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海忘記了，自己是在魔多客之腦改造手術中的哪一個階段，失去了意識。

　總之，他此刻正處於一種渾渾沌沌、昏昏沉沉的狀態之中，仿佛靈魂出竅魂不附體，又仿佛一葉扁舟，飄蕩在朦朧渾噩的虛空之海， 時而載沉載浮，時而原地打轉。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在一瞬之間。

　傅青海的意識忽然清醒了。

　整個空間依然昏暗，他看著眼前籠罩著猶如迷霧般的混沌景象，慢慢地像是相機鏡頭對焦那般，一點一點變得清楚透徹， 模糊不清的像素點漸漸變得清晰明了。

　這裡不是現實宇宙。

　這裡是哪裡?

　傅青海的意識在左顧右看。

　突然， 眼前的黑暗中亮起了五道光芒， 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紫色、綠色、藍色、紅色、金色。

　這又是什麽?

　傅青海首先看向了紫色那團光點。

　隨著他的注視，光點在眼前放大，變成了光斑，然後將傅青海的視線淹沒……

　畫面裡，傅青海看到，陳雪和陳忻露兩姐妹，身穿半遮半露的性感內衣，以鴨子坐的姿勢趴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黑色蕾絲系帶在雪白膩人的肌膚上勒出了淺淺的凹痕，陳忻露輕輕拉下了眼鏡，睫毛微微顫抖，陳雪伸出舌頭舔了舔上唇，紅唇被唾液濕潤，兩個女人一齊看向傅青海， 媚眼如絲，目光裡盡是渴望和欲求。

　“咕嘟。”

　傅青海咽了口唾沫。。

　傅青海強迫自己移開目光， 看向別處，一轉頭， 就看到一絲不掛的張妤檸， 柔順的黑色長發披散在精致的鎖骨上，邁著優雅的步伐，款款向自己走來，纖細的雙手輕輕按上了自己胸膛。

　傅青海吃力地轉動脖子，硬生生偏過腦袋，看向另一邊。

　另一邊，女綠巨人正在寬衣解帶，她將緊緊包裹著矯健肉體的背心與短褲脫下，抬起的手臂露出了光潔的腋下肌膚和漂亮的肌肉線條……

　不不不不不！

　傅青海及時從幻想中抽出意識。

　畫面破碎。

　傅青海趕忙看向旁邊的綠色光點。

　如之前一樣，眼前畫面被綠色光斑縈繞吞沒。

　再次恢復視覺，傅青海看到，自己正站在一片空曠寂寥的灰暗大地上，樹木枯朽，百草凋零，身邊盡是腐爛膿腫的骸骨，骸骨眼眶旁邊尚未脫落的皮肉裡，眼珠子還在轉動，傅青海駭然發現，竟然是剛才那幾個女人的臉！

　曾經活色生香的美人們，此刻竟然已經化作行屍走肉。

　傅青海向遠方看去，一個個熟悉的身影，窩闊台、塔拉爾、古爾特、弗拉霍斯、羅恩、柯什維托……他們全都已經變成了慘白的枯骨，而傅青海依然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傅青海忽然間有了明悟。

　萬物皆會凋亡，而我，卻在瘟疫中重生，超越了生與死之間的深刻鴻溝，獲得了真正的不朽。

　不，我不要這個！

　傅青海怒火乍起，周身殺氣升騰，眼前畫面再次破碎。

　紅色的畫面接管了傅青海的意識。

　殘陽如血，天空之中一片赤紅，鮮血如河流般洶湧奔騰，堅硬的顱骨堆積成了一座小山，傅青海仰頭看去，一條由破碎屍骨搭建的階梯，直通小山頂端，那裡插著一把血跡斑斑的鏈鋸劍。

　青之牙?

