直說。”
“老爺,學生身陷流匪之窩,偶得風寒,幸得一女子施救,方撿回一條命,從此,學生與她互述衷腸,私定終生。
“眼看官軍收復衙門,好日子即將到來,誰知卻是晴天霹靂。
“她投河自盡了……
“後來,學生偶然和黃巡檢吃酒,其醉酒透漏秘密,說學正一眼看上她的美貌,居然強行佔有,她不堪其辱,就……
“老爺,趙學正就是衣冠禽獸,一定要為學生做主啊!”
聽到這裡,判官暗自點點頭,如此,背叛才順理成章。
而趙知來雙眼噴火:“薛秀才,她那是不忍流匪凌辱,投河自盡,管本官何事,你血口噴人,不得好死!”
薛秀才滿臉猙獰。
“黃巡檢親口之言,敢讓他對峙?堂堂朝廷命官如此喪盡天良,你才不得好死!”
判官慢條斯理地問道:“黃巡檢,可有此事?”
黃晃躬身答覆:“趙大人從未凌辱那個女子,下官也從未說過此話,都是此人胡亂捏造,肆意攀咬。”
薛秀才怒氣勃發:“搖尾乞憐的走狗,你也不得好死,厲鬼不會放過你……”
“肅靜!”判官使出殺手鐧,控制住大堂局面。
接著,他將薛秀才喊到大堂後面,輕聲細語:“此事,物證人證不足,恐怕難尋真相……”
薛秀才頓時急了:“老爺,請老爺為學生做主啊!”
判官拍拍他肩膀,讓他稍安勿躁。
“為今之計,汝咬死此獠藏匿一事,讓其吐出糧食,再行剝皮揎草之刑,方解心頭之恨。”
薛秀才感激涕零:“但憑老爺做主!”
回到大堂,判官立即大聲喝道:“趙學正,汝藏匿衙門糧食,挪作自用,現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何可說?”
趙知來哀求道:“大人,下官真是冤枉,安州糧倉被付之一炬,並無糧食藏匿。”
判官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汝叛出衙門,甘當韃子諜探,方得活命,後又聽從韃子吩咐,募集流民,預備揭竿作亂,而糧食出自韃子,是也不是?”
趙知來滿臉駭然:“大人,下官決計不會……”
判官卻不想聽他解釋:“來啊!將此獠拖下堂去,重打二十大板!”
這一瞬間,趙知來冒出一個念頭,殺出衙門,再帶兵滅掉判官,只是轉念就自我否定,此事還需講究計謀。
趙知來也就思考幾秒。
隨即高聲喊道:“大人,下官招了,我藏匿糧食五十石,願悉數奉上。”
判官擺擺手,讓衙役退了下去。
“汝算是承認藏匿安州倉糧食?”
趙知來瘋狂地搖頭:“大人,下官藏的是江南糧商糧食……”
判官頓時大怒:“來啊,將此獠押下去!”
趙知來用眼神示意郭王二人別輕舉妄動,隨後開始大聲呼喊:“大人,江南糧商下月還會運糧,共兩百石,只要下官在此,糧食就不會中斷,望大人讓下官戴罪立功。”
判官再次阻止衙役的動作,似乎心動了。
而此時,薛秀才適時喊話:“判官老爺,一定要為學生做主啊!”
判官先是安慰幾句薛秀才,讓他不要急於一時,肯定給他滿意的答覆,但目前糧食是重中之重,需要謹慎對待。
薛秀才裝作不懂眼色:“可是……”
“行了!”判官臉色驟變,冷酷異常,一雙眼睛透著寒意,很是陰狠。
薛秀才莫名其妙地停下話頭, 不敢多說一個字。
而轉眼之間,判官臉色又變得平和,盯著趙知來問道:“江南糧商是何人,為何無故送汝糧食?”
趙知來忽悠道:“大人可知風險投資?”
判官不動聲色:“汝想考校本官?”
趙知來連稱不敢,立即自己回答出來。
“大人,江南糧商於豐收年月低價買入糧食,此為投資,待到來年莊稼欠收,再高價發售,若來年仍是豐收之年,陳糧貶值,投資就會虧本,此為風險。”
判官神色不變:“商人多奸詐,低買高賣而已,並不稀奇。”
趙知來繼續說道:“先秦時期,呂不韋去邯鄲經商,偶然認識秦國質子異人,認為奇貨可居,就輔佐異人繼位,後來自己拜相封侯,這也是風險投資。”
“江南糧商送汝糧食,皆因信汝會拜相封侯?”
“大人,江南糧商並無此意,而是看中安州百廢待興,想要分一杯羹罷了。”
“哦?倘若江南糧商慷慨解囊,本官倒不吝嗇幾分商業之利。”
“既然大人並不介懷,下官可否請求大人,下月運糧之時,接見一下江南糧商。”
“到時得空,本官倒想見識江南糧商是何方神聖……”
隨著雙方進行利益交換,箭弩拔張的氣氛得到緩解。
判官心想還是要穩住薛秀才,因為他是人證,他可以證明趙學正藏糧。至於女子投河一事,給他物色另一個美貌女子即可,到時定會樂不思蜀。
而藏糧物證,判官已經想好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