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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龍城》第1505章 歸途(大結局)
龍城,一間昏暗的酒吧內,余明遠坐在角落裡,正一個人喝著烈酒。

 自戰爭結束之後,余明遠整個人變得既沉默寡言,又異常頹廢。最開始,蘇天禦有意想讓他接手協會的工作,因為在75年的大會結束後,大家心裡都清楚,老黎下一屆必然要是要退的,而各單位分權後,余明遠是最適合這個職位的。

 但很可惜,不管蘇天禦怎麽勸說,余明遠都不願意再擔任主要職位。最後沒辦法,狗六子給他在協會掛了個副會長的頭銜,但他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幾乎很少去單位,也很少在公眾露面。

 大白為此還特意從巴拿城回來幾趟,專門又跟他喝酒,開導他。

 但這倆人一碰上,一談起從前創業的時光,想起同輝,想起孔正輝叛變的事兒,以及那段美好的歲月,反而還一同抱頭痛哭。

 蘇天禦一看這麽整不行啊,這余明遠的病沒治好,大白眼瞅著也要抑鬱了。最後只能口頭限制白外長入境,不允許他再找余明遠玩了。

 其實狗六子心裡也清楚,余明遠是自己過不了心裡那道坎,他在為很多事情自責。

 ……

 酒吧內,蘇天禦邁步來到酒桌旁邊,彎腰坐在了余明遠的對面。

 余明遠醉眼朦朧地抬起頭,表情呆滯了三秒,才舌頭梆硬地問道:“你……你怎麽來了?”

 “想喝酒了唄,不然來這兒幹嘛?我婚都結了,還敢泡娘們啊?”蘇天禦松了松領口,扭頭衝著服務員比劃了一個手勢,拿起酒瓶子說道:“喜歡喝是吧,來,咱倆一塊喝!”

 余明遠呆愣愣地瞧著他:“你不用總惦記我,我踏馬成年人了,什麽事兒想不明白,還用你開導嗎?”

 “我怎麽那麽稀罕你呢?”蘇天禦撇了撇嘴:“你甩手了,但老子還一大堆事兒呢,我哪有功夫開導你啊!”

 “那……真喝酒啊?”

 “來,乾!”蘇天禦擼胳膊挽袖子,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酒杯,就跟余明遠一塊喝了起來。

 酒吧內的民謠歌手,在台上唱著青春,唱著理想,唱著對這個世界的看法。蘇天禦和余明遠沒說廢話,隻沉默地撞杯,喝酒。

 這天晚上,兩個人不知道喝了多少,只知道臨近尾聲時,酒吧內已經沒人了。狹小的桌面上擺放著各種烈酒,而擔憂二人的侯國玉,大熊他們也都進了室內等待,保護他們的安全。

 凌晨時分,龍城的蘇總長已經徹底失態,喝到了桌子底下。他坐在地面上,像多動症一樣不停地揉搓著臉頰,聲音沙啞地說道:“你說,你要辦最後一件事兒,老子答應你了。可事情辦成了,你踏馬卻沒活過來!你啥意思啊,誠心讓我難受是不?”

 余明遠聽到這話,瞬間淚崩,捂著臉頰哭著呢喃道:“踏馬了個比的,小禦……我想同輝了,我想曉柔了……我也想他了!他是犯錯了……也死了,可是我們一塊走過了十幾年啊!!”

 蘇天禦聽到這話,坐在地上怔怔地回道:“明遠,有些事情咱得認命。最恨你的顧佰順,明明抓了你,卻沒有殺你。你我都是凡人,不是神,控制不了所有事情。咱們還活著,身邊還有在乎你的人,你廢了,能對得起誰?別人都不說了,你希望曉柔回來,看到你這個樣子嗎?!”

 余明遠聽到這話,聲音顫抖,哭著呢喃道:“……曉柔有今天,也是被我連累的!她還能回來嗎?”