　身後回蕩著隱隱約約的齊聲呐喊，傅青海轉身看去，聲音瞬間變得清晰，黑壓壓的人群映入眼簾，他們是一群披堅執銳的高大戰士，看不清面容，卻看得清堅固的盔甲和鋒銳的長矛，他們用長矛底端砸擊地面，看著傅青海齊聲大吼:

　“戰神，萬勝！”

　“戰神，萬勝！”

　隨著這片響徹天地的喊聲衝入耳膜，傅青海瞬間頭腦發脹，渾身熱血沸騰。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畫面破碎，良久之後，重新浮現。

　碧藍的天空，潔白的雲彩，一行白鴿在翩翩飛舞，汙染嚴重的第一巢都，飽受破壞的王座世界，竟然已經恢復了生態環境，如同一座花園世界，人民安居樂業，生活富足安康。

　傅青海站在雄偉的高台之上，手扶圍欄，看著這一切。

　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麽。

　因為自己，因為自己無所不能的知識。

　知識，就是生產力，知識，改變命運，知識，代表一切。

　傅青海對此深信不疑。

　“攝政王陛下。”

　旁邊侍從恭敬的喊聲響起。

　一身優雅華服的傅青海回頭看去。

　侍從抱上來一摞精美的書籍，封面上寫著:《孿生素數猜想的結果論述》、《哥德巴赫猜想的完全論證過程》、《黎曼猜想的五種證明方法》……

　“您的著作已經出版，愚昧懵懂的數學世界再次因為您的偉大智慧而綻放光芒！”

　“呵呵。”

　傅青海得意一笑。

　不過是隨手寫了幾個小公式而已，就如同擺弄帝國的命運那般簡單，簡單得令人發指。話說，我是怎麽證明哥德巴赫猜想的來著……

　順著這麽一想，腦袋就是一痛。

　傅青海瞬間清醒了。

　他重新回到了那片黑暗之中。

　啊，好險，差點選擇了藍色光點。

　傅青海驚出一身冷汗。

　紫綠紅藍四團光斑均已消失，只剩下眼前一個小小的金色光點。

　傅青海皺起眉頭，向金色光點裡看去。

　畫面再次將傅青海吞噬。

　倒塌的石碑，破碎的樓房，城市滿目瘡痍，硝煙四起，槍炮轟鳴，混沌的惡魔正在利用活人獻祭，在人類飽受折磨和虐待的呻吟中放聲大笑，可憎的異形正在屠戮和奴役人類，他們將人類驅趕分食，殘殺殆盡。

　惡魔肆虐，異形入侵，末日般淒涼的景象。

　一個抱著嬰孩的婦人踉踉蹌蹌地撲倒在傅青海面前，她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和哀求，衣袍上盡是血汙和焦痕，傅青海連忙伸手想要扶起她，一伸手卻發現，自己沒有了無堅不摧的動力戰甲，手掌和胳膊也變得白嫩纖瘦，傅青海低下頭一看。

　自己不再是星際戰士，而是變成了一個身穿松垮製服的凡人士兵。

　“嗷——”

　惡魔的嘶吼從身後傳來。

　傅青海轉身看向那隻十米高的大不淨者，這頭納垢惡魔如同一座蠕動的肉山，遮蔽住了陽光，投下一大片陰影，蠅蚊環繞，拖著穿腸爛肚的腫脹肚囊，豁口膿水流淌，他肥胖的臉上勾起了一絲殘忍的微笑。

　傅青海下意識之間沒有選擇逃跑，他急忙取下肩膀上掛著的激光槍，抬起槍對準大不淨者，扣下了扳機。

　細細的紅色激光打在納垢惡魔的肚囊上，僅僅留下了一個焦黑的小洞，腐爛肉山毫不在意地繼續挪動過來，揮起了手裡的巨型鐮刀。

　“唰！”

　傅青海被一切兩半。

　破碎的屍體摔落在地上，濺起一地塵埃。

　螳臂當車，何其悲哉。

　臨死前，傅青海忽然就明白了。

　何為忠誠，何為奉獻，何為犧牲。

　……

　傅青海在黑暗之中緩緩恢復了意識。

　看著眼前的金色光點，他沉默了。

　這就是唯一的選擇了嗎?

　傅青海苦笑。

　可我是一個精致利己的馬基雅維利主義者啊！

　傅青海不經意間一撇眼，看見了黑暗之中的一顆細小斑塊。

　嗯?