 落日計劃,是余明遠一手操辦的,直接導致了大漢奸汪司令被狙殺,一區上一任軍政部外長被俘,甚至影響到了龍城的戰事走向。

 這個事情是藏不住的,一區那邊恨極了余明遠,尤其是軍事單位那邊,更是想過要組織暗殺。只不過因為雙方的緊張關系,對方也怕擦槍走火,所以才選擇了放棄。

 這就是為什麽余明遠頹廢的原因,他覺得自己不但沒能救回溫曉柔,反而還害了她。

 一區那邊知道二人的關系,所以到現在也不同意置換溫曉柔,而是繼續軟禁她。

 昏暗的酒吧中,蘇天禦緩緩抬起胳膊,伸手拍打了一下余明遠的臉頰:“哎,你看著我!”

 余明遠目光呆愣地抬起頭,滿臉淚痕。

 “你信我嗎?”

 “我踏馬信,一直……都信你!”余明遠滿嘴酒話,意識模糊。

 蘇天禦摟著他的脖子,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活過來,我在三年內,一定想辦法把曉柔弄出來!”

 “你是安慰我。”

 “我踏馬衝天發誓,三年內,她一定回家!”蘇天禦瞪著眼珠子:“一區的新總長要解決這個爛攤子,成功贏回上一任軍政會外長,是一件極為光彩的事兒,你懂嗎?你好好的,什麽都不用管,剩下的事兒,我來辦!”

 “有……有機會嗎?”余明遠聲音顫抖。

 “有,一定有!”

 “好,好,好!”余明遠連說了三個好字,鄭重地點了點頭。

 二人將桌面上的酒喝光,在侯國玉和大熊等人的攙扶下離開了酒吧。

 剛出門,蘇天禦就接了安七七的電話,他醉醺醺地按了接聽鍵:“喂,都說了喝酒呢,總打個屁的電話啊!”

 “你跟誰說話呢?!”

 “……不好意思,我以為是我閨女打的電話……”蘇天禦一步三晃,立馬改口:“安長官啊,有什麽指示?”

 四年前,安七七和蘇天禦正式結婚,並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男孩虛歲三歲,閨女剛剛滿一周歲。

 安七七一聽到指示二字,立馬激動地在電話內說道:“我跟你講,這邊已經準備好了……”

 不遠處,余明遠站在燈火璀璨的街頭,正看著一條街道發呆。很巧,那條街正是當初龍城五元老創業時,第一個辦事據點,最早的同濟會就是在那條街上崛起的。眾人有太多回憶和青春,都留在了那個不大的小院內。

 “走了,兄弟們!再見啊!!”余明遠像個精神病一樣,衝著那條街道揮手,雙眼泛紅。

 蘇天禦掛斷電話,邁步走過來,輕聲問道:“你踏馬喊什麽呢?”

 “呵呵,沒什麽……和過去好好說一聲再見。”余明遠摟住了蘇天禦的脖子:“走,去我那兒,繼續喝!”

 “喝不了,兄弟!我得回家,一周沒見面了,再不回去姑娘和老婆都保不住了。”

 “……行,替我向他們娘仨問好。我也想他們了。”

 “滾犢子!”

 “哈哈!”余明遠大笑。

 “行了,讓他回家,我們哥倆陪你喝。”侯國玉一把架住了余明遠:“你說怎麽玩,我們哥倆陪著就完了。”

 “好兄弟!”余明遠點了點頭。

 就這樣,警衛把蘇天禦送走了,而侯國玉和大熊,則是陪著余明遠去了警備旅,繼續喝酒。

 ……

 昏沉的一夜過去。

 次日陽光明媚,萬裡無雲。

 昨晚宿醉的余明遠,躺在床上緩緩睜開了眼睛,扭頭看向四周時,發現屋內環境極為陌生。

 “這特麽是哪兒啊?”余明遠坐在床上搓了搓臉蛋子,皺眉嘀咕了一句。

 昨晚真的斷片了,他就記得自己和大熊,侯國玉一塊走了,但去了哪兒,又幹什麽了,完全沒有印象。

 “哈~!”

 余明遠打了個哈欠,拖著有些酸疼的身體,正要下床,卻突然發現自己穿了一套嶄新的西裝,而周邊的桌子上還擺放著一束鮮花,就連自己的襪子都被換了。

 “……臥槽,還在做夢呢?!”余明遠產生了自我懷疑,他一臉懵逼,準備躺下再起來一次。

 “咣當!”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大群人衝了進來。

 “來來,快起來!”侯國玉怎怎呼呼地大聲呼喊,臉色非常急迫。

 余明遠木然地看向他:“……你幹什麽啊?”