　傅青海眨了眨眼睛，再次確認，不是自己眼花。

　那裡就好像是，這片世界裡一個不起眼的小BUG，一個與周圍畫面格格不入的像素點，它是如此的渺小，像是大海裡的一粒透明沙塵，且不說和紫綠紅藍四大色斑比，和小小的金色光點相比，也是亳不起眼。

　仿佛它根本不屬於這裡，也不該出現在這裡。

　傅青海探手探向那塊斑塊，無形無狀、無色無光，傅青海五指一撈，一把將它握在了手裡。

　握在掌心，有一股熟悉的感覺。

　是它！

　傅青海心頭一震。

　就是它了。

　傅青海微微凝目，握緊了自己的選擇。

　……

　“青山，青山，醒醒！”

　“小洛克，快醒過來！”

　“他還是沒反應，怎麽辦?”

　“他的呼吸很平穩，我嘗試了電擊，沒能喚醒他。”

　“他是陷入假死狀態了嗎?”

　“不，激活了薩斯安腦膜的星際戰士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他只是沉睡，沒有假死。”

　“可是，剛才實驗室裡出現的那個現象，他的那個反應……我敢打賭，那絕對是……靈能覺醒！”

　“我也這麽認為。”

　“那現在怎麽辦，加大電壓，或者注射刺激性的化學藥劑?”

　“我試一試吧。”

　對話聲傳入傅青海的耳朵，他緊閉著雙眼，手指微微一動。

　“嗬——”

　一聲深深的吸氣聲響起，傅青海從敞開的培養艙裡猛地坐起。

　傅青海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兩位技術神甫。

　短暫的愣神過後，昆托大師松了一口氣，說道: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發生了什麽?”

　傅青海面露茫然。

　“魔多客之腦的改造手術結束了，但你陷入了沉睡，始終無法喚醒，接著實驗室裡開始出現亞空間的異象。我們懷疑，是你的靈能覺醒了，覺醒時爆發的精神力短暫擊穿了現實宇宙和亞空間之間的壁障，導致此處出現小范圍的時空異常。”

　昆托大師沉聲解釋道。

　“靈能覺醒?”

　傅青海聞言更疑惑了。

　“可是范裡爾明明說過，我沒有靈能天賦。”

　昆托大師深深看了傅青海一眼，說道:

　“你之前確實沒有。”

　言下之意，現在嘛……

　傅青海明白了。

　是魔多客之腦！

　在漫威宇宙裡，喬治·塔爾頓變成魔多客之後，精神力強大到可以用意念形成精神護盾和精神觸手。

　而這裡是戰錘40K宇宙，在戰錘40K宇宙裡，精神力過於強大的另一個表現就是……

　更容易溝通亞空間。

　大意了。

　傅青海面色有些尷尬，又有些慶幸。

　早知如此，就不該在戰錘40K宇宙裡進行這項改造手術的。

　漫威漫畫宇宙裡可沒有亞空間。

　解釋清楚了以後，傅青海看到瓦納克大師依然面帶焦慮和不安，不禁開口問道:

　“還有什麽事情發生嗎，大師?”

　瓦納克大師說道:

　“你覺醒時鬧出的動靜不小，這裡雖然是太空軌道，但我擔心……但我擔心驚動到了泰拉地表上的某些人物。”

　傅青海奇道:

　“離這麽遠他們都能感知到嗎?”

　昆托大師搖了搖頭說道:

　“泰拉圍城剛剛結束不久，不用懷疑那些人緊繃的神經，任何靈能反應都有可能驚動到他們，況且這裡還是戰略要地獅門太空港，不是什麽山旮旯犄角處。”

　昆托大師話音剛落，瓦納克大師就伸手指向了一旁的監控屏幕，說道:

　“你們看！”