 話音落,後面的大熊,秋哥,甚至是陸豐,蘇天北,蘇天南等人也全都來了。一群中年男人,都齜牙看著他,足足有二十多人。

 “我……我踏馬的……我真沒睡醒?”余明遠不停的在心裡質問自己,他覺得這是喝出幻覺了。

 “出大事兒了,快起來!”侯國玉跑過來喊道。

 “什麽大事兒啊?”余明遠弱弱地問道。

 “你踏馬結婚啊,這還不是大事兒?!”

 “啊???”余明遠表情呆滯。

 “把他抬起來,來兄弟們,搭把手!”

 “呼啦啦!”

 眾人一擁而上,不由分說地給余明遠套上嶄新的皮鞋,硬生生地從屋內抬了出去。

 “什麽就結婚啊?跟誰啊??!”

 走廊內,傳來了余明遠費解的喊聲。

 ……

 早上9:56分,老全統局。

 余明遠被眾人擁簇著,推進了典禮廳內。他的雙腳剛剛踩在紅毯上,周遭就響起了婚禮進行曲。

 音樂歡快且激昂,余明遠扭頭瞧著四周,發現兩側的桌子上已經是賓朋滿座,到場足足有三百多人。並且,黎明笙,安澤城,他的姑姑余甄,安七七,以及譚明朝,譚恆強,還有老牌的駐軍將領,竟然全部到場了。

 這一幕驚呆了余明遠,他目光愕然地看向了主襲台上,上面拉著橫幅——歡迎參加余明遠先生,溫曉柔女士的婚禮。

 當那幾個字出現在余明遠的腦袋中時,他依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旁邊,蘇天禦走了過來,邁步說道:“為了把你灌多了,老子昨天晚上吐了一夜!”

 余明遠木然地看向他:“……這……這?!”

 旁邊,顧佰順背手說了一句:“最後一批戰俘置換工作,在昨天下午完成。那個倒霉的外長再不送回去,可能就要死在龍城了,所以一切都提前了。你老婆……是從海上回來的,蘇總長親自去接的。”

 聽到這話,余明遠看著蘇天禦,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激動地罵道:“你踏馬騙我!”

 蘇天禦指了指典禮台後側的方向:“她就在那裡兒,去吧!”

 “去啊,別愣著了!”

 “上啊,哥!”

 “……!”

 安七七和娃娃不停地在後面催促著,余明遠漸漸回過神來,在伴郎的擁簇下,邁步走向了典禮台,一步步向前。

 這條不足一百米的紅毯,余明遠和那個女人,走了足足十五年!

 當周遭的音樂響起,當主持人喊起了賀詞時,余明遠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很快接近了新娘進場的入口,目光凝望著擋住視線的紗簾,捧著玫瑰花,眼含熱淚。

 “有請新娘上台!”

 喊聲落,紗簾掀開,那個也等了余明遠足足十幾年的女人,穿著婚紗走了出來。

 她身後,譚明朝和娃娃的女兒,以及蘇天禦的兒子,為她抬著婚紗的裙擺,臉上掛著笑意,笨拙地撒著花瓣。

 室內燈光聚攏,溫曉柔化著淡妝,臉上隱約泛起了皺紋。她同樣眼含熱淚,輕聲說道:“他們說要辦婚禮……我也不知道……你還願不願意。”

 余明遠瞧著他,張開了雙臂,狠狠地把她摟在懷裡:“對……對不起……我讓你等了這麽久。我當然願意,我早都該娶你!!謝謝你,曉柔……真的謝謝你,這麽多年……還願意為我穿上婚紗!”

 溫曉柔側過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我在那裡,就一個信念,我得回來,把這身衣服穿上。”

 二人緊緊擁抱著,穿越了等待,穿越了整整十五年的光陰。

 愛情長跑終於結束,婚禮在一片歡樂的氣氛中開始。

 最後環節,溫曉柔向後拋出了玫瑰花,尋找下一個即將結婚的幸運兒。

 但沒想到,玫瑰花正好砸在了大白的腦袋上,他本能用手接住,略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四周,矜持地呢喃道:“我靠,這是明示我搞破鞋啊!禮貌地問一下,二婚犯法嗎?!”

 “我提醒你一下,布魯娜總長的繼任發布會,一周之後舉辦。”蘇天禦回。

 “我一向對愛情忠貞不渝!”大白毫不猶豫地說道。

 “哈哈哈哈!”

 眾人大笑。

 在一片歡樂的氣氛中,婚禮接近尾聲,眾人在司儀的招呼下,一同上台合影。

 中央位置站著余明遠和溫曉柔,前排坐著安澤城,黎明笙,譚恆強等老派將領,左右兩側是蘇天禦,大白,費平生,蘇天南,蘇天北,辛曉東,譚明朝,娃娃,安七七,以及後面的王道林,陸豐,魏相佐,顧佰順,大熊,侯國玉,孫威,邢堯,老錢,姚豆豆等人。

 “大家笑一笑!”

 “茄子!!!”

 “哢嚓!”

 畫面定格,時間仿佛一瞬間停留在了新紀元的79年。

 ……

 兩年後,新紀元81年。

 與一區政治拉扯終於結束,龍城宣布了獨立主權,被聯合政府公開承認了政權的合法性。

 又過一年,在華區和龍城緊密的政治聯系下,以及政策的開放下,兩地出現了大規模的返鄉潮。很多在海外飄零了半個世紀的老人,都踏上了回鄉的歸途,通過當地的組織部門,接待部門,尋找當初在戰火中被迫分開的親屬。

 同時,華區與龍城的官方部門,也舉辦了以華夏文明為基調的文化交流活動。

 蘇天禦再次出訪華區,帶著自己的老婆孩子,垂垂老矣的二叔等家人,一塊回到了那些老人們心心念念的東北部老九區。

 在松江市外的一處荒蕪的墳地內,蘇家展開了祭祖活動。

 蘇天禦的小兒子剛剛五六歲,他看著自己的二爺爺,跪在地上,滿臉淚痕地衝著新整理的墳包磕頭,不停地呢喃著:“爸媽……我們回來了,回來了啊!”

 看到這一幕,兒子抬頭衝著蘇天禦問:“……爸爸,為什麽我們要來這裡祭祖啊?”

 蘇天禦摸著他的頭,輕聲回應道:“因為這才是我們的家鄉。這裡埋葬著我們逝去的親人……我們的根在這裡啊!”

 ……

 老墨地區,天神山戰役的紀念館內,代表華區的江州,領著老婆孩子,跟著一群華區的將領,正在參觀著展館內的一切。

 這個展館是龍城和老墨地區共同出資建立的,為了祭奠那些死在這片戰場的將士們。是他們穿過了沼澤深林,改變了老墨地區的戰局。

 一處雕塑群旁邊,江州一行人駐足觀看。

 這處雕塑群的背景,是在深山之中的一片樹林內,三十多名士兵的雕塑,聚攏在一塊,有的正在開槍射擊,有的正在清理彈藥,有的已經倒在了戰壕之中。

 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但目光堅毅且銳利。

 江州的兒子也不大,才六七歲左右的樣子,他牽著爸爸的手,滿臉費解地問道:“爸爸……為什麽他們要來這麽遠的地方打仗啊?”

 江州凝望著那群士兵雕塑,淡淡地回應道:“因為他們想回家啊!”

 “回家為什麽要打仗?”

 “因為有人不讓他們走。”

 “那他們是烈士嗎?”

 “……當然是烈士!”江州凝望著那些跟自己一樣外貌的華人,聲音沙啞地補充道:“他們也是歷史,你們這一代人必須銘記的歷史!!”

 旁邊,講解員走過來,動情地說道:“這處雕塑群還原的是天神山戰役,穿插部隊第三團,第二連隊的阻擊現場畫面。他們在最後一場阻擊中,全部犧牲,平均年齡二十六歲……最小的十七歲,是剛剛從龍城入伍的新兵。”

 江州聽到這話脫帽,大聲喊道:“立正!”

 眾將領全部脫帽,身姿筆直。

 “向走完這萬裡歸途的戰友,敬禮!!”

 喊聲落,周邊將領立正敬禮,也包括江州的兒子,以及周邊那些遊覽這座紀念館的所有華人。

 遙遙歸途萬裡,兩代人,耗時近五十年,終於走完了這段路。

 五年後,蘇天禦率領龍城與華區開啟了“回家”的洽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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