　傅青海和昆托大師一齊轉頭看向屏幕。

　屏幕裡，顯示的是科考船和太空港的連接通道，一男兩女三個身穿特殊動力盔甲手持武器的人，急匆匆地走進了科考船的中層甲板。

　傅青海一下子就認出了來者的身份。

　兩個女人，身穿誓言之甲，又名瓦庭之甲，那是寂靜修女的專用動力盔甲。

　那個男人，身穿伊格納圖斯型動力盔甲，那是審判官的專用動力盔甲。

　從另一塊監控畫面中可以看到，三人亮明身份後直接闖入了科考船，寂靜修女的到來伴隨著無魂力場，讓中層甲板瞬間雞飛狗跳，人們紛紛避之不及。

　兩位技術神甫同時轉頭看向傅青海。

　傅青海目光閃爍，在嘴唇前輕輕豎起了一根手指:

　“大師，為我隱瞞。”

　“你都靈能覺醒了還怎麽隱瞞……”

　瓦納克大師滿臉焦急，卻不想話還沒說完，昆托大師就直接答應道:

　“好。”

　“呃……”

　瓦納克大師一愣。

　接著，實驗室的大門就自動打開了。

　為首的是一個黑色短寸頭，滿臉胡茬的國字臉中年男人，他向在場三人舉起了一個十字型玫瑰結，說道:

　“異端審判庭，討逆修會，畢肖普·勃朗特，收到獅門太空港導航者的報告，說這裡有劇烈靈能反應，特地前來調查。”

　玫瑰結，審判庭的最高權力執照，審判官們就是憑借這個東西簽署的滅絕令，其作用遠非身份識別這麽簡單，內部裝有的數據探針，能夠讓審判官訪問帝國境內幾乎所有的沉思者系統，他們擁有的超高權限可以繞過任何邏輯門解鎖網絡。

　包括科考船的實驗室大門。

　在場的三人都沒有說話。

　實驗室內的沉思者系統會自動識別他的玫瑰結是真是假，中年審判官放下了手裡的玫瑰結，首先看向正中間身披鏽紅色罩袍的昆托，點了點頭，說道:

　“昆托大師。”

　矮小的技術神甫微微頷首。

　他又看向左邊身披黑灰色罩袍的瓦納克，點了點頭，問道:

　“瓦納克大師，你怎麽也在這裡?”

　瓦納克大師解釋道:

　“我來找昆托做點學術交流。”

　雖然不知道一個生物賢者和一個超理性者之間有什麽好交流的，但審判官也沒多問，他轉頭看向右邊，身材高大渾身赤裸，隻穿著一條黑色內褲，好端端坐在箱子上的傅青海，面露疑惑道:

　“這位是?”

　“這位是青山連長，白色疤痕軍團新成立的神機兄弟會的連長，你可能不認識。”

　昆托大師替傅青海解釋道。

　“你好，青山連長。”

　中年審判官點頭致意。

　“你好，審判官閣下。”

　傅青海也回以禮貌性的問候。

　審批官銳利的目光在實驗室內反覆掃過，然後回頭看向身後的兩名寂靜修女，眼神示意。

　兩名寂靜修女臉上都罩著呼吸閥，稍顯高大和年長的那位修女，目光看著眼前三人，緩緩搖了搖頭，抬起手臂對審判官比劃了兩下手語。

　審判官面色略顯驚訝，低聲問了句:“沒有?”

　再三和寂靜修女確認了以後，審判官畢肖普·勃朗特轉過身，向實驗室裡的三人點了點頭，說道:

　“科考船和實驗室內沒有任何異常，可能是導航者搞錯了，打擾了三位，抱歉，你們請繼續。”

　說完，就帶著兩名寂靜修女轉身離開了。

　就如同來時那般風風火火。

　實驗室的大門重新合上了。

　瓦納克大師目瞪口呆。

　現在基因原因察合台·可汗還在地表上，瓦納克大師料想審判庭也不敢直接把青山帶走調查，但是盤問一番估計是少不了的，卻沒想到，結果竟然是……

　沒有?

　連寂靜修女都確認了，沒有靈能反應和以太氣息。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剛才的靈能覺醒是假的?

　看著監控屏幕裡的畫面，審判官帶領兩名寂靜修女已經走出了科考船，瓦納克大師難以置信地轉身看向傅青海，問道:

　“怎麽回事，青山?”

　傅青海攤開手聳聳肩:

　“我也不知道，大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